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轻抹了把眼泪,抬头看他一小会儿,眼眸却还是湿漉漉的,像被春雨淋湿的小鹿,望着很让人怜爱。
江醒垂着目光,纤细的长睫轻颤了下,他觉得轻轻这样也很漂亮,只是这种想法实在有些刻薄了。
他浅笑了下,喊:“轻轻。”
闻青轻偏过脑袋不看他,声音闷闷的:“我不想跟你说话。”
江醒很温和地叹息:“那怎么办。”
那当然要你自己想办法!闻青轻绷着小脸。
太子殿下有点为难地静了半晌,闻青轻揉揉湿湿的眼睛,透过指缝悄悄看了他一眼,对上青年清静带笑的目光,闻青轻闭上眼睛,冷哼了一下撇过头。
清凉的晨光里,又落下一声清凌凌的笑,他拨开她的手,微微俯身,动作很轻地帮她揉揉红肿的眼睛,他手指冰凉,摸在眼睛上很舒服,闻青轻眼睫轻轻眨了眨,又感受到青年的长发触碰到她的脸颊时产生的细微触感,有点痒。闻青轻很凶地把他的头发丢开。
江醒笑了一下,说:“我很想和轻轻说话的。”
怎么会呢,他才不会。
闻青轻听见他的话,眼睛酸涩,又觉得难过委屈,她又有要掉眼泪了,但她不想再哭了,于是忍住眼泪,“你……你哪有很想呢,你才不想,你突然就不见了,你根本就不想要我……”
她有点茫然,声音愈发地轻下去,似乎有点怀疑自己,“我那天是不是不该出门,我若是不出门,就不会遇到刺客,你也不会来找我,你不来找我,就不会遇到刺客,你就不会失踪了,我是不是很没用,如果没有我,幸安幸平就可以去保护你;如果没有我,阿兄就可以安全离开刺史府,就不会为了保护我受很重的伤,我是一个累赘,是不是,我……”
“轻轻,你魇住了,”江醒很轻地抹去她的眼泪,他看着她,心中顿时觉得无比难过,他想以前她想哥哥的时候,就不该放任她偷偷躲起来抹眼泪,江醒说,“是我错了,我不该让轻轻来找我,我不该让轻轻害怕的,轻轻怎么会是累赘,轻轻是最重要的人。”
闻青轻闭了闭眼睛,说:“你不要哄我了。”
“我怎么会哄你,”江醒语气轻缓,像是在回忆,说,“你在青要山的时候,我也常常遇到刺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需要他们的保护,他们本来就该保护轻轻的。我前几日遇到刺客的时候,就想,我的轻轻白日里也遇到了刺杀,她有没有受伤,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哭呢。”
闻青轻忍不住说:“我没有哭。”
江醒莞尔,他摸摸闻青轻的头,语气温和,说:“我知道了,我有东西给你看。”
江醒牵住她的手。
这不是在之前的那座小城,而是青州辖域内一个毗邻京师的小村落,临山而建,有十几户人家,因这几日一直在下雨,土路泥泞不堪,很不好走,闻青轻想要下去,江醒将闻青轻横抱在怀中,抱她过了篱门,推开一间茅草屋。
草屋外观简陋,里面却被打扫得很干净。
木质的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近门处系了几条纤细的麻绳,绳上垂下来一个个竹编的小物件儿,打眼一望,像隔绝空间的帘子;南侧窗子上,用以遮光是一条半卷的皮革,最里面是干净整洁的床榻。
草屋里没有点灯,只依靠自然光照明,是而草屋中光影错落,有一种冷淡的暗调。
唯一被日光照到的一角是窗前的桌子,桌上摆着陶盆,盆里的清水在日光的映照下浮着清亮璀璨的光,浮光之间,静静飘着一朵金色山茶花,日照之下,那山茶新鲜漂亮,真如流金一般。
闻青轻被山茶吸引了注意力,她扯扯江醒的衣裳,江醒放她下来。
闻青轻在桌前站定,垂下脑袋认真望水里的茶花,眼睛亮了一亮,她刚刚哭哑了嗓子,声音听起来还带着些轻轻软软的模糊,“现在这个时节,这个品种的山茶可真罕见。”
江醒也看着那茶花,说:“我三天前在山里看见的,我怕它蔫了,就把它泡在水里,想明天拿给你看。”
闻青轻说:“何必这样麻烦呢。”
江醒说:“奖励你那一天没有哭。”
闻青轻眨了下眼睛。
江醒倚在窗框前看她。
太子殿下出现在这种地方,看起来真的很不像他,闻青轻很奇怪他怎么没传几个县令过来使唤。古怪,相当古怪。然而他确实没有这样做,从现在的情形看,他确凿在这里住了三天,这很不江醒,很不太子殿下。
很不合常理的太子殿下问她:“好看吗。”
闻青轻点了点头。
江醒又问:“轻轻会觉得它是没用的东西吗。”
闻青轻说:“怎么会呢。”
江醒颔首,说:“很是,就如天上的月亮,当然没人够得到月亮,然而谁有资格去指责月亮呢,这又不是它的错,轻轻想生活在一个没有月亮的世界吗。”
闻青轻摇头。
江醒微微笑了,说:“我也不想。”
