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醒严露晞的是生物钟,她终于适应了天不亮便起床的生活。
原因无他,夜里漆黑一片什么乐趣也没有,自然早睡早起,可她还是更喜欢玩手机玩到眼皮打架时再睡,那才叫人生!
天际刚露白,喜格那边已经派人来请她去看萨满跳大神。
满人很爱跳大神,萨满太太几乎每天不停。
严露晞正在帮雍亲王系扣子,略一沉吟手上动作便慢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说:“不想做的事就回绝,不要犹豫,徒增烦恼。”
他又对外面说∶“陈谙达,吩咐人套马,先去刑部,再回宗人府。”
说完他放开严露晞的手,让她继续,“我把手中事尽快理顺,得两日假好送你去圆明园。”
严露晞“嗯嗯”两声,心不在焉地继续系。
宗人府是专管宗室事物的地方,还一个就是审普通衙门管不了的案子,当然是关于皇亲国戚的。
就像雍正朝打击八爷党后,宗人府便履行职责,提议将八福金赐死,并挫骨扬灰,这属于是一个特定流程,要把开恩的权力留在皇帝手里。
雍正的骚操作向来很多,比如他否决了赐死八福金,却趁八阿哥不在京时把八福金休了赶回母家。
这种行为纯纯是为了泄愤,就像那天在马车边,他怪八阿哥吃胖了一样,都是他作为上位者对他们漠视的借口。
能让一个和硕亲王亲自审理的案子,严露晞只能想到一个——托合齐会饮案。
成婚谢恩时康熙便问过此事,说不定他很满意雍亲王的回答,所以将托合齐等人交给他审理。
此案关系着今年年底,第二次废太子。
她知道答案,却不知道解题过程,紧张的感觉从背后传来,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肾上腺素正在疯狂攀升。
毕竟距离再次被废,只有短短半年时间,能见证历史!
可是半年……她心不在焉盘算着。
虽说已是暮春,王府众人很快要上圆明园避暑,严露晞却觉得手臂上寒凉。
雍亲王一走她便找了个云肩罩上,对吟雪吩咐∶“还是去大和斋等大福金吧。”
吟雪适时提醒:“昨夜我挑了些礼品,现在先让人送到大和斋?”
严露晞明白她又是什么笼络人心的做法,点点头不予置评。
只不过先到大和斋的是伊琭玳和钱妞。
伊琭玳一见到严露晞进门就怒气冲冲不情不愿行了个礼,忍了半天才酸溜溜与钱妞说∶“听说王爷昨日又宿在清晖室了!”
钱妞使眼色让她别说话,伊琭玳却不听,咬牙切齿问∶“钱格格可曾听过谁家主子住在女人院儿里的?”
这话伊琭玳已经不止说过一次。
严露晞坐在暖炕上手捏成拳,心中念念有词:
历史学的功能是判断价值,我们做出价值判断时的立场又起了关键作用。
而立场会被情绪左右,看待问题时便会失去理智,要想做到更客观,便不能生出太多情来。
可是现在她好像做不到这些,伊琭玳的讥讽听在她耳中格外伤人。
“伊格格是也想住清晖室吗?”她故意清嗓,大声问,“我倒是不介意,东厢房正好收拾一下,请伊格格住进来吧。”
很简单的一句阴阳怪气,伊琭玳却是猛地站直,“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严露晞看把她气着了,反而放松下来,补上一句,“恭候大驾。”
伊琭玳用力甩开钱妞的手,如同动物低吼:“别太得意!”
“就得意。”严露晞故意扯出个灿烂笑容,气死人不偿命。
其实要她说,她更想要直截了当地反驳,或是痛快吵一架。
想到那个男人甚至都不喜欢年露,却将她带入到这样的环境,这让她抗拒又失落。
终于,喜格带着李青岚回来,看见严露晞就说:“今日你是伺候王爷,平日里萨满太太跳神切不可不来。”
刚一坐下又听伊琭玳一脸兴师问罪∶“刚听说戏台那边要从头布置,我记得福金生辰还有些时候才到,府里还有什么别的喜事?”
“可不是麽。”喜格勉强挤出笑脸,“王爷说,万寿节后就是年妹妹生辰,妹妹喜欢哪些曲子,让他们好好准备。”
明明王爷和年露起了冲突,昨日年霜还跑来哭了一场,照这样发展下去王爷不仅会冷落年露,还会责问年府人才对。
谁知晚点时他竟然说起年露的生辰,还说第一次在府里过,要办得体面点。
早间李青岚就来找她哭诉没有主子留宿的,这是乱了规矩,她又何尝不知道呢。
只是她一早就劝过,大家都见着的,王爷非但不听还大发雷霆,喜格自然不敢再多劝阻。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福金选就是。”严露晞是真没有想听的,但昨日雍亲王明明说是大福金提起自己生日的。
再看伊琭玳对着使女摔摔打打,这肯定又是一件大事。
喜格假装思索后才说∶“去年秋天时新晋了位角儿,叫徐彩官,这次咱们让他唱,新面孔新气象。”
本来就不高兴,伊琭玳更是因为这句“新气象”而生气了,“没想到福金也是喜新厌旧的。”
她看一眼严露晞,哂笑说∶“从前大福金可是最照顾老人儿了,总说宋格格和李侧福金伺候得早,让奴才别总抵她的话,现在反而更看重新来的侧福金了。”
伊琭玳说到一半,眼神就已经落在李青岚身上,好看看她的脸往哪儿搁。
李青岚并不为此生气,反而是往严露晞方向看了眼,“你也少说两句吧,刚才听说长史那边得到的信儿是连唱三日,第一出戏要唱〈蟠桃上寿〉。”
一听是这出戏,伊琭玳狠狠咬着牙,“王爷什么时候也学着讨女人欢心了!”
