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新政初行
登基大典的狂热与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平息下来。龙渊城内，那象征着新朝气象的玄色龙旗依旧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但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务实的气氛，开始笼罩这座刚刚诞生的王城。称王立国，不仅仅是名号上的改变，更意味着沉甸甸的责任和千头万绪的治理难题。
新朝草创，百废待兴。摆在林枫面前的，是一个经过战火摧残、人口凋敝、物资匮乏、且内部成分复杂的烂摊子。如何让这数千追随者吃饱穿暖，如何稳定统治，如何积蓄力量以应对雍亲王必然到来的报复，是他必须立刻解决的燃眉之急。
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就在那间依旧简陋、却已挂上“政事堂”匾额的临时大殿内举行。炭火驱散着寒意，文武分列两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座之上那位年轻的君王身上。
林枫没有穿着繁复的冕服，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常服，只是袖口和衣襟处的龙纹刺绣，彰显着他如今尊贵的身份。他的目光扫过下方众人，沉稳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诸位爱卿，新朝已立，然根基未稳，强敌环伺。当务之急，在于安民、强军、聚财、立法。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今日，便议一议，我新朝这第一把火，该如何烧起。”
他首先看向了主管政务的墨渊和几位新提拔的文吏：“墨国师，政事堂当务之急为何？”
墨渊出列，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凝重：“王上，首要之事，在于‘均田’与‘减赋’。龙渊周边，历经战乱，多有荒芜之地。原先依附于大炎官僚、豪强的田产，如今已成无主之地。当尽快清丈土地，按户授田，使耕者有其田，方能安定流民，恢复生产。同时，需大幅降低田赋税率，与民休息。臣建议，新开垦之地，三年内免征赋税；原有熟田，赋税降至大炎时的三成。”
此言一出，殿内不少出身底层的将领，如赵柱等人，都暗暗点头。他们大多来自贫苦之家，深知田赋沉重乃民不聊生之源。
然而，也有原本身份较高、或掌管钱粮的官员面露难色。一位姓钱的原郡府小吏，现被提拔为度支郎中的官员忍不住开口道：“王上，国师，减免赋税固然能收揽民心，然我军粮草消耗巨大，修缮城防、打造军械、官员俸禄，在在需钱。若赋税过低，国库空虚，只怕……难以为继啊。”
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没有钱粮，一切都是空谈。
林枫点了点头，并未立刻决断，而是看向孙海：“孙将军，枢密院以为，强军之要何在？”
孙海躬身道：“回王上，强军之要，首在精兵，次在粮饷，三在军械。我军经黑水河之战，精锐损失颇重，新补入者良莠不齐，当务之急是重整编练，汰弱留强，形成战力。粮饷军械，则需政事堂鼎力支持。”
林枫又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墨羽：“监察司近日巡查，民间疾苦，可有所闻？”
墨羽出列，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简洁：“回王上，民间最恨者有三：一为胥吏盘剥，二为豪强欺凌，三为律法不公。许多百姓坦言，若新朝能与大炎不同，真正做到官吏清廉，法度严明，使弱者不受欺，冤者得昭雪，则虽赋税稍重，亦心甘情愿。”
墨羽的话，点出了另一个关键——吏治与法治。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各种问题交织在一起，看似矛盾，却又相互关联。
林枫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沉吟片刻，眼中渐渐有了决断。他缓缓站起身，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诸位所虑，皆有道理。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策，更需有长远眼光。我新朝之立，根基在于民心！若与民争利，苛政如虎，则与暴炎何异？纵有强兵利器，亦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他目光锐利，开始颁布他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第一批新政：
