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声穿透雨幕时,陆南枝松垮的长辫垂落在靛蓝衣襟上,几缕碎发被烛火烘得微卷,衬得她苍白的脸愈发清冷。她眼尾泛着淡淡的青影,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鼻梁高挺精致,紧抿的唇角弧度冷冽如刀。
脖颈处肌肤莹白如玉,随着捣药的动作,纤细的肌理在宽松的衣袖下若隐若现。
她俯身取沉香时,靛蓝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指尖沾着暗红药泥,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妖异。摇曳的灯火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暖金,却照不暖她眼底刺骨的寒意。她专注盯着手中成型的香丸,眉眼低垂间,清冷的面容宛如月下盛开的白梅,美得惊心动魄,又冷得拒人千里。
铃儿歪靠在竹凳上,眼皮沉重得似坠了铅,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沉。梦里尽是摇曳的灯花,直到“咚”的一声,额头磕在桌角,她猛地惊醒。朦胧的光影中,药臼前的身影仍在不知疲倦地捣药,跳动的烛火映着陆南枝苍白的侧脸,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淬了寒芒,将满室倦意都碾碎在药臼之中。
“丑时前必须塑形,你若撑不住便去眯半个时辰。”陆南枝清冷的声音响起。
铃儿猛地抬头,脑袋却仍止不住往下坠,乌溜溜的眼睛半睁半阖:“我……我守着小姐……”话音未落,下巴又磕在胸前,惊得她慌忙攥住陆南枝的衣角。夜风掀起窗纱,烛火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将她泛着水光的睫毛染成金色。
陆南枝忽然顿住手中动作。摇曳的光影里,铃儿歪着头打盹,发间的绢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嘴角还沾着方才偷吃桂花糕的碎屑。她盯着那团晃悠的身影,紧绷的眉梢不自觉化开,喉间溢出极轻的笑意,捣药时沾染药泥的指尖,也忍不住蹭了蹭铃儿泛红的脸颊。
“弦音,我们会报仇的,对吗?”
……
晨光漫进屋内,陆南枝歪在藤椅里,靛蓝衣袖半褪至手肘,露出腕间银镯与苍白的肌肤,松散的辫子垂落肩头,唇角残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铃儿蜷在脚边软垫,绣鞋蹬落,小脸泛红,发间绢花歪斜。案头药刀上,成型的龙脑香丸泛着冷光,静谧晨光里。
晨光正温柔地笼着两人,忽听“吱呀”一声,木门被猛地推开。知雪突然闯了进来,一声急切的“小姐!”如惊雷炸响。路南枝猛地惊醒,身子下意识紧绷,朦胧睡眼里还残留着警惕,腕间银镯随着动作撞出清脆声响。
知雪望着屋内横躺竖卧的两人,一时呆立当场。陆南枝揉了揉发涩的眼角,声线冷得像淬了冰:“何事?”知雪这才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府上来了位大客人,老爷说让小姐速速梳妆,去前厅见客!”
大客人?先前不曾听闻有什么大人物来江南,莫不是……为了梅花案!
