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绝境寻机
雍亲王布下的天罗地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紧。龙渊城外，原本还能通行的小道被伐木垒石阻断，朝廷的巡逻队日夜逡巡，斥候之间的遭遇战变得频繁而血腥。城内，尽管实行了最严格的配给，粮仓的消耗速度依然令人心惊肉跳。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如同瘟疫般在军民之间悄然蔓延。
林枫站在龙渊残破的城墙上，目光越过荒原，仿佛能感受到远处那三道封锁线后，京营精锐带来的沉重压力。墨渊刚刚送来最新的存粮统计，即便按照最低配给标准，也仅能维持三十五日。而药材，尤其是金疮药，已经见底。
“殿下，”墨渊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虑，“今日又有十七人试图从西面峭壁攀爬逃离，摔死三人，被抓回十四人。人心……浮动得厉害。”
林枫沉默着，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当饥饿和恐惧压倒希望时，崩溃只在顷刻之间。
“按军法处置。”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墨渊叹了口气，躬身退下。他知道，殿下背负的压力，比任何人都要大。
这时，赵柱和孙海联袂而来，两人的脸色也都十分凝重。
“殿下，攻城器械打造进度不如预期。”赵柱瓮声瓮气地汇报，带着几分焦躁，“木材倒是不缺，但铁料和熟练工匠太少了！云梯造了不到十架，还都不够结实。冲车更是只有个架子，没有足够的铁皮包裹，根本顶不住城上的擂石滚木！”
孙海补充道：“而且，黑石堡那边传来消息，屠千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加固了城防，还在城外增筑了两座箭楼。墨羽兄弟派人混进去查探，折了两个好手，只带回来一些模糊的布防图。”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赵柱忍不住道：“殿下，咱们……真的还要打黑石堡吗？雍亲王的大军就在几百里外看着，咱们这边一动，他那边肯定扑过来！到时候前有坚城，后有追兵，咱们可就……”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孙海虽然没有明说，但眼神中也流露出同样的担忧。
林枫缓缓转过身，看着这两位目前他最倚重的将领。他们的疑虑，代表了龙渊绝大多数人的心声。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严峻的生存压力下，主动出击，尤其是攻击一座坚城，看起来确实像是一种疯狂的自杀行为。
“你们觉得，我们守在这里，能守多久？”林枫忽然问道，声音平静。
赵柱和孙海对视一眼，孙海斟酌着词句道：“若雍亲王不急攻，只是围困……依城内存粮和士气，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后呢？”林枫追问。
两人都沉默了。一个月后，弹尽粮绝，军心溃散，除了任人宰割，还能有什么结果？
“坐以待毙，是十死无生。”林枫的目光扫过两人，锐利如刀，“攻打黑石堡，是九死一生。你们选哪个？”
赵柱梗着脖子道：“俺当然选打！痛痛快快打一场，死了也值！可是殿下，这黑石堡……它不好打啊！咱们这点家当，填进去恐怕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谁说我们要强攻了？”林枫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算计的弧度。
他走下城墙，来到帅府中那幅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龙渊与黑石堡的地形地貌栩栩如生。
“你们都过来。”林枫招呼赵柱和孙海靠近，“我们之前一直在想，如何打下黑石堡。但我们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我们为什么要打黑石堡？”
赵柱和孙海一愣。
“不是为了那个狄族首领的人头吗？”赵柱下意识道。
“那只是目的之一，甚至不是最主要的目的。”林枫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黑石堡上，“我们打黑石堡，是为了打破雍亲王的封锁！是为了获取我们急需的粮草、军械！是为了向所有观望者证明，我们龙渊，有能力在绝境中撕开朝廷的防线！是为了……提振我们自己的士气，让所有人看到，我们还有一战之力，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煽动人心的力量：“黑石堡，就是雍亲王这头猛兽伸出来的爪子！我们要做的，不是去砍它的脑袋（朔方），而是先狠狠地剁掉它一根指头！让它痛，让它流血，让它知道，我们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赵柱和孙海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们似乎有些明白林枫的意图了。
“可是殿下，黑石堡毕竟是坚城，就算不强攻，我们又能怎么办？”孙海问道。
林枫的手指在沙盘上黑石堡的周边缓缓移动：“你们看，黑石堡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卡在通往北部狄族草原和西部几个产粮区的水陆要道上。屠千山麾下虽有五千人，但要分兵守城、巡逻、押运粮草，兵力必然分散。”
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黑石堡东北方向约二十里处的一个标记上——“响水河渡口”。
“这里是黑石堡粮草补给的重要中转站之一。”林枫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根据墨羽之前的情报，每隔五日，就有一支约五百人押运的粮队，从朔方方向经由此处，送往黑石堡。下一次运送，就在三天后。”
赵柱猛地一拍大腿：“俺明白了！殿下你是想劫粮道？！”