“第一，土地政令！即日起，由政事堂牵头，枢密院派兵协助，清丈龙渊控制区内所有无主荒地及抄没之逆产！按丁口授田，每丁授田二十亩，每妇十亩，十六岁以下者五亩！新垦之地，免赋三年！原有熟田，赋税统一定为三十税一！严禁土地兼并，违者重处！”
三十税一！这几乎是大炎税率的十分之一！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连墨渊都微微动容。这税率，低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王上，这……是否太过？国库如何支撑？”度支郎中钱大人急得额头冒汗。
林枫抬手止住他：“听朕说完！”
“第二，鼓励工商！龙渊地处边陲，毗邻狄族、西域，商贸本是活水之源。即日起，废除大炎苛捐杂税，设立‘市易司’，统一管理商税，税率定为十五税一！鼓励工匠落户，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至市易司登记，减免其家庭部分赋税！开放与狄族、西域之边境互市，但需由市易司统一管辖，严禁铁器、粮食等战略物资外流！”
开放互市，鼓励工商！这是要将龙渊从一个纯粹的军事堡垒，转向一个具有自身造血能力的政权实体！
“第三，整顿吏治，严明法度！由监察司牵头，制定《新律》初章，核心只有八个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有官吏，上至枢密、政事，下至乡里胥吏，俸禄皆由国库统一发放，严禁盘剥百姓，索取贿赂！设立‘登闻鼓’，百姓有冤情，可直赴王宫前击鼓鸣冤，朕，亲自受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亲自受理冤情！这简直是石破天惊之语！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林枫此举，无疑是在向旧有的秩序发起最猛烈的挑战。
“第四，强军之策！枢密院即刻着手，整编全军。设立‘讲武堂’，由孙海、赵柱、王胡子等有经验之将领，轮流授课，统一战术思想，培训基层军官！军饷、抚恤，必须足额按时发放，绝不允许克扣！军械打造，由墨国师统筹守墓人中擅长工匠者，设立‘军器监’，优先研发强弓硬弩，以及……应对攻城守城之利器！”
一连四条政令，涵盖了民生、经济、吏治、军事各个方面，条条都指向大炎王朝最为腐朽、最为民怨沸腾的弊端，同时又极具前瞻性和可操作性。
大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林枫这大刀阔斧、却又思路清晰的新政所震撼。他们能感受到，这位年轻的君王，并非仅仅满足于割据一方，他是真的要建立一个与大炎截然不同的新秩序！
“可是王上，”钱度支还是忍不住担忧，“赋税如此之低，又需支付军饷、俸禄、抚恤，还要鼓励工商……这钱粮，从何而来啊？”
林枫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钱爱卿，你的目光，不能只盯着田赋。开放互市，商税便是一大来源。清理逆产，抄没贪墨，亦可得巨资。更重要的是——”
他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提高：“我新朝，不养冗官，不蓄冗兵！所有开支，必须用在刀刃上！政事堂需制定严格预算，监察司严查贪腐浪费！若如此仍不足，便是朕，亦可节衣缩食，与军民同甘共苦！”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记住！今日之舍，是为了明日之得！今日我们让利于民，换来的是民心归附，是源源不断的兵源和粮草！是这片土地上，所有人为了守护他们自己的田地和希望，而爆发的无穷力量！”
“这，才是我们新朝，能够在这乱世中立足、乃至最终战胜暴炎的最大依仗！”
林枫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敲醒了那些还沉浸在旧有思维中的官员。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位年轻的王上，看的远比他们更远。
“王上圣明！臣等必竭尽全力，推行新政！”以墨渊、孙海为首，众人心悦诚服，齐声应诺。
