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意蝴蝶》
文/陈迹已淡
2025.11.10 晋江首发
「她是一只困囿风眼的蝴蝶，翅膀扇动的频响，只有他听到了。」
01.
交卷铃声打响，昭示着2017年的高考终于落下帷幕。
考生从教室里鱼贯而出，无论男女，脸上均洋溢着轻松惬意的笑容。
蔺扶嘉手里捏着透明资料袋，于一片欢声笑语中穿梭。
她和闺蜜梁梦寒同在一个校区考试，此刻却没有时间去找对方话家常。
六月八号不仅是高考最后一天。
今天还是她的生日。
十八岁成人礼，父母原先想为她大办——邀请各路亲戚朋友，在家中聚餐开派对。不过这个提议最终被蔺扶嘉拒绝了。
对于十八岁这个重要的人生节点究竟该如何度过，她有自己的想法。
算起来，喜欢宋颐，今年已是第三年。
十六岁那年初秋，她在开学典礼上对站在主席台上发言的宋颐惊鸿一瞥，自此展开满腔少女心的追求。
期间表白过无数次。
虽然都被拒绝了，但她觉得，今晚一定能成。
宋颐这半年来对她的有意接近，非但不避，偶尔还会拿起她双手奉上的表白信帮她纠正语病。
她用英文写给他的浪漫情话，他有时还会在私下无人时念出来，目光宠溺地看着她，含笑摇头的同时问她，真是自己写的吗？
甚至不久前的五一，他们还一起单独出去看过电影。由她喜欢的明星主演的校园爱情片，其中光是亲吻镜头就不下八个！
如此暗示，她怎么可能不懂！
长相出众的人一般都有点傲娇在身上。非得另一个人作出匍匐姿态，话语充满恳求意味，他们才会矜持地点头答应。
宋颐当然也不例外。
妈妈虽然常教导她作为女孩子行为举止要含蓄得体一点，但如果恋爱对象是宋颐的话，蔺扶嘉想，破例一次又何妨？
唐高宗还让武则天临朝监政呢。她只是为了宋颐出格一回，又不是坐上龙椅当昏君，有什么大不了的？
表白的日期是在梁梦寒的参谋下两人一起选的。
之所以定在今天——
一来和蔺扶嘉生日是同一天。将来只要蔺扶嘉过生日，就能联想到在同一天将风靡全校的男神拿下。双重喜悦，double快乐。回忆都变得甜滋滋。
二来晚上他们几个平时玩得好的还有聚餐。事成了，那不得跟大家一起庆祝？她今天刚好满十八，到时候几杯酒下肚，说不定还能和宋颐趁机牵手，往前拉一下进度。
六月初的蝉鸣此起彼伏，一阵接一阵的虫鸣好似海边落日时分经久不息的浪潮。
鼓浪携着湿咸的海风猛烈拍上岸，蔺扶嘉心绪缭乱，踏出校门时不禁舔了一下唇瓣，竟然尝到一抹甜。
家里的车就停靠在路边。
公司临时有事需要父母前去处理，已经提前知会过蔺扶嘉。她上车后并未在意。
车门一经关上，立马催促司机开车。
一排排树影飞速向后倒退，透明几净的车窗玻璃上隐约照出一个笑容。
-
车子四十分钟后开到家，蔺扶嘉抓紧时间匆忙洗了个澡。刚涂抹完身体乳，独属梁梦寒的来电铃声响起。
她手指按下接听，迈开腿往衣帽间走去。
战袍早已准备好，只是临到关头，蔺扶嘉又纠结起来。
“粉色是不是有点显黑啊？那天买的时候没发现，我现在看它感觉款式好幼稚啊。”
两人通着微信视频，梁梦寒在另一头给她出主意。
“那穿黑的那条，修身吊带，既成熟又显身材，好看！”
蔺扶嘉指尖拎着衣架往光源处走近，随即快速摇头：“不行，领口太大，过于成熟显得我老气。”
梁梦寒继续推荐：“白色那条呢？”
蔺扶嘉依言去寻，找到后仍旧不满意：“有点纯真公主风了吧？我也不是这个style啊。”
“那就穿牛仔裤配短T。”
梁梦寒替她拍板：“身材显了，青春活力也有了。这一套绝杀，保准儿能拿下宋颐。”
蔺扶嘉叹气：“有点老土了吧？”
说着往宫廷沙发椅上一摊，有气无力地问道：“梦梦，我觉得我都没几件好看的衣服，那天买的都不行，我们现在去买还来得及吗？”