声响惊得铃儿一个激灵,揉着惺忪睡眼茫然坐起。陆南枝已利落地起身,指尖轻叩案头成型的龙脑香丸确认无恙,抬眼时目光冷如寒星:“回父亲,一刻钟后到。” 语毕,她甩了甩发麻的手腕,靛蓝衣角掠过药案,与匆匆整理发辫的灵儿一并消失在晨光里。
铃儿小跑着跟在陆南枝后面,睡眼还未完全清醒:“小姐,出什么事了?走这么匆忙!”陆南枝脚步未停,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银镯:“知雪说府上来了大客人,我需一刻钟之后到前厅。”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铃儿,“你来帮我梳妆。”
“好!”铃儿立刻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抢在前面推开院门。晨光里,两人身影匆匆没入雕花门,铜环相撞的轻响惊飞檐下雀鸟,梳妆匣的玎珰声随即在院落里此起彼伏地漫开。
铃儿举着最后一支珍珠步摇,踮脚别在陆南枝如云乌发间,铜镜里忽然漾开一片盈盈桃粉。鲛绡裁就的襦裙层层叠叠垂落,领口绣着缠枝西府海棠,将少女本就雪白的肤色衬得近乎透明。陆南枝垂眸望着裙摆上流动的金线,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竟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簪花仕女。
"大功告成!"铃儿拍着手绕着她转了两圈,"姑娘平日里总穿月白,我还以为这桃色压不住,谁知......"她话音戛然而止。陆南枝起身时,裙裾带起的风拂过案头香篆,袅袅青烟里,那双桃花色的眸子微微弯起,本就秀挺的鼻尖泛起淡淡绯色,竟将平日拒人千里的清冷都晕染成了海棠春睡的温柔。金线绣就的海棠在她腰间轻颤,倒真像哪家侯府未出阁的娇小姐,连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都似在掩着笑。
陆南枝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边的珍珠步摇,转身时裙摆的金线在烛光下流转,惊得铃儿手中的胭脂盒差点滑落。少女眉梢眼角都染着桃色裙裾的温柔,却仍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冷,像是霜雪落在春枝上,美得惊心动魄。
"愣着做什么?"陆南枝的声音依旧清冽,只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铃儿猛地回过神,脸颊发烫,慌忙福了福身:"小姐.....小姐今日美得像天仙下凡!"
陆南枝唇角微扬,抬手替铃儿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再耽搁,茶都要凉了。"她转身时,海棠纹样的裙摆扫过满地碎金,铃儿望着那道摇曳的桃色倩影,又怔了怔,这才小跑着跟上。
穿过九曲回廊时,日光给陆南枝的裙裾镀上金边,铃儿望着她被风吹起的发梢,突然觉得,原来这世上最动人的景致,不是春日灼灼的桃花,而是这位总爱穿素色衣裳的姑娘,偶尔展露的芳华。
……
陆南枝携铃儿踏入前厅,檀木案前,陆谨谦一身藏青锦袍,虽眼角已染细纹,却难掩眉宇间征战沙场的英武之气。他对面,坐着个玄衣男子,纯黑劲装未缀纹饰,唯有暗银丝线在袖口勾勒流云。那人眉骨如刃,一双斜飞的锐目漆黑如淬毒寒星,高挺的鼻梁下,薄唇似永远噙着三分冷意,棱角分明的轮廓透着凌厉,周身散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陆谨谦望见陆南枝款步而来,眼角笑意愈发温柔,扬声唤道:“枝枝,来见过摄政王潇临衍潇公子。”檀木案前,玄衣男子应声起身,纯黑劲装勾勒出挺拔身姿,剑眉斜飞入鬓,一双锐目深邃如寒潭。
“陆小姐。”潇临衍拱手行礼,声线低沉清冷,袖口暗银流云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陆南枝微微福身,裙裾上的海棠纹样轻轻晃动:“潇公子,幸会。”两人对视一眼,便客气地移开目光,厅内只余茶烟袅袅,寒暄声轻柔而疏离。
潇临衍与陆南枝先后落座,玄衣与桃色衣袂在椅榻上铺开。陆谨谦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笑意从眼角的细纹里溢出来:"潇公子,我这女儿陆南枝,自小痴迷制香,如今满屋子的香方,怕是比我的兵书还多。"他望向陆南枝的目光带着几分调侃,又藏着独属于长辈的骄傲,"若是闻到什么新奇的香,指不定是她又捣鼓出了新方子。"
陆南枝唇角弯出温婉弧度,垂眸敛去眼底笑意:"父亲谬赞,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当不得真。"话音未落,对面传来寒玉相撞般的声响。潇临衍指尖叩着玄铁令牌,斜飞入鬓的眉峰挑起,漆黑锐目似淬了霜:"陆小姐会制何种香?提神醒脑的醒神香,还是......能惑人心神的**香?"
