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北巡遇刺
雍亲王败退的烟尘尚未在南方地平线上完全消散，龙渊城内却已是一片欢腾的海洋。接连挫败夏国名将与大炎亲王，让新朝的威望如日中天，林枫在军民心中的地位，更是被推向了神坛。街头巷尾，酒肆茶坊，人人都在传颂着王上的英明神武，畅想着新朝光明的未来。
然而，在这片狂热的表象之下，林枫却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冷静。他深知，战场上的胜利固然可喜，但一个政权的稳固，远非几场军事胜利所能奠定。新朝初立，疆域虽因击退两路强敌而无形中扩大，但控制力却并未同步延伸。龙渊周边，那些在战乱中幸存下来的村镇、坞堡，以及新归附的区域，人心是否真正归附？新政是否得以推行？地方豪强是否阳奉阴违？这些都是亟待厘清的问题。
更何况，经此连番大战，龙渊自身也元气大伤，兵力折损，城防亟待彻底修缮，缴获虽丰，却难掩内部百废待兴的窘境。雍亲王虽退，却仍盘踞朔方，如同跗骨之蛆；夏国虽败，其野心绝不会就此熄灭。新朝，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刻。
这一日，林枫召集群臣于政事堂。
“诸位爱卿，”林枫端坐王位，目光沉静，“我军新胜，威震北疆，此乃将士用命、上下一心之功。然，胜而易骄，安而忘危，乃取祸之道。龙渊周遭，新附之民，其心未定；新政推行，阻力犹存；且雍亲王、夏国败而不僵，时刻窥伺。朕意已决，欲效仿古之明君，巡幸北疆，一则宣示王化，安抚新附之民；二则实地勘察，督促新政，整饬吏治；三则……震慑宵小，巩固边防。”
王上要北巡？
殿内众臣闻言，反应各异。孙海、赵柱等武将觉得理所应当，王上亲临，正好展示新朝军威，震慑那些心怀叵测之徒。墨渊、以及几位新提拔的文官则面露忧色。
“王上，”墨渊出列，苍老的眉头微蹙，“北疆初定，然局势复杂，溃兵、流寇、乃至雍亲王遣散的细作，恐未肃清。王上万金之躯，亲涉险地，老臣以为……还需从长计议。”
“国师所虑，朕深知。”林枫摆了摆手，语气坚定，“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朕若困守龙渊，如何知民间之疾苦？如何察吏治之得失？又如何让北疆百姓，真切感受到新朝与暴炎之不同？此行，势在必行。”
他看向墨羽：“监察司近日对北疆各地舆情，可有掌握？”
墨羽出列，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回王上，据各地暗线回报，大部分新附区域，对王上及新政称颂者众，尤其减免赋税、分配田亩之举，深得民心。然，亦有少数地方，旧有豪强把持乡里，对新政阳奉阴违，甚至暗中串联。此外，边境一带，狄族各部因互市之利，目前尚算安分，但白狼部首领兀术，对黑石堡屠千山首级一事，已多次催促，似有不耐。”
林枫点了点头，情况与他预想的差不多。“既如此，朕此行，便更有必要了。孙将军。”
“末将在！”
“由你坐镇龙渊，总揽军务，继续整军备武，加固城防。”
“赵柱！”
“俺在！”
“你率陷阵营八百精锐，随朕北巡，负责护卫銮驾。”
“墨羽！”
“在！”
“监察司抽调得力人手，前出侦察，肃清沿途，并暗中监控各地动向，尤其是那些对新政抵触的豪强。”
“墨国师，龙渊内政，依旧拜托您了。”
“臣等（末将）领命！”见林枫心意已决，且安排周详，众人不再劝阻，齐声应诺。
数日后，一支规模不大却气势威严的队伍，驶出了龙渊北门。没有奢华的仪仗，只有数百名盔明甲亮的陷阵营精锐，护卫着一辆普通的玄色马车（林枫多数时间依旧骑马），以及部分随行的文吏和监察司人员。王旗招展，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林枫北巡的消息，早已通过政事堂的告示和监察司的渠道传开。消息所到之处，北疆震动。
王驾所经之处，景象与以往大不相同。沿途村镇，百姓们自发地聚集在道路两旁，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他们的脸上，不再是麻木与恐惧，而是充满了好奇、感激与期盼。许多老人颤巍巍地跪伏在地，高呼“王上万岁”；孩童们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追逐着队伍；更有甚者，捧着刚刚分到地契，激动地向銮驾方向叩拜。
林枫并未一直待在马车里，他时常勒住战马，与路边的老农、工匠、商贩交谈，询问他们分到了多少田地，今年的收成如何，赋税可曾减轻，胥吏有无欺压……他的态度平和，言语恳切，毫无王者的架子。
“王上，是真的！俺家真的分到了二十亩地！三年不用交皇粮……哦不，是王粮！这真是……真是做梦都不敢想啊！”一个黝黑的老农激动得语无伦次。
“好好耕种，这地，以后就是你们家的了。”林枫温言勉励。
“王上，市易司的官老爷真的不收额外的‘孝敬’了，俺这小本买卖，总算能活下去了……”一个货郎感激涕零。
这些朴实的话语和真挚的情感，比任何捷报都更让林枫感到欣慰。他知道，新政的种子，已经开始在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民心，正在一点点地向新朝汇聚。
当然，也并非一片祥和。在途经几个曾被旧豪强把持的村镇时，气氛便显得有些微妙。当地乡绅耆老虽然也出面迎接，但言辞闪烁，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戒备。墨羽暗中回报，这些地方，土地清丈遇到了或明或暗的阻力，新政推行缓慢。
林枫不动声色，只是命令随行文吏详细记录，并未立刻发作。他此行的目的，是安抚与观察，除非必要，不宜轻易动用雷霆手段。
十余日后，王驾抵达了此次北巡的最北端——位于龙渊与狄族草原交界处的边境重镇，“安边城”。此城在之前的战乱中受损较轻，如今已成为新朝与狄族互市的重要枢纽。
利刃惊风，血溅长街
安边城的气氛，比内陆更加复杂。城内既有新朝驻军和迁来的百姓，也有往来交易的狄族商人，甚至还能看到一些西域胡商的身影。市集上人来人往，各种语言交织，皮毛、药材、盐铁、布帛……货物琳琅满目，显得异常繁荣。
林枫的到来，让这座边境小城沸腾了。城主率领文武官员及城中士绅商贾，于城门外十里跪迎。看着眼前这座虽然不大、却充满活力的城池，以及那些眼神中带着对新生活期盼的各族百姓，林枫心中颇感欣慰。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景象——一个开放、包容、充满商机的新朝边境。
