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瑾怎么瘦成这样了?
程诗韵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
谢时瑾长得高,高一的时候就有一米八了,身形清瘦,皮肤又白,走在人群里十分惹眼。
他的眼皮略窄,眼珠是温润澄澈的浅褐色,晶莹耀眼,睫毛长直,一贯喜欢垂着,只有看人的时候才会抬起来。
谢时瑾的性格稍微有些沉闷,但因为他长得帅,每天都有很多其他班的女生超经意地路过他们班门口,然后悄悄往教室里看。
不过班上的男生都不怎么喜欢他。
在程诗韵的记忆里,谢时瑾除了帅,还有怪。
因为无论冬夏,谢时瑾总是穿着长袖。
但他其中一件长袖衬衣,曾挽救过程诗韵的自尊。
程诗韵的月经不规律,提前半个月,推迟半个月都是常有的事。
那天大课间,程诗韵肚子不舒服,请假回了教室,她趴在桌子上休息,等到快要上课去厕所时,后桌的女生却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说她的裤子、板凳上都是血。
她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超级尴尬。
后桌到处帮她问谁有衣服,谁有外套。
九月份的天热死人了,谁会穿外套?
程诗韵藏了手机,准备给她妈打电话,却被后桌拍了拍肩膀。
她回过头,一件衬衣塞到她怀里。
“谢时瑾给的,快去吧。”
程诗韵看向最后一排的男生。
刚跑完操回来,谢时瑾额头出了点汗,脱了衬衣,里面是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T恤。
他的右手手臂上,爬着一大片烫伤疤,几乎横亘整只手臂。深浅不一的疤痕,丑陋又骇人,狰狞地盘踞在皮肤上。
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很容易被那片烫伤疤攫住视线。
程诗韵懵然抬眼。
跟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对视的那一刹那,程诗韵的脸烧得通红。
……
高一下学期,程诗韵和谢时瑾又短暂地做了一个月的同桌。
五月初的某一天,气温渐渐升高。
程诗韵跟她爸闹别扭,赌气没回家吃午饭。
教室里没空调,眯了一会儿,程诗韵就被热醒了。
一抬眼,才发现谢时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正趴在桌上睡觉。
谢时瑾中午也不回家,吃过午饭就来教室午睡。
程诗韵掐过表,一般睡半小时,谢时瑾就会起来刷题。
卷死了。
程诗韵更卷。
她直接不睡,也要拿下次月考的年级第一。
谢时瑾的睫毛真长,垂在眼睑上像黑鹂鸟的羽毛,长得不像真的。
程诗韵当然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趁着谢时瑾睡着了,去戳他的睫毛。他们又不熟。
午睡的时候,谢时瑾会把耳朵上那个形似蓝牙耳机的助听器取下来,放在桌角的笔盒旁。
程诗韵可好奇了,不止一次地偷偷研究过他的助听器。
偶尔被抓包,程诗韵也不会尴尬,她会弯起眼睛,伸出手指,戳戳他的手臂:“谢时瑾,让让呀,我想上厕所。”
*
谢时瑾瘦得有些脱相。
程诗韵几乎要认不出他了。
他像初春的雪,单薄得落到地上就要化了。
也像褪色剥落的墙皮,笼罩着一层灰暗的死气。
程诗韵印象里的谢时瑾不是这样的。
她死的这两年,不只物换星移,连人都变得面目全非。
谢时瑾走得快,一步能上两个台阶,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腿长了不起!
能上两个台阶了不起!
程诗韵气鼓鼓地握紧爪子,邦邦给了空气两拳。
走那么快干什么,生怕她这只可爱的小猫咪跟上吗?
台阶太高了,程诗韵四爪并用,小身子一耸一耸地往上爬,每爬一阶都要喘口气。
二楼、三楼的声控灯依次亮起来。
暖光亮了又暗,映得谢时瑾的影子忽明忽暗。
程诗韵要累死了。
她往地上一躺,伸出半截小舌头,化成一摊猫饼。
她去碰瓷谢时瑾行不行?
谢时瑾喜欢猫吗?
