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轻快乐地给他倒酒。
酒是去岁新酿的石榴酒，鲜红的酒浆自壶嘴流下，倒进白瓷酒器里，空气中弥漫着青涩的淡淡酒香。
殿外雨打灯笼，雨声细细。江醒饮过两杯，每喝完一点，闻青轻就立刻给他满上，间或还抬起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江醒心知她的打算，却并不说，指节伸到她面前轻叩了叩，说：“不是一起饮酒取乐吗，总要有来有回才好，你怎么不喝。”
唔……
闻青轻嘟囔出几个含糊的音节，心道，这酒看着就香甜，我当然很喜欢啦，若不是为了大计，我早就喝了，才不会分给你这么多。
哎，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闻青轻支吾两下，忍辱负重地开口：“我是为了孝敬殿下呀，殿下先喝，我先吃茶糕。”
江醒指尖一顿，笑盈盈道：“原来你这么懂事。”
闻青轻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脑袋。
江醒懒得跟她计较，只道：“你乖乖的也好。”
闻青轻连忙道：“我很乖的。”
江醒又笑。
闻青轻难得干点坏事，她如何想是另一回事，真正实施起来却又十分心虚。
她一直认真看着江醒，太子殿下好像真的在认真喝酒听雨赏尽春光，她给他倒酒他就喝了，看着很好灌醉，也很好算计。
闻青轻不禁在心中悄悄唾弃了自己一番，暗道，太子殿下如此君子，是她心机太深了，哎。
如是内疚自省了一阵，展眼的功夫，闻青轻已经吃完了案上的荷叶酥，将罪恶的手伸向那份属于小猫的肉干上，盖因猫儿刚经受过惨绝人寰的蹂躏，一时提不起吃东西的**，那一碟子肉干鱼干还没动，闻青轻便悄悄摸了块干净的肉干出来，放在口中慢慢磨咬。
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肉干，听着泠泠雨声，一会儿看看太子殿下有没有喝醉，一会儿又抬头望望窗外大好的春光，不自觉也感到惬意，紧张的心情稍有松缓，但心中仍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
又是一阵，江醒喝完了酒，闻青轻一时不察，没有给他补上，待想起来时惊得抽了一下，转眼看见太子殿下已经给自己满上了，闻青轻于是十分欣慰。
江醒坐在一侧，轻抿一口石榴酒。
石榴酒是青涩的口感，有点醉人，但终究是哄小孩子的东西，可惜要哄的人尚存一点警觉心。
江醒就指着窗外青树上停着的一只色彩鲜艳的小鸟，说：“那是什么鸟，怎么从前没有见过。”
闻青轻认真地凑过去看看，惊呼开口：“呀，这是一只凤尾鹃。”
闻青轻眼眸明亮，说：“这种鸟很漂亮的，也很罕见，可惜之前一直无缘看见。”
江醒说：“你喜欢？那就把它引进来，让人养着给你看。”
闻青轻顿了一顿，似是经历了一番挣扎，少顷坦白说：“我听说这种鸟儿一旦家养，就会不吃不喝，撞笼而死，这是一种自由的鸟，不能养的。”
她看着鸟儿，语调惋惜，轻轻道：“我们有缘再相逢吧。”
江醒不知想到什么，转一转酒杯，很久没有说话。
闻青轻已从窗边回来，她现在有点失落，没骨头一样倒靠在他身上，伸了个懒腰，心道，鸟儿的生命终究只属于鸟儿自己，不是属于她的。
历经这番开解，闻青轻又快乐起来，语调轻软地对他说：“这种鸟很漂亮，是不是，它飞起来和神话中提及的凤凰很像，很少见的，又因它美丽，有的地方将它奉若神灵。”
江醒给她添了盏酒，问：“什么地方。”
闻青轻说：“很遥远的地方。”
经这一遭，闻青轻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走了。
江醒见她眉眼间的紧张消失殆尽，整个人像她脚下那只猫儿一样懒散下来，一时便觉得十分好笑，说：“倘若让你做伊尹，夏朝且亡不了国，还要再活三百年。”
闻青轻说：“因为我十分善良。”
江醒笑说：“因为你骗不了人，反而十分好骗。”
闻青轻有点不服气。她哪里骗他了，这都是书上说的。
江醒将添满酒的酒杯移到她面前，顷刻间又将话题拉回刚刚的凤尾鹃，说：“可惜现在下雨，它飞不起来。”
