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陆无咎愈发困惑。
“你说是谁啊！”柳宁轩俯身，语气急促。
“你到底在说什么？”陆无咎蹙着眉追问。
柳宁轩：“我说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么？你和她的事，瞒得住别人，还瞒得住我么！”
陆无咎心道此人莫非存心找茬，遂站起来，将两人视线拉平，语气也急促起来：“你若存心消遣，立刻马上滚出去。”
柳宁轩见状，却突然闭上了嘴，只抿着唇，一双眼睛微微上仰，定定地望着陆无咎，似有满腹委屈却一下不敢说了。
陆无咎见他如此，到嘴边的骂声转为敦促：“到底是谁啊？你别卖关子了。”
“就是她啊！”柳宁轩脱口而出，旋即转身两步走到门边，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再看陆无咎。
陆无咎一股无明火憋在心里，三步并成两半走到柳宁轩跟前，正要追问，柳宁轩却开口了：“我知道你和她自幼青梅竹马，她对你一往情深，你也是情深义重之人。是我来晚了，没有先遇到你。”
没等陆无咎开口，柳宁轩神色黯然，继续道：“这自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可难道是我的错么？”
陆无咎插话问道：“你说的是妍妍表妹么？”
柳宁轩闻言，点了点头，旋即继续道：“其实这些日子我反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是我错了，不该做棒打鸳鸯的恶人。可我也是真心中意你啊，我也只是想争取一下。久闻成亲王大名，仰慕日久，可我一小小术士哪敢肖想？直到那天我见你我二人之间乃命定红鸾，三生方才缘尽，你不知我心中有多欢喜......我也只是想争取一下......”
“你别多想。”陆无咎声音有些干涩，见他似乎较了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如何不多想？”柳宁轩语气陡然急促起来，像是被戳中了痛楚：“陆王爷，我柳宁轩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你若这么对她情根深种，大可弃我那日的话于不顾，何必对我身边人下毒手？”说着，柳宁轩又偏过脸去，目光似是连碰都不愿碰陆无咎一下。
“妍妍对你身边人下毒手？”陆无咎思量了一下问道，语气满是质疑：“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难道想说你对此事不知情么？”柳宁轩回过头来问道，旋即目光垂落，像是失意至极，丧了气一般：“其实你大可以承认的，毕竟你与她那般情谊深厚，做出这样的事我也不觉得奇怪，我也能理解的......”
陆无咎一时不知怎么辩解，竟在柳宁轩面前生出了手足无措之感，只道：“此事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有心悦于她，我......”
柳宁轩闻言，猛然抬头，目光中似闪过一丝亮色：“你没有心悦于她么？”
“她只是我表......”陆无咎下意识回答，却忽然住了嘴，声音骤然变冷，“与你何干？我不心悦于她，也不代表我心悦于你。”说完，他似乎嫌不够撒气似的，又冷声补了一句：“你今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柳宁轩目光中的亮色瞬间黯淡下去，声音也变得低沉：“你说得对，是我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我不该在这里。”
他即刻后退一步，向陆无咎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我告辞了。”言罢，他便要离开。
“慢着！”陆无咎见状，忙喊住他：“你身边人之事，我确实不知情。但我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我会去查清楚。若真是妍妍所为，我会让她补偿你。”
说罢，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和她之间，没有男女之情。”
谁知柳宁轩闻言刹那抬头，原本失落的眼神中霎时腾起希望之火，又重新脉脉温情。半晌他才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陆无咎微微一顿，他分明在那双眼里看到了“你明明就喜欢我还要装作讨厌”的意思。
言罢，柳宁轩便转身离去。
陆无咎心道：真是莫名其妙。他与柳宁轩统共不过见了三面，却回回觉得此人行事乖张，荒唐无稽。
他望着柳宁轩离开的背影，心中却比往常多出几分没来由的焦急和忧虑。
陆无咎的小厮禄安这才上前，问道：“王爷，要让小姐来一趟嘛？小的这去传话。”
“不必，”陆无咎拦住禄安，思索道，“今日时辰已晚，明日我去找她吧。”
*
谁知第二日陆无咎碰到金妍妍，竟是在人头攒动的辇子街上。
更令人惊讶的是，金妍妍几乎是猛兽捕猎般的姿态，“刷”一下掀开马车门帘然后扑进陆无咎怀里的。
陆无咎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惊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接住金妍妍，第一反应是她走得急没踩稳。
可谁知下一瞬，他便看见金妍妍抬起头，脸上满是“得偿所愿”的欣喜神情。
她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般出格之举的！这可不像她平日里直来直去的模样！
陆无咎登时浑身一个激灵，但并没推开她。在世人眼中，他向来是对妹妹爱护有加、喜爱备至的，因而陆无咎的动作只僵了一下，便将她扶了起来。
陆无咎稳住神情：“妍妍，你摔了，小心着些。”
“啊，”金妍妍装作听不懂一般，迅速把话题岔了开去，“无咎哥哥，你总算来找我了！这些日子我去找了你好些次，可你总是不在府中，你去哪儿了啊？你若再不来，我真要在王府门前堵门了！”
陆无咎抱以微微一笑，心底却虚得很。
他这个表妹从小到大都喜欢黏着他，叽叽喳喳地在身边闹个不停。幼时便也罢了，但如今两人皆已到了婚嫁之年，岂可再毫无顾忌地亲密？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得不多考虑一些，才总是以“不在府中”为由推脱过去。
“近日事多，总是要处理——”陆无咎搪塞道。
金妍妍打断他的话，旋即声音软下来，满是撒娇状，身体靠得愈发近：“可不是事多嘛！无咎哥哥，近日京中流言蜚语甚多，说是......说是你要和那骗子成亲......都是那骗子在从中作祟，让你受这般羞辱......”
