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边城少年与狼
大炎王朝，永昌十二年，秋。
北疆，风鸣镇。
名字带着几分诗意，现实却只有刺骨的荒凉。镇子坐落于两座山脉的夹缝之中，是通往中原腹地的咽喉要道，也是边境冲突中最先流血的地方。这里的风，常年带着砂砾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呜咽着穿过简陋的屋舍和斑驳的土墙，仿佛在诉说无数被遗忘的故事。
日头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凄厉的橘红。
林枫猫着腰，身影在残垣断壁间灵活地穿梭。他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瘦削，但动作却像山间的野鹿般矫健。粗麻布衣打了好几个补丁，洗得发白，却还算干净。他的脸庞棱角分明，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的颧骨有些突出，但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闪动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机警。
他背上背着一个几乎与他等高的竹筐，里面零星放着几株刚采到的、品相不算好的止血草和苦根。这是他和“陈叔”赖以生存的倚仗之一。
“快了，再穿过前面那片废弃的土房就到了。”林枫心里估算着，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镇子西头这片区域，在去年的小股冲突中被焚毁，如今只剩断壁残垣，人烟稀少，但也因此能找到一些未被搜刮干净的药草。
就在他即将穿过一片开阔地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绝望的呜咽声顺风飘来。
林枫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是幼兽，而且是处于极度恐惧中的幼兽。
声音来自右前方一个半塌的院子里。林枫没有丝毫犹豫，身体本能地压得更低，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躲在一堵残墙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院子里的景象让他瞳孔一缩。
一只半大的土狗幼崽，瘦骨嶙峋，后腿被一根断裂的房梁压住，无法挣脱。它徒劳地挣扎着，呜咽声已经变得沙哑。而在它前方不足五步远的地方，一头体型硕大、毛色灰黄的草原狼，正龇着牙，涎水从嘴角滴落，绿色的狼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后腿微屈，显然即将发起致命一击。
狼！这东西通常只在镇子外围活动，没想到今天竟敢深入到这里！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得那只土狗，是镇东头李寡妇家养的，李寡妇丈夫死在了去年的冲突里，只剩下这狗和她相依为命。
怎么办？
跑？以他的速度，绝对能在狼反应过来前逃离。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一头饿狼的危险性，他比谁都清楚。陈叔无数次告诫他，在这乱世，保全自己才是第一要务。
可是……那小狗绝望的眼神，像一根针，刺在他心上。
“见死不救……和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兵痞有什么区别？”一个念头闪过。
电光火石间，林枫动了。他没有贸然冲出去，而是迅速从背篓里摸出那把磨得锋利的采药小锄头，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一块坚硬的土坷垃。
就在饿狼后腿蹬地，扑向小狗的瞬间！
“咻——！”
土坷垃带着破风声，精准无比地砸在饿狼的腰眼上。狼有“铜头铁骨豆腐腰”之说，腰部是其弱点之一。这一下力道不轻，饿狼扑势一滞，发出一声痛楚而愤怒的嚎叫，猛地扭过头，凶戾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墙后的林枫。
被这充满野性和杀意的目光盯住，林枫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一下，但他强迫自己站稳，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将手中的小锄头横在胸前，目光毫不畏惧地迎上狼眼。
他不能露怯。一旦露怯，下一刻就会被撕碎。
“嗷呜——！”饿狼低吼着，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小狗，转而面向这个突然出现、胆敢挑衅它的两脚生物。它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一步步向林枫逼近。
林枫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狼的动作。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三米，两米，一米……
饿狼猛地跃起，带着腥风扑向林枫的咽喉！
就是现在！
林枫没有向后躲，反而向着狼扑来的方向一个矮身滑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狼吻，同时手中那柄锋利的小锄头由下而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划向饿狼相对柔软的腹部！
“嗤啦——！”
一声皮肉被割开的闷响。温热的狼血溅了林枫一手一脸。
“嗷——！”饿狼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重重摔在地上，腹部一道深刻的伤口汩汩冒血，它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剧痛和内脏受损而徒劳无功。
林枫迅速后退几步，剧烈地喘息着，心脏擂鼓般狂跳。他死死盯着还在抽搐的狼，直到它彻底不动，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走到被压住的小狗旁边，看了看那根房梁。试了试分量，很沉，但不是完全挪不动。他深吸一口气，将小锄头别在腰后，扎稳马步，双手抵住房梁。
“嘿——！”一声低喝，额头上青筋暴起，瘦削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房梁被一点点抬起。小狗感觉到压力减轻，求生本能爆发，呜咽着奋力将受伤的后腿抽了出来。
林枫松开手，房梁“砰”地一声落回原地。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小狗的后腿，骨头应该没断，只是被压得血肉模糊。他熟练地从背篓里拿出水囊和捣好的止血草药，小心地给它清洗伤口，敷上药。
小狗似乎知道他在帮自己，不再呜咽，只是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
处理完一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枫擦了擦额头的汗和脸上的狼血，看着一死一伤两个生灵，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拔出小锄头，在院子里找了个松软的地方，费力地挖了个坑，将狼尸拖进去埋了。狼皮和狼肉或许能换点钱，但他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让李寡妇担心。
然后，他抱起虚弱的小狗，将它小心地放进背篓里，用柔软的草药垫着。
“走吧，送你回家。”
当他背着竹筐，踏着渐浓的夜色走向镇东头时，并没有注意到，在远处一处较高的断墙上，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默默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老者脸上刻满了风霜，眼神却锐利如鹰，他看着林枫埋狼、救狗、离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身影悄然消失在暮色中。
这个少年，和他预想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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