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血火双驼岭
命令如山，不容置疑。
整个丙字营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在军官们的呵斥和鞭打下，乱哄哄地开始拔营、装载物资。恐慌像无形的绳索，勒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双驼岭，那是通往中原腹地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之一，如今已成了绞肉机般的战场，把他们这支溃兵和新丁混杂的队伍填进去，连个浪花都未必能溅起来。
辎重队的任务最重，需要将所有粮草、军械、营帐打包，装上那些吱呀作响的破旧大车。林枫、赵柱等人忙得脚不沾地，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淌出一道道泥沟。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器械碰撞的叮当声，压抑得可怕。
老陈头眉头紧锁，指挥若定，将任务分派得井井有条。他特意将林枫、赵柱、狗娃等几个相对机灵或有力气的带在身边，负责看守几辆装载着重要药材和部分箭矢的车辆。
“都打起精神！”老陈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乱起来，死得更快！看好自己的家伙什，跟紧队伍！”
胡彪那伙战兵从他们旁边经过，看着忙乱的辎重队，发出不屑的嗤笑声。胡彪阴冷的目光在林枫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随即催促着手下，乱糟糟地向前走去。
队伍在午后开拔，如同一条垂死的巨蟒，缓慢而挣扎地蠕动着，钻进了东北方向的崇山峻岭。
道路越来越崎岖，林木也越来越茂密。秋日的山色本该是绚烂的，但此刻在众人眼中，只有一片肃杀。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血腥气。沿途开始出现被焚毁的村落废墟，路边偶尔能看到倒毙的牲畜尸体，甚至是一些来不及掩埋、已经开始腐烂的士兵遗体，引来大群乌鸦盘旋啄食。
惨烈的景象冲击着每一个新丁的神经。狗娃吓得脸色发青，紧紧跟在林枫身后，连赵柱这样胆大的汉子，也忍不住别过头去，喉结上下滚动。
林枫强迫自己看着这一切，将每一幕惨状都刻在心里。这就是乱世，这就是战争，**裸，血淋淋。软弱和同情，在这里毫无价值。
“加快速度！天黑前必须抵达预设营地！”前面传来军官声嘶力竭的催促。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队伍行进到一处名为“鹰嘴涧”的险要地段时——两侧是陡峭的山崖，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异变陡生！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山谷的寂静，从左侧山崖上射来，精准地钉在了队伍最前方一名掌旗官的胸口！
“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刚刚响起，就被更加密集的破空声淹没！
“嗖嗖嗖——！”
无数箭矢如同蝗虫般从两侧山崖的密林中倾泻而下！目标明确，直指队伍中段那些衣着稍显整齐的军官和核心战兵！
“噗嗤！”“啊！”“我的眼睛！”
惨叫声瞬间此起彼伏！毫无防备的丙字营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山涧的小路。
“是大夏的狼崽子！结阵！快结阵！”有经验的老兵声嘶力竭地吼道。
但混乱已经无法遏制。这支本就士气低落、组织涣散的队伍，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彻底崩溃了。新兵们吓得抱头鼠窜，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反而冲垮了老兵们试图组织的薄弱防线。驮马受惊，嘶鸣着四处狂奔，拉着的辎重车翻倒，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保护车辆！靠拢！找掩体！”老陈头的吼声在混乱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枫反应极快，一把将吓傻了的狗娃按在一辆翻倒的粮车后面，赵柱也拖着李顺和张小旗躲了过来。箭矢“夺夺夺”地钉在车板上，力道惊人。
林枫透过车板的缝隙向外望去，心沉到了谷底。袭击者占据了绝对的地利，箭矢精准而致命。丙字营的指挥官似乎在第一波箭雨中就被重点照顾，生死不知。队伍已经完全失去了指挥，成了待宰的羔羊。
“不能待在这里！等箭雨停了，他们肯定会冲下来！”林枫对赵柱等人吼道，“看到那边那块巨石了吗？往那里撤！”
那块巨石位于山涧边缘，后面有一片凹陷，可以暂时躲避箭矢，也比待在路中央更容易观察形势。
“走！”林枫低喝一声，率先猫着腰，凭借着一辆辆翻倒的车辆和混乱的人群作为掩护，向巨石冲去。赵柱拉着狗娃，李顺和张小旗紧随其后。
箭矢在身边呼啸而过，不时有跑动的人中箭倒地。林枫将自己的速度和对危险的直觉发挥到极致，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致命的箭簇。
眼看就要冲到巨石后面，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和金属交击声！
只见一个穿着精致皮甲、手持长剑的年轻军官，正被七八个大夏士兵围攻！那军官约莫二十出头，剑眉星目，此刻浑身浴血，甲胄上插着几支箭矢，动作已然迟滞，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手中长剑挥舞，勉强抵挡着四周劈来的弯刀，险象环生。
林枫认得他，是丙字营的校尉苏云青！据说是某个将门之后，被派来历练的，平日里虽然有些傲气，但对待部下还算公正，不像胡彪那些人那般苛虐。
