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曼那件事，老师也很痛心，但人死不能复生，生活总是得朝前看，”李邱硕站在讲台上，风衣敞着，从头到脚都算得上容光焕发。
深陷舆论中心，还能摆出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的目光朝第一组的某个座位扫过去，话里有话：“特别提醒某些同学，不要做无畏地挣扎，各科竞赛集训也即将来临，把心思放在应该放的地方，才是你们目前的首要。”
话音刚落，周遭窃窃私语渐起，说什么的都有，真的假的掺和在一起听。除了第一组最后一排那位。
一个数竞生低头看着英竞生的集训通知单，也不知道那破通知单跟他有什么关系。
“班屹。”李邱硕面不改色地说：“数学科代表不在，上来帮老师发下上次随堂小测的考卷。”
班屹抬眼，两道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下。
“班屹，怎么还坐着？起来帮老师发下考卷。”李邱硕仿佛是料到班屹不能拿他怎么样，接着说：“怎么，是有什么人勾走你的魂了吗？这么魂不守舍的。”
有些人没脸没皮，还不允许别人珍惜脸面。
班屹咽下生理性厌恶，从最后一排走到讲台，接过李邱硕递过来的考卷，转过身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男声。
“邱硕老师上课呢？
这道声音客气且轻，大部分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见，原本好好地站在讲台上的李邱硕，由于惯性，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先给这位巡游的领导背上来了想，又把人给扑倒了。
直愣愣地倒在了第一、二组间的过道上。
李邱硕撑起身，本想着看看是哪位不看路的年轻行政老师，结果：“司校长？”
司校长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瞥了眼不远处男生的背影，说：“李老师，真的是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的。上完课，带着班屹来我办公室一趟。”
李邱硕连声抱歉，送走了校长，转身打卡白板里面的某个文件，那是C9班这次随堂小测的成绩单。
第一名：陆睿哲
分数：45分
第二名：许耀
分数：43分
……
这场随堂小测，英竞生没来得及参加，路曼和陈岁昭请假，C9班头部那几位大佬可以说是几乎都缺席了。
但班屹还在啊……
劳动委员一时间不知道是先感慨他们班第一只有45这件事，还是第一名尽然不是班屹？
没有说其他同学的努力就不是努力的意思，毕竟他自己就考了第二，但班屹数学考第一在C9班是刻板印象啊！劳动委员想。
随堂小测三十分钟，没有选择题，填空题四题，大题两题，全部是高考压轴题，满分七十。
“不对啊，”劳动委员捧着考卷转回来，悄声说：“我那天发烧，考到就剩下十分钟，后面还剩下一大片没写，你当时又提前写完趴桌上补觉，我就把你的拿来抄了，后面这些题全部都是抄你的。”
“……”
“这些全对，少说都有三十了，你不应该是班上最低分啊？”
班屹拍了拍他肩膀，没有说话。下课铃声响起，班屹直接出了教室门，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
校长办公室并不是空无一人，等班屹推开门走进去时，三道目光不分先后地投到他身上，或许带着窥探，或许带着不屑，或许带着希翼。总而言之，没有言语。
司校长坐在沙发的正中央，李邱硕坐在左侧最靠近办公室门的位置上，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站在俩人中间。
陈岁昭就这么捧着张遗相坐在右侧的沙发上。
“班屹啊，那封举报信和那通电话是你干的吧？”司校长坐在沙发上，点了支香烟，说：“我理解你们同学私下关系不错，但这件事纯属于路曼那孩子想不开，你李老师完全是无缘无故被牵扯进去的啊。”
“路曼被李邱硕□□了。”一直安静坐在沙发角落的陈岁昭突然开了口，她努力压制着情绪，手指都陷进掌心里。
“大人说话轮不到小孩插嘴。”司校长怒斥道。
“舅舅！”
“岁昭，之前我就跟你爸妈说过不用把女孩子家家保护得太好了。”司校长弹了弹手上的烟灰，紧接着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陈岁昭被他扇得头晕目眩，抬头看向穿着警服的男人，又急忙扑过去，抱住对方手臂，“小舅舅，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对不对？你是警察！肯定会帮我朋友伸张正义对不对？”
司警官轻轻地扒开陈岁昭的手，“岁昭，性侵害这帽子不是能随随便便扣在人脑袋上的，你这样让李老师以后怎么做人？”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路曼连人都做不了……”陈岁昭无力地把自己摔到沙发上，抬起眼，环视着在场所有恶心且虚伪的脸庞，说：“只能做鬼的原因么？”
“可我们有证据！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有人证！”陈岁昭猛地站起身，磕绊地走到班屹身旁，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她抓起他的手腕。
她说：“这顶性骚扰帽子不是我扣到李老师头上的，是他所作所为，他性骚扰路曼，把路曼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四方街里面，还花钱买通路曼的爸爸。这种人难道应该逍遥法外吗？不应该抓起来一枪子毙了么？”
“……”
陈岁昭话音刚落，整个办公室彻底地安静下来，在场的神色各异，没人率先开口，不约而同地再次把目光集中到班屹身上。
司校长夹在指间的香烟杵灭在茶几上，他撸起袖子，脸上挂着亲和的笑，问：“岁昭说你看见了。班屹，你是好孩子，校长相信你肯定不会撒谎的。校长问你，你有亲眼看到李老师性骚扰路曼同学吗？”
“老司，你好端端地吓唬什么学生，学生不懂，我们身为老师给他们讲明白，不是应尽的责任吗？”李邱硕轻笑一声，头也没抬，朝班屹的方向递过去一杯茶：
“班屹，好好说，不能损了清者名誉，也不能愧对良心。”
“……”
那封举报信和路曼的档案袋都被展开摊在茶几上，虽然举报信明显被人用打火机燎了个角落，但依旧能看出大致内容。