是夜，城主府内设下宴席，为林枫接风洗尘。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当地官员、豪商、乃至几位前来贸易的狄族部落头人，纷纷上前敬酒，言辞恭维，极尽赞美之能事。
林枫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应对得体，但心中却始终保持着警惕。墨羽曾提醒，安边城鱼龙混杂，虽表面繁荣，但暗流涌动。他注意到，席间有几位本地豪商，虽然笑容满面，但眼神深处却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宴席持续到深夜方散。林枫婉拒了城主安排的奢华住所，依旧选择驻跸在城外军营之中，与赵柱的陷阵营在一起，他认为这里更安全。
然而，他低估了对手的胆量和谋划。
翌日，林枫决定轻装简从，只带着赵柱及二十余名贴身护卫，入城视察互市，并计划接见一些狄族部落的代表，进一步巩固边境关系。
安边城的清晨，市集已然热闹起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驼铃声不绝于耳。林枫一身普通玄色常服，在赵柱等人的簇拥下，信步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饶有兴致地观看着两旁的交易，不时停下与商贩交谈几句。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有序。
就在他们行至一处相对开阔、两侧店铺林立的十字街口时，异变陡生！
“咻——！”
一支淬毒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侧面一家酒楼的二楼窗□□出，速度快得惊人，目标直指林枫后心！
这一箭，时机、角度、速度都拿捏得妙到毫巅，显然是顶尖杀手所为！
“王上小心！”时刻保持警惕的赵柱反应极快，听到弩箭破空声的瞬间，想也不想，猛地向前一步，用自己魁梧的身躯，死死挡在了林枫身后！
“噗嗤！”
毒箭深深嵌入赵柱肩胛，他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却依旧如同铁塔般牢牢护住林枫。
“有刺客！保护王上！”护卫们瞬间反应过来，刀剑出鞘，迅速将林枫围在中间，警惕地望向四周。
然而，袭击并未结束！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街道两侧的店铺中，猛地冲出数十名手持利刃、身着各色服装的亡命之徒！他们眼神疯狂，悍不畏死地扑向护卫圈！与此同时，街角屋顶上，也出现了数名弓箭手，开始向下方倾泻箭矢！
“杀林枫！赏万金！”刺客中有人发出嘶哑的吼叫。
刹那间，原本喧嚣的市集，变成了血腥的战场！刀光剑影，箭矢横飞，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百姓惊恐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林枫被护卫们死死护在中心，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脸色冰冷如霜。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刺客，他们的身手狠辣，配合默契，绝非普通流寇或溃兵，更像是……专业的死士！
“结圆阵！向军营方向突围！”林枫临危不乱，厉声下令。他手中已多了一柄软剑，剑光闪烁，格开一支射来的冷箭。
护卫们拼死抵抗，且战且退。赵柱虽然中箭，剧毒带来的麻痹感让他动作迟滞，但依旧挥舞着战刀，如同疯虎，接连劈翻两名试图靠近的刺客。
然而，刺客人数众多，而且显然早有预谋，埋伏在必经之路上，突围之路异常艰难。不断有护卫倒下，包围圈在缩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突然从城外军营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如同雷鸣般的马蹄声！
是接到城内骚乱消息的陷阵营主力，在副将的带领下，赶来了！
“援军来了！弟兄们顶住！”护卫们精神大振。
黑色的洪流如同旋风般冲入街道，陷阵营老兵们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就将刺客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战刀挥舞，血光迸溅！
刺客们见事不可为，开始试图分散逃窜。
“一个不留！给老子全宰了！”赵柱忍着剧痛，嘶声怒吼。
战斗很快变成了一边倒的追杀和清剿。
当街道渐渐恢复平静，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数十具刺客尸体时，林枫在重重护卫下，走到了那名最初发射弩箭的杀手尸体旁。墨羽已经提前赶到，正在搜查。
“王上，”墨羽从杀手怀中搜出一块非金非木、刻着奇异星辰图案的令牌，脸色异常难看，“是……‘星陨卫’。”
“星陨卫？”林枫接过令牌，入手冰凉，那星辰图案，竟与他玉佩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却更加诡异，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是守墓人中的……极端派。”墨羽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他们信奉古老的‘星陨’预言，认为唯有完全复辟大夏，血祭天下，方能迎来北辰荣光。他们……一直不满王上立国为‘新’，认为这是对先祖的背叛，对预言的玷污。此次刺杀，恐怕……是他们所为。”
守墓人？！内部极端派？！
林枫握着那冰冷的令牌，看着上面那扭曲的星辰图案，再想起之前墨羽汇报的，关于守墓人内部对“称王立新”而非“复辟大夏”的些许杂音，一股寒意，从心底悄然升起。
外部的明枪易躲，内部的暗箭……难防！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龙渊的方向，目光深邃而冰冷。
看来，这北疆的天下，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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