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的“课程”像一套精密的外骨骼,强行支撑起洛汀哑破碎的精神世界。她被反复告知,那些尖锐的痛苦是唤醒她力量的钥匙,而牧野赐予的秩序,是唯一能引导她走向完整的路径。一种危险的平静在她体内沉淀,包裹着残存的感知,如同深海,将所有的嘶鸣与挣扎都隔绝在麻木之下。她已经不想逃了,太累了。
她开始习惯疼痛后的安抚,习惯依赖他带来的、扭曲的安宁。藤蔓般的顺从缠绕着心脏,悄然汲取着她所剩无几的独立意志。
这天,课程意外提前结束。温柔克隆体“汀”离开时,甚至破天荒地帮她理顺了额前汗湿的发丝,像奖励一只终于学会指令的宠物。房间里空下来,一种近乎“正常”的错觉,让她鬼使神差地想去找牧野。或许可以问问他,今晚能不能再看一次星空——那是少数不会让她直接联想到控制与疼痛的事情。
就在她走向书房的半路,一阵灼烧般的剧痛猝然从左小臂内侧炸开!
洛汀哑痛得蜷缩了一下,猛地撸起袖子。那个深绿色的、初代留下的印记,正清晰地浮现在皮肤上,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几乎刺痛视网膜的幽绿光芒,滚烫得像一块刚刚熄灭的烙铁。
这不是往常的微热,这是警报。是来自血脉深处的、最原始的尖叫。
初代消散前的低语,那个未知的坐标,弗兰肯和斯诺的名字……所有被她用“顺从”和“麻木”强行掩埋的、关于真相的尖锐碎片,在这灼痛中被瞬间激活。一股没由来的心慌攫住了她,比任何明确的恐惧更让她窒息。她需要见到牧野,现在就要。不是质问,只是一种……确认。确认她此刻赖以呼吸的“安宁”,不是建立在即将崩塌的流沙之上。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门口。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但里面隐约传来牧野说话的声音。他的语气……很奇怪。不是对她说话时那种带着偏执热情的温柔,也不是下达命令时的冰冷绝对,而是一种……收敛了所有个人情绪,近乎刻板的、汇报工作般的冷静。
“……活性稳定,但‘情感共鸣’模块的反馈强度在达到峰值后,出现衰减趋势。需要引入新的变量进行刺激。”
洛汀哑的脚步钉在门口,心脏莫名一沉。活性?衰减?变量?这些冰冷的词汇像细小的冰锥,刺破了她赖以生存的麻木薄膜。
她下意识地将耳朵紧紧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一个陌生的、冰冷的、属于女性的声音响起了,没有任何起伏,像机器朗读:“衰减在预期内。迭代了如此多版本,你的情感模拟程序,依旧无法突破永生细胞最终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在适应你,牧野。”
洛汀哑的呼吸一滞。迭代?版本?情感模拟程序?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让她四肢冰凉的真相。
牧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她从未听过的……那是紧张吗?
“我明白。我会调整‘恐惧’与‘依赖’的配比方案。必要时,可以再次启动‘生存危机’协议,观测细胞在极限压力下的……”
“生存危机?”那个冰冷的女声打断了他,带着一丝极淡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你是指,像处理上一个样本那样,在她面前‘销毁’关联物,反复删改记忆,记录她崩溃时的细胞活性曲线吗?”
上一个……样本?!
洛汀哑的胃部一阵剧烈痉挛,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干呕出声。样本?她只是……众多“样本”中的一个?那莉莉呢?那些她以为因她而死的霸凌者呢?难道也都只是……刺激她的“道具”?
“那次的数据具有参考价值。”牧野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她恐惧的、属于研究者的绝对理性,“证明了极致的绝望是有效的催化剂。但母亲大人要求……过程需要更‘优雅’。”
母亲……大人?
