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汤意白也曾对她露出过这样的笑，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自从两人结婚后他在她面前就一直客气，疏离，彬彬有礼。
就像是戴上了一层透明面罩，她只能看到他，却感知不到他的喜怒哀乐。
怔忡间有另一人走了过去，那女子回了下头。
温如夏得以看清她的脸。
叶芝怡。
叶启琛的堂妹，也是汤意白的青梅竹马。
她没有惊扰他们，转身离开。
这场拍卖会是叶家举行的，汤意白是想到了叶芝怡会参加，所以才那么痛快答应下来的吗？
有关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她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们同龄，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婚后有一次她陪他和朋友吃饭，中途去洗手间回来听到他们谈论叶芝怡，其中一人打趣汤意白:“你就这么突然结婚了，不怕芝怡难过啊？”
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听汤意白自己提起过叶芝怡。
但能让他露出刚才那般愉悦轻松的笑容，想来对方在他心中肯定占据着一定分量。
拍卖会开始前两分钟，温如夏走进会场，汤意白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见她进来问:“去哪儿了？”
“洗手间。”温如夏说完在他旁边坐下。
台上正在展示拍品，汤意白问她:“喜欢哪个，待会我拍给你。”
温如夏兴致缺缺，往台上看了眼，说:“就这个吧。”
那是一只紫色翡翠手镯，汤意白点点头:“好。”
拍卖会正式开始，第一件拍品是只古董花瓶，据说出自明清时期，价值不菲。
竞拍者有两三个，最后被八号客人拍下。
拍卖师落槌的那一刻温如夏往前看了眼，举牌的是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温如夏认得他，是温良烨的助理。
他身旁的座位空着，不知道大哥是没来还是来了有事出去了。
又两件拍品过后，接下来的就是紫色翡翠手镯。
品相倒是不错，但如果仅仅是这只手镯，温如夏对它兴趣并不大，可倘若是汤意白特意拍下来送给她的手镯，那将意义非凡。
汤意白拿的是十二号牌，另一竞拍者是二十七号，这种场合，尤其温如夏还坐在旁边，他是为了谁拍这只手镯不言而喻。
温如夏感到一种隐秘的开心。
她想就算最后没有拍到，这一刻也是有价值的。
汤意白一直在加价，从容不迫，气定神闲。
对面二十七号是位中年男士，应该是觉得后面拍品还有很多，几番下来之后就不加了。
拍卖师笑着问道:“十二号先生出价一百五十万，还有要加的吗？没有的话那……”
话音未落，一道温柔悦耳的声音响起:“两百万。”
众人皆一惊，温如夏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是叶芝怡。
她微感意外。
叶芝怡坐在门口位置，应该是刚进来不久。
汤意白也愣了愣。
拍卖师这时高喊:“两百万第一次……”
汤意白没有再开口。
温如夏一颗心逐渐下沉。
他和叶芝怡是青梅竹马不是秘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刚才还一直在竞价的他此刻未出声，很明显是为了叶芝怡准备放弃竞拍。
“两百万第二次……”
汤意白依然沉默。
温如夏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看向她的目光中夹杂着不少同情。
她垂落眼眸，暗暗捏紧了指尖。
“两百万第三次！成交！恭喜叶小姐！”
随着落槌声砸下，温如夏心底也归于沉寂。
要说多意外也谈不上。
毕竟一个是认识多年的青梅竹马，一个是有名无实的联姻妻子，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这个结果也算意料之中。
拍卖会结束后，回去的路上汤意白跟她道歉:“对不起，我食言了。”
温如夏淡淡道:“没关系。”
汤意白看着她:“你不介意？”
温如夏“嗯”了一声。
她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一只手镯，而是汤意白的心意，可汤意白的心意早在新婚之夜就明确表露了。
是她还痴心妄想，所以就算介意，也是自食其果。
“芝怡十八岁那年生日，她外婆送了她一只紫罗兰翡翠手镯，她非常喜欢，但后来某一天却不知什么原因弄丢了，怎么都找不到，她哭得很伤心，再后来她外婆去世了，她也就没再戴过类似的首饰，她并不是个乐于夺人所爱的人，今天这只手镯跟她过去丢失的那只很像，我当时猜她应该是想到了她的外婆，所以才没有和她争。”
听了他的解释，温如夏或多或少释怀了点，但也就这样，她转头看着他:“我知道了。”
她平静的像是真的不在意的样子，汤意白仍觉得过意不去:“我会补偿你。”
温如夏摇摇头:“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那只手镯，它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但如果对叶小姐来说是某种慰藉，可以弥补年少时的遗憾，那就行了，你不用觉得抱歉。”
话虽如此，但当晚汤意白还是联系了发小黎思衡，他记得对方有个表姐是珠宝设计师，黎思衡了解了事情经过后说:“还有必要吗？”
“为什么没必要？”汤意白反问，“你只管问她有没有类似的紫翡翠，价格不是问题。”
“我的意思是，”黎思衡话说得毫不客气，“我要是你太太，就把翡翠照着你的脸上摔过去。”
汤意白愣了:“为什么？”
黎思衡叹了口气:“兄弟，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手镯让给了芝怡，虽然事出有因，但在别人眼里就是你为了她放弃了自己的妻子，手镯事小，这才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反正是我我忍不了。”
汤意白沉默了一瞬:“但是她说她不介意。”
黎思衡:“木已成舟，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让你去和芝怡争吗？”
汤意白顿了顿:“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刚好次卧门开了，温如夏拿着杯子走了出来。
她径直走进厨房，汤意白看着她的背影。
一直都这么瘦。
温如夏倒了半杯水，转头看到汤意白走了过来，她以为他也要喝水，于是往旁边让了让，哪知他却走到她面前站定。