「我举报，高一C9班李邱硕老师和班上路某同学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
没有落款，字体是班屹的，但这封举报信不是班屹写的。
甚至连那通举报电话都不是他打的。
这个时机，网络上还挂着“女学生因被班主任性骚扰跳江”的热搜，上级领导高度重视，李邱硕刚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
短短几天，接踵而至，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班屹压根挤不出时间去解决，他更在毫无证据和计划的前提下，莽撞地一封举报信直接投上去。
都说当官的三分考命、七分考关系，李邱硕从村里出来的穷小子混到现在的社会地位，没靠人扶持几乎不太可能。
所以，究竟是谁天真地认为举报信向上递，不会递到和李邱硕有关系的领导手里？
“班屹，你究竟有没有看到？”司警官问。
班屹：“……”
等他张开口时，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时，一通电话仿佛算准时机，伴着“正道的光”的彩铃声响彻在办公室。
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班屹抬手轻拂了下陈岁昭抱在怀里的遗相，陈岁昭的理智被他这样拂回来些。
现在把班屹这个目击证人推出来，不亚于把他架在火架上烤。
司警官拧眉接起电话，“吴狄，这个时候你打什么电话过来？”
李邱硕闻言，掀了掀眼皮。
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司警官面上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嗯嗯啊啊”几声后，就问道道：“路曼的尸体找到了吗？”
“没啊？”
司校长摆摆手，“别找了，这么些天，那条江又通海，那尸体早就被吃没了也说不定。”
司警官又听到了什么，好不容易舒缓下来的眉头又紧紧地皱起来，他朝站在不远处的班屹和陈岁昭看了两眼，说：“你俩先回去上课，不要再掺和这件事了。”
班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带上档案袋。”
陈岁昭闻言，人忽然极速向地板上摔去，被她捧着的遗相上面的黑布也被疾风掀起，露出那张惨白又青春的脸。
连带着被掀起的还有茶几上面的档案袋，掉到火坑旁边，被火星燎起一个角。
陈岁昭手忙脚乱地扑火。
等到另外三位察觉不对劲时，地板上只剩下一堆灰烬了。
陈岁昭重新给遗相盖好黑布，捧着这张遗相，跟在班屹后面出了办公室。
走到办公室外的楼梯间里，陈岁昭还是没清楚为什么要拿档案袋，她问：“你让我拿档案袋干什么？”
“给你留个念想。”班屹说。
“……”陈岁昭一僵。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路曼留在宜町的痕迹在渐渐地被抹除。老师、同学和朋友都会淡忘这位过客，但刻骨铭心地爱过的人，忘不了。
姓名：路曼
性别：女
民族：侗族
出生年月：2009年4月4日
籍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
上面都是些官方材料，当年入学，这位司校长打着宣扬“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旗号，还额外添了张纸，让学生描述擅长和自己对未来的期待。
擅长：爬山、游泳
对未来的期待：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回老家接妈妈和妹妹出来生活。
*
致中今晚又难得的放了假，班屹从黑网吧里兼职出来，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冬天凛冽的风，仿佛刀刮过他的耳朵。
挂断江某人突如其来的电话后。
班屹低头看着屏幕上弹出的一条条消息，逼仄的玄光里，温馨暖黄的灯光下，手机屏幕冷白色的光横插进来，打乱秩序。
［李邱硕老师：跟我条件不会差。］
［李邱硕老师：为了你自己的前途，我奉劝你再好好考虑下。］
快速打字，然后拉黑举报，息屏手机，一条龙服务下来，世界终于安静了。
［钱从四面八方来：李老师，我忘记是哪位圣贤说的，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钱从四面八方来：还有，与其当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我更喜欢做人，你如果自己想当，或者是当过，那是你活该］
［钱从四面八方来：（白眼小黄脸）］
回完消息，跟张老板道过别，再去社区垃圾站附近的角落里喂完流浪猫狗。
便利店门口的时间已经显示是00：08
班屹住的福苑小区，说是小区，实际只剩下这一栋陈年危房，早年的外部框架水泥构造，内部是木头地板，踩在地板上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来场大火直接变成现成的火炉。
环境差，设备落后，隔音效果也不好，楼下丈夫和妻子的争吵声混合着孩子的哭声能直接传到班屹家，吵到后面丈夫沉默，妻子崩溃，躲在角落的孩子哭累了只剩下抽泣声。
班屹就着家庭伦理大战用钥匙打卡卧室，把书包挂到那满是奖状的墙上，转身进了浴室。
洗完澡，班屹没有出浴室，他扶着洗漱台，因为没吃晚饭，所以连想把那股恶心的情绪吐出来都只能通过干呕。昏黄黯淡点浴室光下，镜子里整张脸，湿漉漉的。
班屹用手在镜子上随便抹掉一片水气，把刘海一把撩到后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锋利的五官，锐气锋芒不加遮掩，真实地反射到镜子上。
明天还有一章，高一这part就过去了。
因为确实最近时间安排很不稳定，经常会发生些突发事件，所以我就不做具体时间的约定。
每天都有更新，不确定时间！
老规矩，发评论的都发红包[猫爪]
拜拜，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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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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