蔺扶嘉是独生女，家里别墅三层，因为她喜欢露天阳台，又注重私密，她爸妈宠她，特意将整个三楼全部打通按照她喜好装修后供她一人居住。
单是衣帽间，就足足占据了两个卧室。
看了眼少女身后堪称奢品店的背景墙，梁梦寒微微抽动了下嘴角。
两人从小相识，打幼儿园开始就没分开过。
好友反常的时候并不多，梁梦寒想到什么，柔下语气道：“嘉宝，你是不是等会儿要跟宋颐表白，紧张了呀？”
心思被戳穿，蔺扶嘉也没什么好隐瞒。
她点点头：“有点吧。”
梁梦寒原本躺着正在吃西瓜，一听是这个原因，立马坐直身体准备安慰对方。
‘宝宝’两个字已经滚到嘴边，忽又被人一句话噎回去。
“我万一穿得不够好看，到时候影响上镜怎么办？”
蔺扶嘉语气不无担忧地说。
梁梦寒：......
好问题。
她就说她闺蜜绝不是那种轻易会被男人影响的人。
梁梦寒无奈地笑了下：“嘉宝，你的照片当然是由我拍呀。我拍照你还信不过吗？”
梁梦寒的母亲是有名的摄影师，拿过国内外不少奖项。受她熏陶，梁梦寒平时最爱玩的就是摄影。
上次梁梦寒过生日，她还送了对方一台佳能R8。
“哎呀，洗澡洗昏头了。我当然相信我们梦梦的拍照技术啦。”
楼下适时传来门响声，蔺扶嘉赶忙对着手机连啵了几下：“先不跟你讲了哦梦梦，造型师到了，我现在要去化妆，先挂断了哦，我们晚上见！”
“好哦嘉宝，拜拜！”
“拜拜！”
-
蔺扶嘉被造型师拨来弄去，三双手齐上阵，捣鼓了快一个小时，赶在日落前，总算拎着手包被送出家门。
遥远天际燃烧着大片橘子海。橙黄色火焰与远处的山峦深影相接，勾勒出清晰明了的天地分界线。
夜幕即将垂临，深蓝绒布在其后方柔软地铺开，这一幕便显得更美。
道路两旁有行人停下来拍照，蔺扶嘉不可避免地也加入其中。打开相机对准夕阳框了张落日图进去。
本想配字发朋友圈，指尖悬空半晌，最终点进了一个人的聊天界面。
手指随意滑动了下。
寥寥几眼扫过，聊天记录里草绿色长条占大多数。
相比较下来，对方的回复简洁许多，发的最多的是手指圈成‘ok’的手势。
追求宋颐三年，这种冷暴力式聊天，蔺扶嘉已然习惯。
比起她曾经默默输出一屏，而对方只在第二天醒来回复一个敷衍的‘嗯’字来看，现在这种时不时穿插在绿色长条中间、基本对她发出的每一条消息都有所回应的行为已经长进不少。
人总不能太贪心。
男人还得静下心来慢慢调教。
蔺扶嘉点了下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打字。
[黄豆眼冒红心]好漂亮的夕阳。
点击发送配图。
熄屏静等了十几秒，掌心里的手机嗡嗡一震。
解锁屏幕查看。
宋颐发来一则消息——
l：确实很漂亮。
附赠一张同款落日图。
蔺扶嘉唇角忍不住翘起，点开他发过来的图，放大细看。眼睛甚至极力贴近手机屏幕，试图从里面找出其他蛛丝马迹。
前面开车的司机王叔看到，趁红绿灯的档口，转过头来提醒她。
“嘉嘉小心，这样看手机眼睛容易近视。”
蔺扶嘉担心被长辈看出什么，忙不迭坐正身体，嘴角绷直回了个‘哦’，手指飞快打字。
你在路上吗？
手指刚按下发送，几乎不到一秒，那边回复过来一个‘嗯’字。
见此情景，蔺扶嘉再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抿唇偷笑不止。
等开心够了，她打开p图软件，用白色的笔在照片上勾画出一个圆形，将图片保存手机后再次发送过去——
今天的云团好像一个柿子呀，祝你柿柿顺意哦。
也祝她事事顺意。
尤其是今晚。
-
晚上八点一十五分，蔺扶嘉站在公园入口处，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等来了宋颐。
并非是对方迟到。
