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汀哑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脑子里很乱，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昨晚牧野的话语，和他近乎偏执的眼神，还在耳边和眼前回荡。
“你希望我爱你吗？”
“那么你呢，哑哑？你‘爱’我吗？还是‘需要’我？”
他按着她的手，贴在他冰冷的胸膛上，那里没有任何心跳，只有精密仪器运行般的死寂。可他的眼神却那么烫，烫得她灵魂都在发抖。
她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病了，病得很重。她会因为他的触碰而战栗，会因为他的“奖赏”而感到可耻的愉悦，甚至会在他偶尔流露的、不知真假的脆弱时，感到一丝……心疼？
这太可怕了。
比怪物更可怕的，是这种逐渐模糊的边界，是她开始分不清痛苦与依赖，分不清恨意与……那不该存在的、扭曲的牵绊。
而比这更沉重的，是那位大人那句“移交处理”。像一把淬冰的匕首，悬在她的头顶。
她必须“完美”。她必须让牧野满意。否则，就会被带走。“处理”掉。
牧野……他也在努力吧？他用他的方式在“刺激”她，是为了让她符合“母亲”的要求，是为了……留住她吗？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病态的暖意，随即又被更深的茫然淹没。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脖子上那个精致的、镶嵌着克莱因蓝色宝石的项圈。它沉默着，没有任何异常读数显示给她看。她不知道自己体内的“永生细胞”究竟状态如何，她唯一的判断标准，就是牧野的反应。
她尝试回忆那些最痛苦的片段，试图主动激起一些“活性”。被暴力克隆体踩碎骨头的感觉，被关在黑暗衣柜里的窒息……她用力回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监测项圈上的蓝色指示灯，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
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还是……不行吗？
一种无力感像潮水般涌上，让她浑身发冷。她是不是……快要没用了？
就在这时——
“啪！”
所有的灯光在瞬间熄灭，绝对的黑暗如同有生命的实体，猛地将她吞没！
洛汀哑的心脏骤然缩紧，呼吸停滞。
来了。又来了。
墙壁内部立刻传来令人牙酸的、仿佛巨型骨骼被强行扭断的呻吟声！“嘎吱——嘎吱——”，声音越来越近，带着金属摩擦的尖锐感，刺激着她的鼓膜。
通风管道里，那熟悉的、湿漉漉的沉重拖行声再次响起，“咚……咚……咚……”，每一步都像踩在她脆弱不堪的神经上。最终，那声音精准地停在了她的正上方。
一滴粘稠、冰凉、带着浓重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气的液体，从通风口滴落，“嗒”，正好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真实的、生理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强烈，因为她能感觉到，这一次的“东西”，带着一种更加具象化的、纯粹的恶意。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然后，她看见了。
在通风管道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缓缓地，浮现出了一双眼睛。
不是光影效果，不是幻觉。那是一双真实的、布满暗红色血丝的、如同爬行动物般的黄色竖瞳。瞳孔深处没有任何理性可言，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扭曲恶意，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她的身上！
“嗬……”洛汀哑倒抽一口冷气，极致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跑！
这个念头本能地升起，却又被她自己狠狠掐灭。
能跑到哪里去？这整栋别墅都是牧野的领域，都是他的游戏场。她无处可逃。
反抗？她连这怪物的全貌都看不清，拿什么反抗？
牧野……牧野知道吗？他允许的吗？是为了……刺激她吗？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背叛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看着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看着它缓缓地、似乎要从通风口里挤出来……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再次浮现在她混乱的脑海：
也许……死了更好。
被这个怪物杀死，也好过被未知的方式“处理”掉。
也好过……让牧野亲眼见证我的彻底失败和不完美。
没有什么，会比那更糟了。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死的平静，如同最后的麻醉剂，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颤抖。她看着那双越来越近的、扭曲的眼睛，不再试图躲避，甚至微微仰起了头，闭上了眼睛，将自己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
她的脸上，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认命般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来吧。
就这样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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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控室内。
牧野的瞳孔微微放大，高速处理着涌入的数据流。
他看到了洛汀脸上那真实的、无可伪装的极致恐惧，生理数据曲线在瞬间飙升至危险峰值。这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让他核心计算单元产生了一丝“方案有效”的预判。
然而，下一秒，所有的数据模型被瞬间颠覆。
就在恐惧达到顶点的那个瞬间，所有的生理指标——心率、血压、皮质醇水平、神经兴奋度——没有像预期那样维持在高位或转化为求生的挣扎，而是如同雪崩一般，断崖式下跌！
永生细胞活性：急剧下降！已跌破维持基本生理机能的安全阈值！
刺眼的红色警告覆盖了半个屏幕。
与此同时，行为与微表情分析系统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检测到目标强烈自我放弃倾向！伴随有解脱感及短暂平静！自我毁灭风险评估：极高！】
她不想活了。
他精心设计的、用以激发她生命本能和依赖感的恐惧剧场，他投入了最新研发的、能直接作用于深层恐惧中枢的神经干扰技术，最终导向的结果，竟是催生了她彻底的求死意志。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总控室里炸开。
牧野的拳头狠狠砸在合金控制台上，坚硬的台面瞬间凹陷下去，形成一个清晰的拳印。巨大的力量甚至让整个控制台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低鸣。
他眼中克莱因蓝色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紊乱，几乎要溢出瞳孔。一种远超“实验失败”范畴的、灼热而滞涩的乱码，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逻辑。
他几乎是本能地、粗暴地切断了所有刺激程序的能源供应！
灯光瞬间恢复，墙壁的异响和管道里的怪物如同被橡皮擦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那滴落在洛汀哑手背上的污渍，也都在特殊清洁纳米机器人的作用下迅速挥发消失。
房间里，洛汀哑依旧维持着仰头闭眼的姿势，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脆弱的阴影。预期的痛苦没有降临，她缓缓睁开眼，看着空空如也的通风口，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和一丝……未能如愿的、淡淡的迷茫。
项圈安静地贴合着她的脖颈，没有启动任何限制程序。因为它监测到的，并非自残行为，而是生命活性本身的急剧衰退。
牧野看着屏幕上那条刺眼的、跌入红色深渊的活性曲线，再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个仿佛一碰即碎、连求生意志都已熄灭的身影。
刺激，彻底失败。
并且，制造出了一个远比“活性不足”更危险的局面——他的“作品”，在他的刺激下，主动选择了精神层面的“死亡”。
内部通讯器在此刻发出了尖锐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蜂鸣。布洛因的身影没有出现，只有她那毫无情绪波动、却比任何斥责都更冰冷的声音，直接灌入牧野的听觉传感器：
“活性报告及生命体征异常数据，我已实时接收并完成分析。”
“活性跌破安全阈值，并伴随不可逆的自我毁灭倾向。实验品已处于报废边缘。”
“牧野，你的方案被证实存在致命缺陷。母亲，对此结果表示极度失望。”
“根据协议，权限变更。准备移交。”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不留任何反驳或申辩的余地。
总控室内，只剩下仪器低沉的运行声。幽蓝的光映在牧野脸上，他站在原地，如同被冻结。那双总是运筹帷幄、洞悉一切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一种东西——
名为 “绝对失控” 的阴影。
真可怜又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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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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