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若遗不眠不休地练剑。
知无言守在一旁，拿出自己没雕完的小石头，开始精雕细琢。
他手虽巧，但是一直没想到刻什么，怎么看都不满意。刚刻了一把无往生，觉得不满意。趁着没人注意，拇指轻轻抹过石头，它便又恢复了莹白无痕的模样。
知无言索性靠在山石上，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取出清早去地宁峰顺来的祝余草灵液。听地宁峰的小弟子说，祝余草常见，但是灵液不易得。
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水囊，啧，今天只有这一袋。少虽少了点，也能凑合一天。
他走的时候已经给那不干活的长老摄了魂，希望他今天勤勉一点。
跟单孤山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草药相比，这祝余草要朴素得多，也没什么增长修为的功效，胜在能滋养经脉。她总这样自闭经脉，知无言有点不放心。
他扬声道：“师尊！一个时辰啦，您喝点水！”
姑若遗看着她的俊俏徒弟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左手拿着一只玉杯，右手提着一个水囊。他用嘴咬下竹管前端的木塞，将水倒入杯中，递给自己。
姑若遗知道这不是水，但是喝了很舒服，接过来一饮而尽。
而后将杯子交还给他，又提起剑。
转身之际，她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他安安静静地回到原本坐着的那个地方了。
这么多天，谁也没有提过正式拜师受艺的事情。
她不说，他也不提。
明明在即翼山，他还缠着自己学剑来着？
空桑山发来邀请帖，剑池要出神兵，邀九山道友观礼。无妄收到消息，只联系上两位徒弟。
“师姐应该在乌有山，我让俊柏去找她。”谢恒道。
俊柏想着乌有山不远，也不御剑，一路走上山来。奇怪在今天这路格外难走，三步一个坑，五步绊一跤。俊柏有些纳闷，回头却什么也不见。
等终于见到师伯，却觉得旁边有一道目光充满敌意。
俊柏顺着感觉看过去，见石头师弟冷冷地看着自己，眼神有些可怕。
“师、师弟，也在呢啊！”俊柏有些迟钝地跟知无言打了招呼。
知无言没有理会这个打扰他二人世界的不速之客。
姑若遗已经力竭，将无往生随意拖在身后，缓慢地向俊柏走来，身上练了半月的杀气还未消散。
好可怕。
师徒两个都好可怕。
俊柏咽了口吐沫，将空桑山的事说了，“师祖说，上一个神兵，是无往生，师伯定是要去的。”
神兵。
姑若遗低头看着这把用了几十年的剑，心头突然有杀意无端而起。
她，一个没有根底的凡人，用的是百年一出的神兵，练的是冠绝九山的艳阳剑。
真的只是因为天赋高吗？
所以到底是谁，生怕她不够厉害？
内心再冰冷，她到底也只是一个人。
也会爱，也会恨！
压抑了多日的愤怒到底还是泄露出来。
无往生嗡嗡作响。
神兵有灵，它好像感觉到了主人对它有了舍弃之意，听起来竟似在不舍地悲鸣。
俊柏不知道师伯怎么了，被强者威压所憾，呆愣在原地，连逃跑都不会了。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姑若遗手背上。
“师尊，若是累了，徒儿帮您拿着剑。”
姑若遗转头，对上知无言漆黑的一双眼睛，便宜徒弟笑了笑，竟真的将无往生接了过去。
要知道，这是姑若遗的本命剑。
对她的敌人，本命剑会遵从她的本心，剑灵甚至可能直接出手保护主人。
就像第一次去即翼山的时候，在飞舟上那般。
但是这一次，知无言将剑柄从她手中接过，另一只手托起剑身，从头到尾，剑灵没有一丝反抗。