她家里离聚餐的地方较其他人相近，一路上又心急不断催促司机提速，这才比宋颐早到。
天色此刻已经黑实，路灯光晕长了所有人的影子。
蔺扶嘉下午跟梁梦寒嘴里说着不紧张，实际上站到这里的那一秒，她便开始腿软了。
明明跟对方表明心意过无数次，这次甚至只有他们两个人，场面甚至都不敌初次给宋颐表白时的盛大，可她居然怯场了。
用湿纸巾擦拭掌心沁出的细汗时，蔺扶嘉不由庆幸地想：还好自己到的早，可以早点做准备。
不然跟人家牵手一手心汗，印象多不好啊。
她低头不断整理着自己的衣物，直到一束修长的黑影落在她面前，蔺扶嘉才慢一拍地抬起头。
十几米开外，宋颐站在灌木丛旁，见她看过来，冲她挥了下手。
他身后近处立着一盏漆黑的路灯。
身影被拖长，这才延伸到她脚尖。
远处被光线笼罩住全身的人正缓缓向她靠近。
不知是夏夜的风太过醉人，还是她读书看坏了眼睛。
明明四周灯光亮如白昼，可这一瞬，她却看不清他的面容。
浑身的血液像被冻住，胸腔里的心跳剧烈如擂鼓。
蔺扶嘉眼睛前方无端升起一道雾气。
那道雾气经久不散，弥漫在她眸光洒向的每一处。
迎面送来的晚风传递宋颐身上独有的松木冷香。
既然眼睛看不见对方，蔺扶嘉便开始在心里描摹少年的样子。
她清晰记得，宋颐皮肤很白。不是接近毫无血色的白，是一种脂玉在自然光下熠熠生辉的干净色泽。
她还记得，宋颐个子很高。她曾经偷看过他的体检表，身高体重栏里的数字，大概是一众男生心生向往的基数。
......
宋颐拥有绝无仅有的一张脸。
他五官似被工笔描过，处处透着锋利的美感。刀剑如何出鞘，他那张脸便如何摄心夺魄。光亮一照，就连一双含情目也像极了天上的寒星。
他冷冽的面孔本应该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但雪山尚且有融化那一日。
宋颐只要弯一弯眼，笑意从眼底流露开，周身气质转眼便会化作春日波光粼粼的湖泊。
比如此刻，他在她面前停下来，黑漆漆的眼眸浸满笑意，漫不经心地俯看下来，眼皮褶皱都被拉升得平静温和。
宋颐笑道：“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大家呢？”
要问蔺扶嘉为何能在他冰冷攻势的聊天下坚持下来，答案就在这了。
宋颐的高冷淡漠仅限于线上聊天，只要在现实世界里碰见他，几乎没有见过他冷脸让别人难堪的时刻。
如此近距离地与这张脸碰上。目光撞在一起，蔺扶嘉不动声色倒吸了一口凉气。
极力镇定地将人带到一旁的八角亭，双手递上准备好的礼物，勉强维持着语气的平稳。
“宋颐，我喜欢你。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话音未落，耳根已然变得滚烫，腿也软得几乎站不住脚。
她说完便低下头，没那个勇气与他对视，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指甲快要戳破掌心。
熟料少年听了只是笑。
清亮如淙泉的嗓音伴随笑意，混合夏季湿黏的气息，沉沉撞入耳膜。
蔺扶嘉听见宋颐说：“我也喜欢你啊嘉嘉。”
她惊喜地抬头，恰巧迎上少年盛满星光的眼。
在她热烈眼神的注视下，宋颐缓缓补上后半句话。
“不过一直以来，我拿你都是当妹妹看待的。”
蔺扶嘉拱起的颊侧霎然僵住。
没有想到重记后，还有利剑斩下。
“你为什么总爱跟我表白呢？
宋颐的语气听上去疑惑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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