此刻，苏云青的亲兵似乎已经全部战死，他孤身一人陷入重围，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是苏校尉！”赵柱也看到了，惊呼道。
救，还是不救？
对方有七八个人，个个都是精锐的老兵，自己这边只有五个人，除了赵柱有点力气，其他都是新兵蛋子，冲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如果苏云青死在这里，丙字营就彻底群龙无首，他们这些人，恐怕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鹰嘴涧！
电光火石间，林枫做出了决定。
“柱子！跟我来！顺子，小旗，你们掩护！狗娃，躲好！”林枫语速极快地下令，同时从地上一个阵亡士兵身边捡起一柄带血的长矛。
“好！”赵柱对林枫已是言听计从，毫不犹豫地抓起一把掉落的腰刀。
李顺和张小旗虽然害怕，但也咬着牙，捡起地上的弓箭，虽然准头不行，但骚扰一下还是可以的。
“射！”林枫低吼。
李顺和张小旗闭着眼，胡乱向围攻苏云青的大夏士兵方向射出了几箭。箭矢歪歪斜斜，毫无威胁，却成功吸引了部分敌人的注意力。
就在那几个大夏士兵一愣神的功夫，林枫动了！
他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从巨石后猛地窜出，不是直接冲向战团，而是利用地面的坡度和不规则的岩石，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瞬间贴近了外围一名正张弓搭箭、准备偷袭苏云青的大夏弓箭手！
“噗嗤！”
手中长矛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从那弓箭手的肋下刺入！那弓箭手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透体而出的矛尖，一声未吭便软倒在地。
一击得手，林枫毫不停留，身体就势一滚，长矛横扫，狠狠扫在另一名大夏士兵的脚踝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士兵惨叫着倒地。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围攻苏云青的大夏士兵阵脚大乱。他们没想到背后会突然杀出敌人，而且如此狠辣果决！
“找死！”为首的一名大夏什长怒吼一声，放弃苏云青，挥刀向林枫劈来！
刀风凌厉！林枫感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他毕竟缺乏实战经验，面对这含怒一击，格挡已来不及，只能尽力向后仰倒！
眼看刀锋就要及体！
“嘿！”一声暴吼，如同惊雷！赵柱如同蛮牛般冲了过来，不顾自身安危，用捡来的腰刀狠狠劈向那什长的后背，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那什长不得已，回刀格挡，“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趁此机会，林枫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长矛再次刺出，直取那什长因格挡而空门大开的咽喉！
快！准！狠！
那什长没想到林枫的反应和配合如此默契，再想闪避已然不及！
“呃……”矛尖穿透了他的喉咙，带出一蓬血雨。
首领被杀，剩下的几名大夏士兵顿时慌了神。而苏云青压力一轻，精神大振，手中长剑如同疾风骤雨，瞬间又刺倒一人。
“撤！”剩下的大夏士兵见势不妙，发一声喊，转身就向山林中逃去。
从林枫暴起发难，到击溃敌军，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现场一片狼藉，只剩下林枫、赵柱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苏云青以剑拄地、勉强支撑的身影。
苏云青抬起头，染血的脸庞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林枫，充满了震惊、疑惑，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看得分明，这个穿着辎重队破烂号衣的少年，刚才展现出的胆识、身手和那份临危不乱的冷静，绝非常人！
“你……是哪个队的？”苏云青的声音因脱力和失血而有些沙哑。
林枫平息了一下翻涌的气血，放下长矛，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回校尉，辎重队，林枫。”
“林枫……”苏云青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很好，我记住你了。”
就在这时，老陈头带着几个辎重队的人，以及一些被打散的战兵，也汇聚到了这块巨石之下。看到现场的情况，尤其是倒地的苏云青和持矛而立的林枫，所有人都明白了什么，看向林枫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山谷中的喊杀声渐渐稀疏，大夏的伏击部队在造成巨大混乱、射杀多名军官后，似乎已经主动撤退。但丙字营的损失，已是惨重至极。
残阳如血，映照着鹰嘴涧尸横遍野的惨状。
林枫站在巨石旁，握着冰冷的长矛，第一次亲手杀敌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掌心。他没有恐惧，也没有兴奋，只有一种冰冷的清醒。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回不去那个只负责搬运粮草的辎重兵了。
他在这个血腥的战场上，投下了第一颗石子，涟漪，已经开始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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