闻青轻片刻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她轻轻拨拨水里的山茶花,又捏捏耳朵,有点害羞,又有点开心,她声音小小的,语气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住的雀跃,“我……我真的那么重要吗。”
江醒声音温和,说:“嗯,很重要。”
闻青轻这会儿像是踩上了云层,飘飘忽忽地落不到实处,闻青轻揉揉脸,又想到,太子殿下怎么这么会说话了,奇怪,他会在这里暂住也很奇怪。
闻青轻静静瞧了他一会儿,揉揉脸,有点狐疑地说:“殿下今天和以前很不一样。”
江醒问:“哪里不一样。”
闻青轻快乐道:“今日的殿下要比曾经温柔许多。”
江醒就笑:“我以前待你不温柔吗。”
闻青轻试图委婉地发表意见:“明月尚有阴晴圆缺……”
“轻轻,学得真快,”江醒眉目带笑,垂手至闻青轻腰间,指节微抬,轻松解下她腰间挂着的竹扇,她总喜欢在自己身上挂各种奇奇怪怪漂漂亮亮的小东西,不一定值钱,但一定不中用,青年垂下目光,很轻快地转了转小竹扇,修长瘦白的手指叩在竹扇顶端,他微抬竹扇,拿竹制扇柄轻点了点闻青轻的肩,微微一笑,不轻不重道,“没规没矩。”
闻青轻:“呜……”
好凶,好可恶,难道她就没有说话的权利吗。
江醒静静看她,心知她又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嗯,不明白她,江醒说:“我出去一趟。”
闻青轻下意识抬手拉住他,抿了抿唇,又将手松开。
江醒一怔,垂下眼睑,轻轻捏捏她的手指,声音低低的,说:“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
这时候天刚亮没一会儿,远山间,蟹青色的朝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水汽微凉。
江醒推门出去,幸安迎上来,“殿下。”
江醒道:“去打盆干净的水。”
幸安:“是。”
江醒站在那里等他回来,他低下头,换了只手拿竹扇,青绿的扇面已染上血迹,江醒单手捏住袖角,将袖子往下拉了几分,遮住裂开的伤口,阖了阖眼,单手掩唇,细细咳嗽了两声,垂眸一看,指节上又沾了几点鲜血。
江醒平静地收回目光,手指拢在袖中,细微地蜷了蜷。
外面进来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头,这是三天前在河边捡到江醒的人,“你真不去看看郎中么,你不要咳死啦。”
江醒说:“不至于,老毛病了。”
老头一壁叹气一壁摇头,这时,他注意到东边儿屋子的门被半掩着,里面似乎有人,老翁拈拈胡须,好奇地看江醒:“你的那个小姑娘呢,你哄好了吗。”
江醒说:“哄好了。”
江醒有点不确定地想:
已经像平常一样喜欢胡思乱想了,应该哄好了吧。
老头将锄头搁在墙角,扭过头来笑呵呵地说:“那很好啊,人家小姑娘大半夜的跑出来跟了你,你就不能辜负她,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在哪儿成亲,哎,她家里人不会给把抓回去吧,我听说那些世家大族,规矩严得很呐,那些贵人要是看见你,会不会把你打死啊,小陆,你……你看,你都把人家小姐拐出来了,你这弱不禁风的,人家一打就死了,你得小心点。”
江醒的化名姓陆,对外的身份是京师来的茶商,但老头始终觉得江醒对他有所隐瞒。他不是没见过茶商,一般的茶商不是他这样的,哪家茶商半夜会被河水冲跑,哪家茶商会被人追杀啊。城里现在还有追杀他的呢。
这个小陆,他一定不是普通茶商。
老头对他的身份十分好奇,今早一瞧见有个小姑娘来找他,据村里那些真正贩茶的商客说,这个小姑娘很有钱,小姑娘一看到他还哇哇哭。他问小陆,小陆说这个姑娘地位很高,身份很尊贵,是神仙下凡,是金枝玉叶。
地位很高的小姑娘,主动来找他,还抓着他的衣裳抹眼泪!
老头悟了,他顿悟了!
难怪,难怪有人要追杀小陆!原来他要拐人家高门大户里漂漂亮亮的小娘子私奔!这还不打死他?!
老头支支吾吾道:“你、你也小心点儿,我看你这个样子,命就不太长,你小心点。”
江醒跟他解释了两次,无果。
江醒轻轻嗯了一下,说:“我会小心的。”
老头满意地点头。
小陆这个人,虽然病歪歪的,没什么钱,但人还是蛮好的,小姑娘嫁给他不会吃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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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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