陆南枝捏着绢帕的手指骤然收紧,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微微蹙起。檀木案上青烟袅袅,却掩不住空气里突然泛起的冷意。
厅内骤然陷入死寂,陆谨谦握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铃儿攥着裙摆的指尖微微发白。唯有潇临衍指尖依旧一下下叩着玄铁令牌,忽然低笑出声,笑声如碎冰相击,打破凝滞的空气。
“瞧我这查案养成的毛病。”他敛起眼底锋芒,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的暗纹,漫不经心道,“近日追查梅花案,仵作验出死者皆是被香所害。听闻陆小姐擅香,一时多问了几句,还望莫怪。”玄色衣袍下的身姿慵懒随意,可那斜飞的锐目里,仍藏着猎鹰般的警觉。
“梅花案”三字落地,陆南枝眉心不可察地轻颤,垂落的珍珠流苏晃出细碎光影。这抹异样却如惊鸿掠水,瞬间被潇临衍锐目捕捉。他摩挲令牌的动作微顿,唇角笑意未达眼底,眼底却泛起探究的冷芒。
陆谨谦重重搁下茶盏,震得案上香灰轻扬:“打打杀杀的事最是扫兴!不若听我说说,我夫人前些日子养了几只绒团似的奶猫,打翻了胭脂盒,在回廊里踩出一路粉梅花,倒比真梅还好看!”他爽朗的笑声撞碎凝滞的空气,陆南枝垂眸掩下眼底心绪,铃儿也适时捂嘴轻笑。
话题渐转至江南风物,檐角铜铃轻响间,忽而有小厮匆匆来报。陆谨谦眉间微蹙,歉意看向潇临衍:“府中突发急事,不若让枝枝陪潇公子四处转转?园子后头的竹林景致不错,还望公子莫嫌叨扰。”
潇临衍眉眼微弯,笑意却未达眼底,抬眸望向陆南枝时,锐目中闪过一丝狡黠:“陆将军尽管去忙,在下正想见识江南园林景致。”他起身,指尖虚虚一引:“有劳陆小姐带路。”
陆南枝垂眸福身,海棠裙摆轻旋:“潇公子客气了,这边请。”她转身时,珍珠步摇轻晃,与身后那人袖口暗银流云纹一并没入廊下阴影,唯有檐角漏下的月光,在两人相错的身影间,织出一道若有似无的薄冰。
陆南枝引着潇临衍踏入百春园,春风卷着满园芳菲扑面而来。桃夭、梨白、海棠红层层叠叠漫过青石径,连廊下悬着的鹦鹉都沾了几分香粉气。潇临衍负手而立,玄色衣袍与烂漫花影相映,倒像是误入春闱的墨色蝴蝶。
“陆小姐园中花木倒是养得别致。”他指尖掠过一株垂丝海棠,花瓣簌簌落进袖口暗纹,“听闻陆小姐制香一绝,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陆南枝指尖轻轻绞着裙带,迟疑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个素白香包——里头是晒干的茉莉与茯苓,寻常安神用的。
潇临衍接过时,指腹触到香包边缘细密的针脚,忽然抬眸:“这香倒像......”他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鹦鹉学舌的笑声,惊飞一树粉蝶。陆南枝望着纷飞的花瓣,轻声道:“潇公子方才说梅花案......”话音未落,手中香包已被那人指尖勾住,玄铁令牌在春日暖阳下泛着冷光。
潇临衍将香包凑近鼻尖轻嗅,忽而低笑出声,那抹笑意如深潭破冰,泛着刺骨寒意:“陆小姐这般紧张梅花案......莫不是怕潇某查出凶手,与你有关?”他指尖捏着香包流苏轻晃,玄铁令牌磕在石桌上发出清响,斜飞的锐目锁死她骤然收紧的瞳孔。
陆南枝指尖发凉,却仍维持着浅笑:“潇公子说笑了,民女不过一介女流,如何卷入这等凶案?”春风卷着落花掠过廊下,却吹不散她眉梢凝着的霜,眼前男子的笑意明明温雅,却让她莫名想起寒潭里蛰伏的蛇,吐着信子丈量猎物的脖颈。
陆南枝攥紧袖中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人莫不是失了心智?平白将脏水泼来!她看着潇临衍眼底流转的阴鸷,只觉荒谬至极——那死于香毒的受害者,分明是与陆家有仇之人,她杀还来不及,这摄政王看似风度翩翩,实则像头随时要扑上来撕咬的恶犬,无端揣测的模样,简直可笑至极!