新政的诏令，以最快的速度颁布下去，通过政事堂属吏和军中识字的士兵，张贴在龙渊城及周边归附村镇的显眼处，并由专人宣讲。
起初，民众是怀疑的。他们被朝廷欺骗、压榨了太久，早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许诺。三十税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
然而，新朝政权很快用行动证明了决心。
政事堂的官吏在士兵的护卫下，开始实地清丈土地，态度虽然严肃，却并无勒索之举。一些试图隐瞒田产、或者仗着以往身份想要讨价还价的旧地主，被监察司毫不留情地拿下，田产充公，人则按《新律》初章判罚。
市易司在龙渊城内划出了专门的市集区域，来自狄族的皮毛、来自西域的玉石、以及本地百姓的手工艺品，开始在这里交易，市易司的官吏只按章收取低廉的商税，维持秩序，并不额外索要。
最让民众震撼的是，一名原扬威营的老兵，如今担任哨长，因其部下骚扰百姓、强取物资，被监察司查实。尽管赵柱等人前来求情，言其战功卓著，但林枫力排众议，最终依据《新律》，将其革职查办，杖责五十，并赔偿百姓损失。此事传开，龙渊军民无不震动，真正开始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并非空话。
与此同时，讲武堂和军器监也迅速建立起来。孙海将实战经验编成教材，赵柱、王胡子等人亲自下场，教导士兵们战术配合和搏杀技巧。墨渊则召集了守墓人中精通机关、冶炼的工匠，在龙渊后山开辟工坊，开始尝试改进弓弩和打造一些守城用的特殊器械。
新政推行，并非一帆风顺。触及旧有利益格局，必然引来反弹。一些被剥夺田产的旧势力暗中串联，散布流言；部分习惯了旧军队作风的兵痞对新军纪不满；低税率也确实给初生的财政带来了巨大压力。
但在林枫的强力支持和监察司的铁腕之下，所有阻挠都被迅速粉碎。流言被澄清，叛乱被镇压，贪腐被严惩。而随着土地分配到户，赋税减轻，市集逐渐繁荣，民众切实感受到了好处，对新朝的认同感与日俱增。前来投奔的流民和小股义军也开始增多。
龙渊，这台新生的国家机器，在林枫的驾驭下，虽然略显粗糙，却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与锐气，开始艰难却又坚定地运转起来。
数月之后，龙渊内外已然气象一新。
城墙得到了加固，城外开辟出了新的屯田，绿油油的禾苗在春风中摇曳。城内市集人声鼎沸，虽然物资依旧不算丰富，但秩序井然，充满了生机。军营中操练之声不绝于耳，士兵们的精气神与以往已不可同日而语。
王宫（依旧是那处修缮后的宫殿遗址）的书房内，林枫正在听取墨羽的密报。
“王上，新政推行，民间称颂者众，流民来附者日增。目前龙渊控制区内，登记在册丁口已超过三万，可战之兵经过整编，约有五千，皆已初步完成训练。”墨羽汇报着好消息，但语气依旧凝重，“不过，雍亲王在朔方并未闲着，他利用朝廷资源，大肆征调粮草，训练新兵，据说还从京城调来了擅长攻城的工匠。恐怕……最多再有两三月，便会再次北上。”
林枫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初春的景色。
“内部清理得如何？”他更关心这个问题。
“根据之前线索和持续监控，又挖出了几名隐藏较深的‘暗枭’细作，均已处置。目前内部相对清明。只是……与狄族白狼部那边，兀术再次派人催促，询问黑石堡屠千山首级之事。”
林枫眉头微蹙。黑石堡之事，因雍亲王大军压境和后续称王建制而耽搁。如今兀术再次提起，显然是对他履约能力的考验。与狄族的关系，关乎龙渊侧翼安全，不容有失。
“告诉兀术，本王既已承诺，便绝不会失信。让他再耐心等待些许时日。”林枫沉声道，“另外，通过市易司，加大对白狼部的茶叶、盐巴供应，价格可以再优惠一些。先稳住他们。”
“是。”墨羽领命。
林枫转过身，看着桌案上那幅日益详尽的北疆舆图，目光深邃。
新政初行，根基渐稳，但强敌环伺，外部压力丝毫未减。与狄族的盟约，与夏国的潜在冲突，以及雍亲王即将到来的报复……这一切，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知道，新朝这艘刚刚启航的小船，即将驶入更加惊涛骇浪的水域。而他所推行的一切新政，能否经受住战火的考验，将直接决定这艘船的命运。
“传令下去，加快军械打造和粮草储备。讲武堂的训练强度，再提升一倍。”林枫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我们要在雍亲王到来之前，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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