闻青轻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回来，她认真欣赏这世所罕见的鸟儿，看了很久才舍得移开目光，叹道：“它一会儿就飞了。”
她垂下目光，看见自己面前的酒杯里不知何时已经倒满了酒，脑中好似响起了石榴酒清甜酒气滋滋往上冒的声音，不免觉得心动，她仰起头来，见到江醒支着额角，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神色十分倦懒，时不时抿一口鲜红的酒浆，眼尾染上一层薄红，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这是很好的征兆。
闻青轻微微挺直了身板，往上蹭了蹭。
江醒垂下眼帘看她，二人一时间贴得十分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闻青轻眨了眨眼睛，见到他脖颈处泛起一点红，心中大喜，他真的要醉了！
闻青轻洋洋自得起来，又为他添了盏酒，而后垂下脑袋，望着那盏倒得满满的石榴酒纠结了一下，心道，说是一起饮酒取乐，一杯不喝怕会教他看出端倪，我且喝一盏，再与他细细论说。
于是端起酒杯，对着他手中的酒杯轻轻碰了碰。
江醒很浅地笑了一下，将杯中酒饮尽，闻青轻见他这样，心想，这个喝法，他不时就要醉了，我何必这样忌惮，于是一连喝了几口，只觉得果酒清甜，精神舒爽。
江醒又给她把酒倒满，说：“这次真的是贡品。”
闻青轻耳尖一竖，“有哪回是假的吗。”
江醒指尖一顿，暗道失言，说：“是我醉了，没有哪回是假的。”
闻青轻于是更开心了。
如此一盏接着一盏，才喝了几杯，闻青轻已经晕晕乎乎，醉得不知今夕何夕，但按照此方世界的普遍真理而言，喝醉的人是不会觉得自己喝醉的，闻青轻喝到了酒，心中觉得满足，又望向江醒，第一眼时想到，太子殿下真好看呀！第二眼时想，那么好看的太子殿下，现在应该醉得很深了吧！
闻青轻就贴在他身上，她起初还有点紧张，握着他的袖口揉捏两下。江醒低着眉眼，少女长发垂顺，耳尖泛红，看着很有些可爱。
江醒安静地等她开口，闻青轻不一会儿就仰起头来，漂亮的眼睛潋滟如春水。
江醒望了一会儿，眼睫微微颤了下，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去。
又是一阵揉捏袖摆、拉扯衣裳这样窸簌的动作，江醒又偏头看她，这小醉鬼却没说话，而是紧张兮兮地握住他的手指，仰起头来，江醒问：“怎么……”
闻青轻对着他的唇角轻轻地啄了一下。
温温软软的，像是一块米糕贴上来又离开。
江醒懵了一下，然后就听见闻青轻小小的、谨慎的声音：“你醉了吗。”
江醒便笑：“我醉了。”
于是俯下身来，绸缎般的长发松散松散垂下来。
闻青轻微微眨了眨眼睫，青年气息的逼近让她觉得不自在，她伸出手想去拉一拉刚刚被自己拉散的衣裳，江醒却握住她的手，低下头来，认真吻上她白皙漂亮的肩胛骨。
闻青轻迟钝地“唔”了一下，声音又软又粘，江醒一壁按着她的长发，一壁轻轻细细地亲吻。
这种感觉很神奇，有点痒，又很舒服。
小醉鬼浆糊一样的脑袋彻底转不过来了，她怔怔地待在原地，抬指搭起江醒一段乌黑的发丝。
透过松散的发丝往外，闻青轻看见窗外雨渐渐地小了，凤尾鹃从树叶间飞起来了。
随着翅膀扇动而起，鲜红的尾腹彻底显露出来，纤长的、青绿色的尾羽在空气中划出一条长长的、锦缎般的痕迹，在阳光下熠熠闪着光亮。
闻青轻错神间，江醒问道：“你想求些什么。”
什么都给你。
好适合断章，断一下
——
好短小，有点羞愧，剩下的明天再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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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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