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乱一点也不后悔，甚至反省当年咬得还不够狠。
顾虑到身旁张武威忐忑不安的神情，谢乱压下怒火，咬牙切齿：“五千就五千。”
老道士喜笑颜开：“哎，这就对了，爽快！”
听到谢乱的回答，张武威松了口气，连忙追问：“道长，您说月亮变红后，沿着地上的记号走就行。这个记号是什么样的？”
“先找间屋子住下来吧，”老道士打了个哈欠，“那记号是什么，你们一见便知。”
说完，他便整个身体靠在墙上，一只手摆摆，催促几人离开。
“老头儿，”谢乱按下老道士的手，说，“赠品呢？买一送一不是你自己说的？”
“啧，你竟然还记得，真小气这孩子。”老道士撇撇嘴，“相都看过了，还要这谶语作甚。”
他抬起被按下的那只手，掐着看不懂的手诀，口中念念有词。
待他停下，指向最矮的妞妞，说：“灾而无火，患不及心，逢凶化吉，小女命也。”
又指向张武威：“鸿毛重千钧，泰山可翻否？”
给出两句谶语后，老道士交臂后仰，又靠在墙上不动了。
谢乱上前一步，想要晃晃老道士的肩膀，不料刚碰到他的身体，老道士忽的化作一缕青烟，飘然而去了，只听得“啪嗒”一声响，那根布招牌跌落在地，上面的字依旧清晰。
趋吉避凶，心诚则灵。
“爸爸，”妞妞拉了拉张武威的衣角，“这个老爷爷是神仙吗？”
“不是神仙，”张武威目瞪口呆，“但也差不多了。”
好一会儿，他张大的嘴才合拢，摸了摸妞妞的头：“妞妞，道士爷爷刚才说的话，你要好好记得，知道吗？”
妞妞乖乖地点了点头：“记得，爸爸的妞妞也记得。”
张武威夸道：“乖闺女！”
见谢乱站在原地不动，他关心地走上前，拍了拍青年的背部：“小孩？”
“我……没事。”谢乱回过神来，心脏跳得厉害。
刚才那幕实在太过神异，讨人厌的老头忽然变成像神话电视剧里那样的得道高人，谢乱有种自己变成了反派炮灰的错觉，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没事就好，”张武威摸了摸鼻子，“先找个屋子吧，道长不是让我们找个屋子住进去吗。”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村落，有些迟疑。这鬼地方，真能找到空屋给他们待吗？
“好，”谢乱点点头，“先问问这里人吧。”
村落里来往的人不少，还有几个好奇的小孩一直偷偷跟着他们。这几个小家伙胆子大得很，谢乱一早就发现了他们，现在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些什么。
谁知，谢乱刚向他们走去，几个小孩子便尖叫着一哄而散，转眼就没了人影。
张武威牵着妞妞连忙跟上，一只手抓住谢乱：“小孩，别乱走。诡物没有固定的外貌，有的诡物看着就和人一样。万一碰上了，距离但凡远些，我可能反应不过来，到时候恐怕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谢乱老老实实和妞妞一起被张武威牵着，沿着小路向前走。
小路两边是一排排土墙茅屋，再往前可以看到一片青色的农田，田内不少人在劳作，边上也有几个中年人在休息。
张武威决定找这几个中年人打探消息。
他让两人拉住他的衣角，自己走到围坐着的中年人旁，脸上挂起笑容。
“大婶，”张武威弯腰看向其中一位较年长的农民，问道，“我们从这边路过，晚上不知道有没有能借住的地方？”
农民摆摆手：“没有，没有。”
接着，她站起来，驱逐道：“快走，外面来的别呆在俺们这边！”
周围的几人也站了起来，除了一个年纪小点女人拉住了她，嘴里劝着些什么，另几个人都在一旁围观。她们的口音和老道人一开始的口音相同，明明发音就是汉语，却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懂。
张武威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女人的反应这样激烈。好在他注意到一边围观的男人中，有人向他使了个眼色，于是带着两个小孩先佯装退走，沿着小路出了村。
“爸爸，哥哥，”妞妞回头看，跟两人说，“有个人跟过来了。”
冲张武威使眼色的那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小跑过来，在三人面前停下。他看起来四十来岁，身材佝偻，腰没办法挺太直，左侧脸颊有道很深的疤痕，从左耳一直划到嘴角。
“你，你们要，”男人有口吃，“要，住在，在这儿？”
断续地语言加上奇怪的口音，几人愣了好久，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对，”听懂后，张武威连连点头，“你知道能住哪儿吗？”
男人舔嘴唇，手伸出来搓了搓：“要，要银，银子”
“啊？”张武威傻眼，“没银子啊。”
男人的眼神立刻变得鄙夷，啐了一口转头就走。
“哎，别走，虽然没银子，但我有别的东西。”张武威连忙拉住男人，“拿东西交换，成不？”
男人怀疑地看向他：“什么东，东西？”
张武威拉开背在后背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一盒奶酪棒。