知无言并不知道本命剑的接纳意味着什么，他垂头看向这柄在梦中拿惯了的名剑。
他只觉得神奇——
她那样细的手腕，怎么拿得动这样重的剑？
要不，以后出门他就帮她拿剑？
还未等他想完，姑若遗又不动声色地将剑拿了回来。
“不必了。”恢复那副冷淡模样。
空桑山在南境，山上终年积雪覆盖，积雪之下遍布砥砺。山上只有一个门派，也没起别的名字，直接用了山名。
远远看去，半空中不断有修士御剑而过，最终都落在半山腰的山门处。
知无言从姑若遗的剑上跳下来，殷勤地跑到她身边，“师尊，用不用徒儿帮您拿剑？”
姑若遗摇摇头。知无言也不再说什么，慢走一步跟在她后面。
“师姐怎么还带着他?”谢恒在后面同冯玉柔发牢骚，“回师门都没带他见师父，也没说入宗谱，怎么这次出来又带上了？”
冯玉柔用眼扫过知无言腰间的水囊，无声笑了笑，“师姐喜欢吧。”
有两个小弟子守在山门处，大声将每一位来客的门派姓名报出来。
一彪形大汉走过，小弟子立刻高声道：“杻阳山，隐剑阁，严掌门到！严掌门贺神兵礼，北冥玄铁十块！”严松闻言哈哈大笑，他们这小门派建派不足三十年，没想到堂堂万剑之宗居然认识他，还高声念出了自己带的礼物。要知道北冥的玄铁，百年难遇，他偶然得了十块，这次全部带来，就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出一把风头。空桑山这一嗓子可是给他做足了派头。
果然，众人听到北冥玄铁的四个字都忍不住惊呼。
严松冲山上一拱手，“严松携门人庆贺司马氏喜得神兵！”
山上立刻有一道苍劲声音响起：“多谢严掌门，近日事多，薄待之处还请见谅。”不知道是哪一位司马的声音。
道衍排在靠后的位置，冯玉柔小声道：“幸亏姜掌门给准备的礼够重，不然倒显得道衍小气了。”
后又走过几个人，那两个弟子连散修都能说出一二，也不管你的礼物贵贱，始终都是一个语气。
终于轮到姑若遗这一伙人，小弟子高喊一声：“道衍派，天清峰，净慈、玄舟、凤鸣三位道君到！道衍派贺神兵礼，极品玉石一万颗！”
谢恒唇角抽了抽，姜掌门的东西果然拿的出手，让别人看着，道衍除了有钱，别的啥也没有。
不过众人自然不会去管道衍的贺礼是什么，单是“净慈”二字就够引起轰动了。
前后的人都伸出脖子，想一睹这位艳阳剑的芳容。
知无言心里不喜，快走两步，用身体挡住了来自后面的大部分目光。
他注意着姑若遗，便没看到，守山门的小弟子目光在他身上定了片刻。
一进山门，一种无形的压力立即包裹上来，将众人的剑紧紧压在身侧。
“是空桑山的万剑大阵。”谢恒向徒弟们解释。
难怪御剑只能飞到山门外，从山门到内山的这一路只能走着。
传言空桑山建在剑冢之上，里面别说万剑，就是万万剑也可能。
走了几步，只听身后守山的小弟子高喊一句：“即翼山妖王到！即翼山贺神兵礼，大妖剑骨一根！”
妖物也有用剑的，他们还会用身体养剑，久而久之，这把剑便成了它的骨头，也叫剑骨。
大妖的剑骨，自带修为，若能驾驭，会让持剑之人功力大增。
但若是驾驭不了，持剑之人，便会成为剑下亡魂。
“想不到妖王也来了？”冯玉柔奇怪，“即翼山不是不爱掺和这些人族的事儿？”
谢恒摇摇头，“十年前小次山除魔，翎不是也来了？可能时不时也会露一面吧。”
知无言悄悄运功，利用沿途石头传音，一路听到山门处的声音，正听到妖王对儿子说：“不许你去找道衍的人族，听到没有？你听爹的话，人族都是又奸诈又坏的，你生性单纯，和他们在一起，一定会受骗的！我们办完事情就回去！”
知无言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鸟人的爹，倒是个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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