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推开,又悄无声息地合上。
布洛因离开了,像一道灰色的影子融入了走廊的光晕。房间里只剩下洛汀哑,以及刚刚走进来的白鸦医生。
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医师袍,粉色的睫毛下,眼神温和得像春日融化的雪水。他先是向布洛因离开的方向微微颔首,姿态恭敬却又不卑不亢,仿佛与那位秩序的执行者有着某种无言的默契。
当他的目光转向洛汀哑时,那温和中便带上了一种沉重的、仿佛能洞悉一切悲痛的怜悯。
“氟西汀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准确无误地唤醒了洛汀哑脑海中关于这个称呼的所有记忆——那些在她更年少、更无助时,在他整洁明亮的诊所里度过的,被药物和温和话语包裹的下午。
洛汀哑蜷在宽大的椅子里,像一只受惊后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幼兽。她没有回应,只是将膝盖抱得更紧。牧野“死亡”的场景和布洛因冰冷的话语还在她脑中轰鸣,留下巨大的、令人眩晕的空洞。
白鸦医生没有急于靠近。他像一位最有耐心的猎人,缓缓走到她对面坐下,将一个小小的医药箱放在一旁。
“我们很久没见了,”他语气平和,仿佛在和老友叙旧,“但我能感觉到,你比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陷得更深了。”
洛汀哑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他死了。”她喃喃道,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与其说是告知,不如说是一种确认,说给她自己听。
“我知道。”白鸦医生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共情,“我看到了报告,也看到了你。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的一部分,也随着他一起‘死’去了。”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剥开了洛汀哑试图用以自保的麻木外壳。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眼泪无声地、不停地往下掉,仿佛要流干身体里最后一点水分。
白鸦医生静静地等待着,没有递上手帕,也没有出言安慰。他知道,此刻的泪水是必要的排毒过程。
待她的哭泣稍缓,变成低低的抽噎时,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更轻,却更具穿透力:“氟西汀小姐,你之所以如此痛苦,不仅仅是因为失去,更是因为你在这场关系中,早已‘病’了。”
洛汀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地看着他。
“根据你的描述和生理反应,我认为你陷入了一种极端的创伤性绑定关系。他就像一种……精心为你量身定制的病毒。”白鸦医生用他那冷静的、属于医生的语调,阐述着一个残酷的“诊断结果”,“他侵入你的生活,破坏你原有的认知和边界。他让你对痛苦上瘾,将恐惧与依赖混为一谈,让你把被囚禁的窒息感,误解为独一无二的亲密。”
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狠狠楔入洛汀哑心中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敢细想的角落。
“他让你觉得,除了他身边,整个世界都不安全。对吗?”白鸦医生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她闪烁的眼睛,“他让你相信,只有服从他,取悦他,你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和所谓的‘爱’。对吗?”
“别说了……”洛汀哑痛苦地闭上眼,想要隔绝这些让她无所遁形的话语。
“为什么不能说?”白鸦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在害怕面对真相?还是害怕一旦承认了这些,他为你构建的那个扭曲的世界,就会彻底崩塌,让你连这最后一点虚假的依托都失去?”
他顿了顿,给了她一秒喘息的时间,然后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氟西汀小姐,你现在流的眼泪,有多少是为他,又有多少……是为那个被他摧毁、已经不认识了自己的你?”
洛汀哑猛地睁开眼,瞳孔剧烈收缩。这句话击碎了她所有的防御。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里,失声痛哭。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流泪,而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包含着委屈、恐惧、愤怒与巨大迷茫的宣泄。
白鸦医生知道,火候到了。
他耐心地等她这场情绪的风暴过去。当哭声渐歇,只剩下精疲力尽的喘息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白皙脖颈上那个精致的、镶嵌着蓝色指示灯的项圈上。
“看,”他的语气变得如同最体贴的友人,带着一丝心疼,“即使他不在了,你依然戴着这副……‘枷锁’。”他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项圈,“它不仅仅是一个饰物,对吧?它代表着惩罚、控制,以及一种扭曲的归属感。”
洛汀哑下意识地用手护住项圈,仿佛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当然试过摘下它,在那些被电击或窒息惩罚的痛苦时刻,她疯狂地抓挠过,但项圈的锁扣坚固而诡异,没有特定的工具或指令,根本无法打开。
“告别过去,并不仅仅是忘记某个人,更是要解除他施加于你身心的所有‘印记’。”他稍稍加重了语气,“氟西汀小姐,我理解你的恐惧。但戴着它,你的神经系统会持续接收到‘被控制’的信号,这会让你的创伤永远无法愈合。为了你的康复,我们必须迈出这一步。”他边说,边从容地打开了他带来的医药箱,从里面取出的不是针剂或药瓶,而是一个小巧的、结构复杂的银色仪器,顶端带着几根微小的探针。
“这是……”洛汀哑有些警惕。
“一个‘钥匙’。”白鸦医生温和地解释,“布洛因大人授权我,暂时解除它对你的物理束缚。你需要体验一下‘自由’的感觉,哪怕只是片刻。这是治疗的一部分,你需要向自己证明,你不再需要依靠这种扭曲的象征来获得安全感。”
他的话语如同催眠。在巨大的精神损耗和情感空虚中,在白鸦医生为她描绘的“新生”图景前,洛汀哑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她需要抓住点什么,哪怕只是一根看似可靠的稻草。
她微微仰起头,露出了脖颈。
白鸦医生熟练地将仪器靠近项圈的锁扣。探针发出微弱的蓝光,与项圈上的指示灯呼应了几下,伴随着一声极轻微的“嘀”声。
“咔哒。”
锁扣弹开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清晰。
项圈松脱,被白鸦医生轻轻取下,放在一旁。脖颈处骤然失去束缚,感到一阵微凉的空旷,同时也带来一种奇异的、轻飘飘的失重感,仿佛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坐标。
“感觉如何?”白鸦医生注视着她的反应。
洛汀哑抚摸着自己光洁的脖颈,神情复杂。轻松吗?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不安,仿佛失去了保护壳,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格外脆弱。
“做得很好。”白鸦医生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意味深长的微笑。那笑容依旧温和,却仿佛在说:看,摆脱他给你的东西,如此简单。
他没有将项圈拿走,而是将它递还到洛汀哑手中。“由你亲自来决定如何处置它,是治疗的重要一步。”
洛汀哑看着手中这枚冰冷的、曾带来无数痛苦与复杂联系的金属环,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将它丢弃。她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将它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仿佛埋葬一个不容触碰的秘密。
当她转过身时,白鸦医生已经收拾好仪器,站了起来。
“今天就这样吧,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下次见面,我们可以聊聊,没有这个‘枷锁’的夜晚,你是否睡得安稳一些。” 他柔声道,“好好休息。记住,敢于直面并暂时放下痛苦,是走向新生的第一步。”
他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像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洛汀哑跌坐回椅子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空虚。脖颈处似乎还残留着项圈的形状,而她的心,却比刚才更加迷茫。
衣柜深处,那枚项圈静静地躺着,像一颗蛰伏的、等待被再次唤醒的种子。而白鸦医生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则如同一个烙印,刻在了她毫无防备的心上。
她不知道,她刚刚在“引导”下,亲手封存了一场巨大风暴中,唯一能让她保持清醒的……锚。而钥匙,已然交到了别人手中。
我错了,我暂时先每天日更直到11月14日再把之前欠的内容补上。[粉心][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仁慈的引导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