“这个，”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根，递给男人，“很值钱的，一根能换一两银子。”
“爸爸，”妞妞晃了晃张武威的衣服，“这是最后一盒了，不能给人的。”
听到小姑娘的话，不等张武威开口，男人一把抢过张武威手里的纸盒：“够，够了，我，我带你，你们去，去住的地，地方。”
说完，他抱紧盒子，就领着几人绕过村门口，沿着顺时针方向走，直到村西头。
“那，那边就是。”男人指着村西头的一间破旧草棚说，“住的地，地方。”
“哈？”张武威气极反笑，“这不就是个牛棚吗？连墙都没有，就栅栏围着，你耍我们呢？”
男人见他发怒，把怀里的纸盒抱得更紧了。他指向牛棚旁的一个小茅草房：“那边有，有墙。”
说完，他抱着纸盒飞快地跑开，因为佝偻着身体，脚下差点踩滑，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恢复平衡后，紧张地回头看了三人一眼，见没被追赶，又继续跑走，转了个弯后，身影被远处的屋子挡住，再不知去向。
“算了，”张武威叹了口气，“有总比没有强。”
三人向男人指过的小茅屋走去。走近了才发现，它比远处看着更小，按现实世界（愿境）的标准，最多三、四平米的大小。
谢乱皱眉，在茅草屋外，他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排泄物的味道。
妞妞一手捂住口鼻，拉拉张武威的袖子：“爸爸，这里好臭。”
张武威也明显闻到了这股气味，想去找刚才的男人要个说法，视野里却早没了他的身影。
“咱们先在外面呆着，”他咬牙，“等晚上再进去。”
谢乱看向旁边的草棚：“在牛棚不行吗？”
张武威摇头：“不行，老道长说了，找间屋子住下来。屋子就是屋子，墙、门、顶，少一样都不算屋子。”
“可是爸爸，那里好臭。”妞妞抗拒道，“我们不能在外面等到晚上吗？”
“不行的，”和闺女说话时，张武威的语气明显放软，“一定要进屋。乖，爸爸包里还带了口罩，晚上进去的时候戴着，会好一点。”
妞妞沮丧：“好吧。”
“屋内屋外有什么区别吗？”谢乱问。
“区别很大。”张武威带着两人走到一旁的田边，“在诡境和源境，封闭的环境是一种结界。虽然属于最弱的结界，在某些场合下，却是存活的关键。”
封闭的环境。
谢乱想起昨天凌晨，在客厅沙发前看到的那具不知名生物的尸体。燕易一定和它进行了搏杀，可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他抬头看天，太阳西斜，已经快黄昏了。
“这里的时间是不是快了些？”谢乱发出疑问。他们是吃完午餐，走出日料餐厅后进入的源境。虽然路上走了一段时间，但不至于走了五六个小时。
谢乱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显示15:49。
“不知道。”张武威被提醒，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对源境了解甚少，能认出这里不是诡境已经该烧香拜佛了，“别管这些，这里的东西知道得越多越麻烦，我们能回去就行。”
*
夜幕降临。
张武威从随身的黑色背包里翻出一次性口罩盒，抽了三条，大家各自戴上后，一起进入了小茅草房。
恶臭扑面而来，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比想象中更加恶心，苍蝇，蚊子，还有堆起来的排泄物，几人连连作呕，张武威甚至将午饭吐了个干净。
谢乱记忆中老奶农村老家的旱厕都比这里干净太多。
“门，关上。”张武威用随身带的纸擦干嘴边的呕液，重新戴上口罩。
他尽量精简语言，少呼吸一点是一点：“窗户也是。”
谢乱合上窗，关上门，插好栓，想到了什么，说：“那我们怎么知道月亮什么时候变红？”
张武威没回答，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符纸，夹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口中急速而低声地默念了什么后，那只曾经在谢乱家门口的血肉眼睛再次出现，漂浮在张武威的脑袋旁。
“月亮变红后，”张武威贴靠在墙壁，低声道，“明眼会告诉我们。”
紧接着，他死死闭上了嘴巴。
地面在震动。
小茅草屋外，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正在地面移动，每一步踏下，谢乱都能感觉到地面的晃动。
妞妞害怕地抱紧了张武威的腿，谢乱也一阵心惊。
地面的震感越发强烈，巨物移动的轰隆声也逐渐逼近。
谢乱捂住胸口，那里的红绳观音玉佩滚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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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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