说话时脸上的肉都在抽抽,确实是气着了。
严露晞虽明白自己身份,到底并不适应,隐隐一股无名火烧得她坐端了身子。
喜格又劝∶“你这性格我们知道,年妹妹又不知,你发那么大火让人误会了怎么办?”
严露晞最是尊敬大福金,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发作,摆手故作强腔调没什么。
“年妹妹不计较是你大度,可这话若是落王爷耳朵里,”喜格无奈一笑,“王爷怎么可能讨好谁。”她眼皮动了动,没说完那句话。
“〈蟠桃上寿〉可是王爷生辰时唱的戏,”伊琭玳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情绪,“而且府里也就王爷和福金您生辰连唱三天。
如今侧福金不仅连唱三日,还有王爷生辰的曲目,我要是您,我立刻回了来禀报的太监,问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喜格双眉一竖,招呼人将戏本子拿来,又怼她∶“所以,你当不了福金。”
伊琭玳也知道自己惹得大福金不高兴了,歪着头不再多话。
严露晞轻蔑地往迎手上靠去。
这时候李青岚出来圆场∶“王府也沉闷了许久,好在年初年侧福金进门,这里又遇上她生辰,要我说,还要多谢年妹妹呢。
原本王爷对咱们王府人就好,谁生辰不得些喜欢的赏赐?别的阿哥能记得这些女人的事么?”
仿佛刚才挑拨离间的不是她,又义正言辞继续道∶“我也是有一说一,王爷定也是为着王府热闹热闹,才摆三日戏台。
伊格格没日子就挑那些个礼儿做什么,是你不想听戏还是觉得咱们大福金不明白王府规矩?”
说着李青岚又阴阳怪气的,“咱们王爷,最是一碗水端平的主。”
看了半天也选不出戏来,喜格一把将戏本合上。
这下几个人也不拌嘴了,场面冷清了好半晌李青岚才挪了屁股,坐向严露晞这侧。
“妹妹年纪小,肯定不知道,康熙四十六年咱们娘娘陪同皇上下江南,谁料喉疾复发,皇上特命王爷与十四贝子偷偷前去接驾,给了娘娘好大一个惊喜。
没多久,皇上就另建热河行宫,让娘娘多个就近的去处。前些年皇上特地带娘娘来府里看戏,对咱们王府的戏可是十分喜欢的。
想来王爷也是一样,慢慢地便也体贴了,今后人人都能得了这待遇。”
什么意思,老男人会疼人呗?
严露晞嗤之以鼻,只关心康熙四十六年就是康熙最后一次下江南了,原来是因为德妃吗?
再听不见李青岚说什么,心里不断想把这事理清楚。
“我还说年妹妹这件衣服真别致,结果认真分辨,是常服戴了牛舌领,外面罩了珍珠云肩。”
李青岚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云肩,“这么个穿法倒是有趣,只是这个样式的云肩咱们京里少见,绣工又十分重要,想来是妹妹从江南托人买的。”
严露晞错愕,不知她怎么无缘无故提起这个,也就有些敷衍∶“我早间随意搭的。”
“咱们京里的样式向来没有江南的时兴,加上妹妹眼光好,讨王爷喜欢是应该的。”
隐约感觉话中有话,严露晞便试探道∶“之前也是不知道众位姊姊喜欢什么,若是大家赏光,我便叫家里人多做几份。”
话音未落,李青岚就拉住了严露晞的手,满脸笑容,“这怎么好呢!”
严露晞对李青岚装模作样地勾勾嘴角微笑,“都是应该的,各位姊姊这段时间这么照顾我,我一直就想着要送些礼物呢。”
可惜紧抿的嘴唇实在忍不住,还是说出一句:“我看李福金很是喜欢。”
差点就说成“你不就是想要!”
伊琭玳连忙推脱,“我可没说要,这样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严露晞对着李青岚笑着强调:“这云肩一会儿我便派人回府去,让他们快快赶制出来。”
王府女人的主要工作内容是生孩子,孩子出生就会被嬷嬷带走,连奶也不喂一口。
出了月子后,就要准备下一次怀孕生子。
是以,雍亲王不在府里,这一屋子女人就有大把时间闲聊、看戏,甚至打马吊。
为了融入她们,用年家的东西替年露笼络下人心,这没问题吧?
只是伊琭玳那捏着茶杯模样,不像是领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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