两人和马车共同杵在辇子街上，阵仗和模样实在太显眼。谈话之间，便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路人虽不敢明目张胆地靠近听墙角，却都是目光时不时撇来、竖着耳朵留心这般街头趣事。
“妍妍，你先别急，”陆无咎见状，不经察觉地往后推了半步，靠马车掩饰身形，欲先稳住金妍妍，“我今日正准备找你谈此事，我们不如换个地方详谈......”
金妍妍只听到前半句便一脸兴奋：“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我说嘛，这事儿要谈也是你和我之间的事，哪轮得到外人来造谣？”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娇羞之色，却毫不含蓄地径直问道：“话说回来，无咎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我家提亲？你早些来提亲，这流言蜚语也趁早消散......”
“妍妍，有些事我有必要和你说清。”陆无咎一个头两个大，他心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表妹拉扯太久并不合适，但表妹越来越荒唐的话又让他不得不立刻澄清。
陆无咎顿了顿道：“我并没有要澄清流言的意思。我也并没有要向谁提亲的意思。”
金妍妍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陆无咎的话似是在空中回荡了半晌才冲进她的耳朵里。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这两句话中哪一句更让她不知所措。
金妍妍问道：“什么......什么意思？你是现下还不想成亲么？那无妨的，母亲总说我还年幼，再晚两年也无妨......”
“不，”陆无咎正了正声道，“妍妍，我是你表哥。”
“是表哥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我吗？”金妍妍反问道，脸色愈发难看。
她异样的神情反倒让围观者愈发添了兴趣，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凑得愈发近了。
“喜欢啊......”陆无咎不由得压低了声音。世人皆知他向来喜爱这个表妹，他又怎敢让她再大庭广众之下难堪？
“那不就是了！”金妍妍迅速回击，把抓住他的衣袖，似乎抓住了如山铁证，一副要死咬着不放的模样。
周围的小摊贩立刻搬出了小板凳和瓜子，悄没声围拢了一群看客。他们即使听不见二人言语，光是看那变幻莫测的神情上便倍感精彩。
陆无咎琢磨着措辞，直发愁，只觉得表妹比柳宁轩那个油盐不进的家伙还难对付。
表妹的手将他的衣袖拽得格外紧，他也不好强行推开，只好温声道：“你怎么会觉得这是男女之情呢？你我从小一同长大，从来都是骨肉血亲，我对你的喜欢，不过是兄长之情。”
金妍妍闻言，僵直在原地，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啊！”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日柳宁轩令人毛骨悚然的论断。金妍妍尽力在陆无咎眼中寻找违心的痕迹，却无果。
她拽着陆无咎的衣袖，逼他更近一步，强压着颤抖的声音，从喉中挤出几个字：“我不信！你怎么可能对我无情......”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声高声呼喝：“无咎——”
陆无咎下意识望去，心下疯狂祈祷：一定是有人来救我了！可谁知，当他和路人的目光齐齐落到那人身上之时，他心中直呼：不好！
那人竟是柳宁轩！他立刻意识到，从柳宁轩所在之处望来，金妍妍恰巧被马车挡住。也就是说，在柳宁轩的视野中，自己是碰巧出现在大街上，又碰巧与柳宁轩相遇了。
更要命的是，柳宁轩竟笑容满面地高喊他的姓名，俨然一副偶遇熟识要上前打招呼的模样。
让柳宁轩看到他同金妍妍这般模样，他会怎么想？
陆无咎此刻只想装聋子逃逸，可这前后两人显然都没打算“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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