时间像被午后的日影一寸寸拉长，悄无声息地爬上他们的肩线。
——直到那个清晨，时钟跳回五年前的夏天，志愿表上被划掉的“首都经济贸易”像一道旧疤，忽然渗血。
沐诗涵刚踏进公司，就被黎嘉悦一个眼神叫住。
她心头猛地一坠，像踩空最后一级台阶，只能跟着那道背影走进办公室。
落地窗前，晨光把黎嘉悦的轮廓削得锋利。
她没有寒暄，只把一份文件合上，轻轻推到桌沿。
“公司决定派一位总监去法国进修，三年。”
声音平静，却带着通宵决策后的疲惫，“EDHEC Business School，名额只有一个。你和白俊逸，商量一下谁去。”
沐诗涵接过文件，纸页冰凉。
密密麻麻的法文条款像潮水漫过瞳孔，校徽冷峻，压得她几乎失语。
“……三年？”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几乎不像问句。
黎嘉悦没有回答，只转身望向窗外。
那一声叹息在玻璃上刮出白痕，像谁用指甲划开了静音键。
“董事会昨晚拍的板。”
她背对着沐诗涵，声音低而克制，“你们都是公司最看重的人，但名额只有一个。”
空调发出规律的嘶鸣，像倒计时。
沐诗涵垂下眼，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文件边缘被攥出一道弯月形的折痕——像五年前志愿表上被指甲划出的那道月牙，同一位置，同一弧度。
“黎总，我能……想一想吗？”
嗓音发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黎嘉悦回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秒，软了一度。
“你们才刚在一起，就要面对异地，我知道这很难。”
她走回桌前，语气放缓，“但三天后，必须给我答复。无论谁去，我都会保另一人升总经理。”
沐诗涵点头，喉咙却像被塞进滚烫的铅块，一句“谢谢”也说不出口。
她拉开门，指尖仍在发抖。
就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
“诗涵。”
她回头，看见黎嘉悦第一次卸下那层锋利，眼底浮着薄薄的倦意。
“如果最后是他去，告诉他——EDHEC校友基金有一笔匿名捐赠，可补贴带伴侣的总监。名额可以额外申请。”
空调的风把这句话吹得七零八落。
沐诗涵愣在原地，心脏被希望与恐惧同时攥紧：
原来后路早已铺好，可最残忍的选择题，仍要他们自己填答。
——如果当年她也能在志愿表后面多写一行“伴侣”该多好。
她轻轻带上门。
走廊灯光白得刺眼，远处那道暖黄从门缝里漏出来，像悬在深渊边的灯塔——
她不知道，那是指引渡海，还是照她坠崖。
她在光前站定，却迟迟没推门。
五年前，她亲手把志愿表上的“首都经济贸易”划掉，也划掉了他眼里的光；
五年后，她必须亲口把“三年”说出口——
要么亲手放他远走，要么亲口说出“我走”。
指背离门板还有一寸，她像被烫到般缩回。
电梯“叮”一声，像替她做了决定。沐诗涵转身，逃进楼梯间。
——消防门合拢，世界骤然静音。
她靠在冰冷的墙面，掏出手机。
屏保是团建合照：白俊逸把她的棒球帽檐压到眉心，她只露一只弯弯的眼睛。
帽子还是五年前高考那天她想递却没递出的同一顶，原来她从未真正摘下来。
此刻看着照片，却像在旁观别人的故事。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按不下去。
说什么？
说“公司要我们选一个去法国三年”？
说“黎总暗示可以带我一起去”？
还是问“如果换你去，愿不愿意为我留下”？
每一句都自私，每一句都残忍。
感应灯忽然熄灭。
黑暗像厚布兜头罩下，她顺着墙滑坐，抱膝，把脸埋进臂弯。
呼吸声被放大，如潮水拍击耳膜——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
足够让热恋冷却，让两个名字褪成水印，
让“我们”变成“你”和“我”的最短路径。
她想起昨晚白俊逸的话——
“诗涵，等项目收尾，我们请年假去冰岛吧。
十月底，极光正爆发。”
他说这话时，眼睛有光，像已把极光折成小小一片藏进她掌心。
如今那片光尚未亮起，就要被连根拔起。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间门被推开一条缝。
“沐总监？您没事吧？这一层空调坏了，冷得像冰窖。”
沐诗涵抬头，眼眶在黑暗里红得并不明显。
她扯了下嘴角：“没事，我在背法语单词。”
保洁阿姨半信半疑地离开。
她趁机站起，腿麻如千万根针扎。屏幕亮起——10:47，
距踏进黎嘉悦办公室只过了三十七分钟，却像半生。
她把帽檐往下一压，像五年前校门口没递出去那刻一样，终于按下语音键，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俊逸，中午有空吗？我去找你。”
发送。
几乎同时，对方状态变成“正在输入……”
两秒，她却像被悬在刀尖。
白俊逸的回复跳出来——
“我正想找你。食堂露台见？我占了老位置。”
末尾多带一个橙子emoji，果皮上刻着极浅的两个字——“没改”。
老位置：露台北侧那张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铁桌。
他们曾在那里分一只橙子，也第一次在手心偷偷勾对方小指。
沐诗涵盯着那行字，想起黎嘉悦那句“三天”。
七十二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
足够让“我爱你”改口成“祝你前程似锦”，
也足够让“我等你”说成“别回头”。
她把手机揣回兜里，拉开门。
走廊的光扑面而来，像一场无处可逃的审判。
她终于明白——
那道从门缝里漏出的暖黄，不是灯塔，也不是深渊，
只是一面镜子：
照出她必须亲手剪开结扣，才能知道，
线的那端，到底连着谁的心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