谢时瑾喜不喜欢猫她不知道,谢时瑾有洁癖她倒是知道。
上过高中的都晓得,爱干净的男生比大熊猫还少。
尤其是理科班的男生,身上永远都有一股汗臭味、脚臭味、辣条味。
程诗韵每天都想自戳双肺。
谢时瑾就不一样了,身上只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他的校服和鞋子永远都洗得发白。
同桌那一个月,程诗韵都是把他当空气清新剂来使,有事没事就对着他那边的空气猛吸一口,顶级过肺。
学校发的小测卷子质量差,一节课下来,小拇指到手腕那侧全沾着墨,一搓,还掉泥。
每节课下课,谢时瑾都会去厕所洗手,洁癖到程诗韵都嫌麻烦。
谢时瑾长得帅又爱干净,程诗韵喜欢过他吗?
……喜欢过几分钟吧。
拜托,她也只是个喜欢看言情小说的小女孩,喜欢帅哥很正常的。
尤其在学生时代,像谢时瑾这种干净寡言,会规规矩矩穿校服,心地善良又品学兼优的男生,对正处于青春期的女孩子,都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放在哪个班里,高低都得被人暗恋几年。
程诗韵也顺理成章地,对他有过好感。
不过高中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比起谈恋爱,程诗韵更想考一个好大学。
她想上清华,想成为爸妈的骄傲。
可是现在……
程诗韵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她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的泥都能搓伸腿瞪眼丸了,受伤的耳朵还在隐隐化脓,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就算谢时瑾喜欢猫,也会去宠物店领养干净漂亮的小猫吧。
她?
……呕!
谁把垃圾扔楼道里了!
程诗韵甩了甩自己不小心踩到臭鸡蛋的前爪。
她身上的味道,跟这堆垃圾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她去碰瓷谢时瑾,不被拎着脖子扔远点都算她运气好。
算了,还是先爬上去再说吧。
谢时瑾到底要去几楼啊,怎么还没到?
在程诗韵打退堂鼓的前一秒,谢时瑾停下了脚步。
到了。
程诗韵收住爪子,不敢再往前跟,她躲在三楼到四楼的转角平台处,那里有一堆纸箱。
楼道里灯光昏暗,她缩成小小的一团,生怕谢时瑾没看清,把她当成乱窜的耗子一脚踩死了。
她本来也没比耗子大多少。
她偷偷探出头,看见谢时瑾站在四楼的住户门前。
这一看,程诗韵就瞪圆了小猫眼。
那是她家。
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了下去,室内的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一并漏出来的还有饭菜香。
鱼香肉丝、糖醋排骨、酸菜鱼……都是程诗韵的最爱。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爸做了好多菜。
月色洒进楼道,将少年的侧脸照得惨白。
谢时瑾是来看她爸爸妈妈的吗?程诗韵想。
她人缘蛮好的,跟谁都玩得来,她死之后,估计有不少同学朋友来过她家。
她爸做饭很好吃的,谢时瑾应该会喜欢。
但程诗韵等了好久,谢时瑾都没敲门。
他就站在她家的门前,高高瘦瘦的身子垮着肩膀,头垂得很低,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像个被父母训斥赶出家门的小孩,有种无家可归的茫然。
程诗韵没见过这样的谢时瑾。记忆里的他永远是挺直脊背的,哪怕安静坐着,也带着少年人清清爽爽的利落,从没有过这样颓废又脆弱的模样。
高挑影子投射到墙上,程诗韵盯着那道影子,忽然看见他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像被风吹得晃了晃。
紧接着,又颤了第二下、第三下……
——不是风,是他在发抖。
然后,程诗韵听到了声音。
很轻,很碎的哭声。
谢时瑾在哭啊。
他的哭声,像濒死的小鸟在低声呜咽,也像被割掉声带的幼兽,只能发出破碎而颤抖的气音。
他哭得好厉害。
程诗韵好想像以前同桌时那样过去戳戳他的手臂。
然后问问他。
谢时瑾,你在为谁伤心?
死后第二年,发现跟自己不熟的同桌在自己家的门口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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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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