“劫粮道，只是第一步。”林枫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我们要让屠千山，自己把脑袋伸出来！”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一个极其大胆、环环相扣的计划：
第一步，由赵柱率领陷阵营全部八百精锐，并抽调五百名机动力较强的步兵，秘密运动至响水河渡口附近设伏，务必全歼或击溃下一次前来运送粮草的敌军，夺取所有粮草。此举，一为获取补给，二为敲山震虎。
第二步，粮道被劫，黑石堡必然震动。以屠千山凶残急躁的性格，绝不可能坐视不理。他很可能派出兵力出城搜寻、报复，甚至试图夺回粮草。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在赵柱劫粮的同时，林枫将亲自率领一支由影卫、守墓人和少量最精锐士兵组成的、不超过两百人的小队，执行一项更加危险的任务——潜入黑石堡！
“潜入黑石堡？！”赵柱和孙海都失声惊呼，觉得这简直比强攻还要疯狂。
“没错，潜入。”林枫的语气却异常冷静，“屠千山若派兵出城，堡内守备必然相对空虚。我们的目标，不是占领城池，而是制造混乱，并寻找机会……刺杀屠千山！”
“这太危险了！”孙海急道，“殿下万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若是稍有差池……”
“正因为危险，所以才必须我去。”林枫打断他，眼神决然，“只有我亲自去，才能最大限度地调动守墓人和影卫的力量，才能在最关键时刻做出决断。而且……”他顿了顿，“唯有如此，才能确保计划成功。屠千山的人头，是我们兑现对兀术承诺，打破目前孤立局面的唯一钥匙！”
他看着赵柱和孙海，沉声道：“赵柱，你负责劫粮，任务艰巨，必须做到快、准、狠！打响第一枪，将屠千山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孙海，你留守龙渊，责任重大！不仅要守住城池，还要做出我军主力仍在城内的假象，迷惑雍亲王的探子！同时，接应我们可能带回的伤员和物资！”
这个计划，将龙渊本就有限的力量一分为三，每一路都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尤其是林枫亲自率领的潜入小队，更是如同刀尖上跳舞，九死一生。
赵柱和孙海都被这个计划的疯狂和大胆震撼了。但仔细想来，这似乎是目前绝境中，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行险一搏！
“干了！”赵柱眼中凶光毕露，胸膛剧烈起伏，“殿下放心，俺一定把粮草抢回来，把屠千山那老狗引出来！”
孙海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担忧，郑重抱拳：“末将誓死守住龙渊，等待殿下凯旋！”
计划已定，龙渊这台战争机器，再次开始了更加隐秘、也更加危险的运转。
赵柱开始秘密挑选劫粮的士兵，检查武器装备，进行最后的战前动员和战术推演。他要确保这支队伍，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能精准地刺入敌人的咽喉。
而林枫，则与墨羽一起，开始筛选潜入小队的成员。除了绝对忠诚，更需要的是高超的武艺、敏捷的身手、冷静的头脑以及……对死亡的漠然。守墓人中精通潜行、刺杀、机关、毒药的好手被优先挑选出来，影卫更是倾巢而出。这是一支真正的“鬼魅”之师。
林枫自己也投入了紧张的准备工作。他反复研究墨羽拼死带回的黑石堡布防图（尽管模糊），记忆每一处可能的哨卡、巡逻路线、以及屠千山可能居住的指挥所位置。他甚至向墨渊请教了一些古老的、用于潜行和伪装的技巧，以及几种见效极快的剧毒配方。
时间在紧张压抑的氛围中飞速流逝。出发的前夜，林枫独自一人，再次登上了龙渊残破的城墙。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城外是无边的黑暗，仿佛隐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猛兽。城内，除了巡逻队火把移动的光点，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睡，或者说，是一种死寂。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将关系到这数千人的生死，关系到龙渊势力的存亡，也关系到他自身复仇之路能否继续走下去。
压力如山，但他不能倒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那两半龙渊玉佩。冰凉的触感传来，仿佛带着先祖的注视和期望。
“北辰之血，永不屈服。”他低声自语，眼神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如同寒夜里的孤星，“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我必将走下去。”
第二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龙渊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赵柱率领着一千三百名精心挑选的士兵，如同暗夜中流淌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城外茫茫的荒野，向着东北方向的响水河渡口潜行而去。
而在另一个方向，一支人数更少、行动更加诡秘的小队，在林枫和墨羽的带领下，如同真正的幽灵，借着复杂地形的掩护，向着西北方向那座如同巨兽般匍匐的黑石堡，悄然进发。
绝境中的寻机之路，充满了未知与杀机，正式开启。
龙渊的命运，北疆的格局，乃至整个天下的走势，都将随着这两支队伍的行动，而被推向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
林枫的豪赌，已经押上了所有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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