“温如夏。”他喊她。
温如夏抬起眼眸。
汤意白盯着她问:“你今天有没有对我很失望？”
温如夏错愕地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明明事先答应过把手镯拍给你，但最后却出尔反尔，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噢，其实有一点吧，不过，我已经猜到了你会这么做，所以……也不算特别失望。”
“为什么？”汤意白眉头微拧，“如果不是因为那只镯子和芝怡丢失的很像，我一定会拍下来送给你。”
温如夏顿了顿，然后说:“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爷爷给我们姐妹定制了几套珠宝，分给我的那套是四叶草绿宝石系列，我非常喜欢，但是当天晚上芸姨却找到我，说大姐也喜欢那套珠宝，还说绿宝石是她的幸运石，问我能不能和她换，她如果问我想不想，我当然不想，但她问的是能不能，我只能说能。”
汤意白听的神情微怔。
“我从十五岁那年被接回温家，一直到今天，爸爸对我最好，但为免麻烦一般不会太过明目张胆，我本以为今天会是个例外，结果……很遗憾，你问我在不在意，其实真的没什么，我早已经习惯了事与愿违。”
温如夏说完就端着水杯回房间了。
汤意白望着她的背影，说不清什么原因，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黎思衡为什么会说没有必要了。
是他错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过。
-
几天后的下午，温如夏接到一通陌生电话，对方说是温良烨助理，有东西要给她，让她下楼去取。
温如夏感到疑惑，但还是下楼了。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车旁，正是上次在拍卖会见过的那个，对方看到她，走过来笑道:“四小姐你好，我是温总的助理，我姓陈。”
温如夏点点头:“你好，是大哥让你来的吗？他要给我什么东西？”
“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陈助把手里的礼袋递给她。
温如夏接下来:“谢谢。”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陈助言谈举止彬彬有礼，说完就转身上车离开。
温如夏回到家，把礼袋里面的盒子拿出来，虽然一看就知道是首饰，但打开的那瞬间她还是怔住了。
一只紫罗兰翡翠手镯静静躺在黑色绒布上。
拍卖会那天温良烨也在，所以是知道她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特意买来送她的？
她把镯子拿起来端详了片刻，成色要比拍卖会那只好很多。
她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
想起那句话，如果事与愿违，请相信另有安排。
她拿出手机，郑重其事发了条消息给温良烨。
-【谢谢大哥。】
之后把盒子拿进卧室放好，就在这时听见外面响起开门声，她走出来一看，发现汤意白正站在玄关处换鞋。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温如夏诧异地问。
没等汤意白回答，她自己猜测:“是又要出差回来收拾东西吗？”
汤意白走到她面前:“不是，我是回来接你的。”
温如夏更意外了:“接我？”
“对，带你去个地方。”汤意白说，“你先去换件衣服吧。”
温如夏站在衣柜前，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一般情况下汤意白需要她做什么事都会提前发消息通知她，如果很着急就会安排司机回来接她，像这样在工作日的下午自己专程回来一趟，还真是头一回。
也不知道去的什么地方，她思忖片刻，挑了件白色吊带连衣裙，外面搭了件披肩，然后化了个淡妆。
出去时汤意白正坐在沙发上，她走到他面前:“好了。”
汤意白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走吧。”
两人一起出门，上车后温如夏问:“去哪儿？”
汤意白的回答又一次让她很意外，他居然卖了个关子:“等到了就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进楟水大街，这是一片老街区，道路两旁古树参天，有不少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旧洋房。
汤意白停好车，带着温如夏走进一间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店铺。
一位穿着旗袍，气质婉约的中年女子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知道他们要来，起身笑道:“下午好啊。”
“下午好。”汤意白走到她面前，“安姐，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安姐说完笑着看了看温如夏，“跟我来吧。”
温如夏愈发困惑。
到底是什么东西？汤意白为什么一定要带她来？
这个问题在走进里间看到摆在台子上的首饰盒时忽而明了。
大约十来个不同大小的首饰盒，里面全都是四叶草绿宝石款。
她诧异地转过头看着汤意白。
汤意白温声道:“自己挑。”
温如夏有些难以置信:“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对。”汤意白点点头，“你不用考虑别的，只挑自己喜欢的就行。”
亲耳听到他这么说，温如夏心中难掩震颤。
安姐在旁边看着两人，笑道:“汤先生和汤太太伉俪情深，令人艳羡。”
温如夏最后挑了一套简约款的，安姐让她试戴了一下，她穿的白色连衣裙，配上绿宝石首饰，非常漂亮。
安姐夸赞:“宝石配美人，相得益彰，汤先生你觉得呢？”
汤意白点了一下头:“不错。”
走出店铺重新回到车上，温如夏郑重其事道:“汤意白，谢谢你。”
“应该的。”汤意白看着她，“不过这并不是对没拍到那只紫翡翠手镯的补偿，那件事是我错了。”
温如夏眨了眨眼。
“只是希望这套首饰，”汤意白边启动车子边说，“能弥补你二十岁生日的遗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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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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