洛汀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牧野……有母亲?他明明说过,他是孤独的,他脱离了那个“窒息”的组织!他骗她?从一开始就在骗她?!这个认知带来的背叛感,远比单纯的利用更加刺痛,像一把钝刀子在心脏里拧转。
“优雅?”女人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她要的是戏剧,你要的是数据。但我只要结果,牧野。她“饿了”。如果下一次阶段性评估,永生细胞的融合活性无法达到预期数值……”
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故意拉紧了绞索。
“我不介意亲自‘接管’后续的优化流程。你知道的,在剥离无用情感、纯化容器方面,我的效率,远高于你带着个人倾向的操作。在你之前,所有的永生者,可都是由我负责‘处理’的。”
饿了?个人倾向?处理?
牧野沉默了。隔着门板,洛汀哑几乎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压力。过了好几秒,他才用一种近乎艰涩的语调回答:“我会完成任务的。她……是反应最优良、最具潜力的一个。我会向母亲大人证明。”
“希望如此。”女人的声音重新归于绝对的平静,“记住,一个合格的容器,不需要冗余的‘情感’。那只会影响稳定性。”
脚步声响起,预示着谈话即将结束。
洛汀哑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像一抹被惊散的影子,沿着来路疯狂逃窜。她冲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一滴冰冷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嗒”的一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碎成一片绝望的湿痕。
不是爱人。
是样本。
不是庇护。
是实验。
不是未来。
是……需要达标的“评估对象”。
所有温暖的假象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露出底下冰冷残酷的机械结构。牧野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占有,所有的“为你着想”,都只是为了“刺激活性”、“优化容器”!
那个陌生的女人是谁?牧野的“母亲大人”又是什么东西?她们在背后,像摆弄棋子一样决定着她的命运!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被当成次品“处理”掉的下场,光是想象就让她战栗不已。
但比恐惧更快的,是一种扭曲的、连她自己都感到恶心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
不!我不能被带走!我不能离开牧野!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甚至压过了被欺骗的愤怒和痛苦。
万一……万一是自己理解错了呢?万一牧野也有他的“苦衷”?他刚才语气里的紧张,是不是说明他也在努力保住自己?那个女人说他带着“个人倾向”……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对他是……“特殊”的?
如果自己现在表现得不够好,不够“达标”,会不会拖累他?那个女人会不会因此惩罚他?
——洛汀哑,你疯了吗?!
一个残存的、清醒的声音在脑海里尖叫。
他骗了你!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那些温柔是程序!那些呵护是实验!你还不明白吗?!
——可是……万一呢?
万一牧野也有苦衷?
万一是那个可怕的女人在逼迫他?
万一他只是……只是不得不用这种方式保护我?
我不能成为他的拖累……另一种更扭曲的念头滋生出来。我要变得更好,更完美,达到那个什么‘评估标准’……这样就不会被转交,就能留在他身边……
她知道自己病了,脑子不正常了。明明看清了利用的真相,第一反应却不是逃离,而是如何更好地被利用,如何让自己这个“样本”更具价值,以换取继续留在这座华丽牢笼的资格。
就在这时,一段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刺入脑海——
……谁牵着她的手,在星空下奔跑?声音急切而真诚:“我们私奔吧,离开这里!”
……不对,画面翻转,是另一张脸,更加完美,也更加冰冷,是牧野,又不是他……眼
里是纯粹的评估,毫无感情地说:“失败品。”
这是什么?是过去?还是……其他“样本”的记忆?她分不清了,只觉得头痛欲裂,现实与幻觉的边界开始模糊。仿佛初代的脸又开始在眼前闪过。
“我不能死……我这么特殊……他和别人不一样……”她语无伦次地低语,眼泪和冷汗混合在一起,咸涩地流进嘴角,“都是假的吗?那些话……那个人说的……初代……”
她用力摇头,试图甩掉这些让她不安的念头。她开始逃避,拒绝深入思考。她强迫自己只聚焦于一点: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唯一途径,就是留在牧野身边,并让他需要自己。
门外,走廊上。
牧野送走布洛因,刚关上书房的门,他的分析眼镜镜片上便闪过一道微光,一个标记出现在边缘——【门外地面,检测到微量盐分蒸发残留(成分与汗液一致),温度异常,存在近期生物活动迹象。】
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个无形的标记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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