陆南枝垂眸掩下眼底愠怒,声线却依旧平稳:"近来梅花案频发,百姓人心惶惶,不过想多了解些罢了。"她捏着帕子的手指泛白,园中春日暖阳落在潇临衍玄色衣袍上,却化不开他眼底的寒意。
"寻常女子避之不及的凶案,陆小姐倒有这般胆量。"潇临衍指尖摩挲着香包边缘,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当真是勇气可嘉。"话音未落,一阵风卷过满地落英,他袖间玄铁令牌轻轻相撞,发出冷冽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陆南枝忽而轻笑出声,声如碎玉坠地清泠锐利,桃花色裙裾随着动作轻扬,扬起的却是与温婉表象相悖的锋芒:“摄政王敢揽下这桩满城皆惧的疑案,才是当仁不让的‘勇气可嘉’。若论胆识,民女这点好奇,可比不上王爷孤身涉险的魄力。”她垂眸抚过鬓边珍珠步摇,眼尾挑起的弧度似笑非笑,“毕竟听闻梅花案死者七窍流血、状若厉鬼,寻常男子都两股战战,王爷却谈笑风生,当真是令人钦佩。”
园中气氛紧绷如弦,连穿梭花枝的蜂蝶都敛了翅。铃儿见状,忙不迭提着裙摆上前,绣鞋碾碎满地落英:“小姐,潇公子!西角的话梅树开得正好,还有新飞来的金丝雀,叫声可好听啦!”她眉眼弯弯,一手拽着陆南枝的衣袖,一手朝回廊尽头比划,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陆南枝垂眸轻笑,广袖掩住眼底冷意:"既然如此,便请潇公子赏脸,一同去瞧瞧。"潇临衍指尖摩挲着香包边缘,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紧束的袖口将衣袖牢牢固定,行动间不见丝毫拖沓。他闻言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玄铁令牌在腰侧轻晃,随着迈步发出细微声响。
日头渐渐攀上中天,炽烈的阳光将百春园镀上一层金纱。陆南枝额角沁出薄汗,珍珠步摇随着步伐轻晃,灵儿也不住用帕子扇风。潇临衍墨色劲装裹着的身影依旧挺拔,却也放缓了脚步。
转过九曲回廊,一座青石凉亭映入眼帘。陆南枝抬手示意:“潇公子,不妨在此稍作歇息。”亭内石桌上早落了层花瓣,铃儿眼疾手快地用帕子擦净。二人人落座时,檐角风铃被热浪裹挟着轻响,搅碎满庭寂静。
“这日头倒是毒得很。”陆南枝浅笑着接过铃儿递来的凉茶,瓷盏贴着掌心的凉意稍稍驱散暑气。潇临衍倚着亭柱,紧束的袖口下腕骨分明,他指尖无意识叩着玄铁令牌,目光扫过她鬓边被汗意沾湿的碎发,忽然开口:“陆姑娘每日在园中走动,可曾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人和事?”
陆南枝端着茶盏的手纹丝未动,瓷盏边沿凝着的水珠顺着杯壁滑入掌心。她扯出一抹生硬的笑,眼尾连半分温度都无:“王爷疑心过重了,陆府上下行得端坐得正。”
潇临衍指尖不轻不重地叩击腰间佩剑的青铜剑鞘,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闷响。他漫不经心地抬眸,眼底寒芒一闪而过:“也罢,为查此案,我要在府里叨扰些时日。待案子结束,我自会离开。”语毕,他忽然逼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到时候,陆小姐这话是真是假,我自会分辨。潇某还有事,就不叨扰陆小姐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墨色劲装带起的风掀动陆南枝鬓边碎发,只留下满亭寂静。陆南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唇角笑意瞬间褪尽,眼底却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煞星住进府里,往后制毒香既是麻烦,但......倒也藏着几分可利用的契机。
陆南枝忽而勾唇一笑,指尖拂过鬓边珍珠步摇,转头看向灵儿时眼尾微挑:“走,回院。”她提起绣着缠枝莲的裙摆转身,海棠红的裙裾扫过凉亭石砖,带起几瓣被踩碎的落梅。铃儿忙不迭跟上,却在转身时瞥见自家小姐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抹笑意像极了冬日湖面上的薄冰,看似剔透,底下却藏着深不可测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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