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哲住院了,还是李如妙接的诊。
距离阿椒和甘哲最近的医院是妙妙所在的区二甲医院,好巧不巧,当晚是妙妙值得门诊夜班。
瞧见熟悉的伙伴,尤其躺在移动病床上疼痛不止的甘哲时,一身白大褂的妙妙也是一脸懵。
一番查体下来,基本可以确认是急性肠胃炎。
“给你单子,直接去住院部住院就行,切记,暂时禁饮禁食,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住院部医生护士说。”
拿了住院单,阿椒一行人忙张罗着甘哲住院。
忙活到午夜,才将将把甘哲安顿好。
病床上的人,脸色惨白,睫毛微颤,眉头深锁,估摸着很不舒服。
阿青陈政杰跟着忙活到很晚才回去,阿椒和老板请了假,搬着条凳子,紧挨着甘哲坐下。
床上的人,吊着水,病房内外安静到极致,偶有护士推门出门换药水的声响。
阿椒不困,今天她真的过分了,甘哲是吃不了辣的,尤其是连自己都承受不了的辣度。
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咿咿呀呀发出些动静,随即是几声咳嗽。
阿椒忙坐起身,俯身靠近甘哲,柔声,“甘哲,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阿椒。”
床上的人,原还深锁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干涸的嗓子里,冒出个单音字词,“嗯。”
嗯?阿椒有些疑惑,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阿椒再靠近些,“甘哲,我是阿椒,我们现在在医院,对不起,我故意和你闹脾气才给你吃那么多辣椒的。但是,但是我下次再也不会了,真的,你相信我……你,你一定要好起来,好起来了,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让我一辈子不吃辣椒不吃好吃的都好……”
阿椒嘟囔着,床上的人神色好了几分,像是真听见了。
却迟迟没听着反馈。
阿椒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原来方才是他在做梦啊,还以为甘哲醒了呢。
但是只要甘哲好好的,自己真的能不吃辣椒,不吃好吃的了。
沉默半晌,阿椒想,带着点尴尬,这话说的也太大了,要不……换个话术吧?
怎么换?
阿椒清了清嗓子,凑在甘哲耳朵边,小声说道,“甘哲,我刚刚想了想,我好想做不到一直不吃好吃的啥的,那……那能不能,以后我带着你一起吃啊……我的意思是,以后咱俩一起吃饭呗,那样,我也不算说话不算话了,好不好?”
话毕,阿椒恍然想起,床上这人都辣到晕厥了,这会子跟他讲话,他又听不见,说了也白说。
阿椒摇摇头,算了算了,只要甘哲好起来,自己吃不好也没关系。
只是,下一瞬,空荡的房间里,那个震耳欲聋的单音字词再次响起。
“嗯。”
嗯?谁在嗯?
阿椒睁大眼睛,眨巴眨巴,刚刚,是甘哲在说话?
阿椒有些激动,一屁股坐上病床,床脚挂着的输液瓶摇摇晃晃。
“甘哲,你醒了……”激动,又隐忍着。
“嗯……”甘哲眼皮微颤着,是醒了,只是还迷蒙着。
视线范围内瞧见的东西不清楚,听觉却越发灵敏,有人在说话。
仔细一听,是阿椒?
她在说,对不起自己。
还说,只要自己能好起来,那么可以永远都不吃好吃的了……
那怎么行?自己说过的,要让阿椒这辈子都吃饱喝足。
甘哲醒了,听见了阿椒的忏悔,不做声。
只要不做声,自己不答应,那么这个换他身体健康的条件都不成立。
接下来,她又说……
说的话,甘哲自然听得明明白白的。
和自己一起吃饭啊……
那当然好。
甘哲也不装了,害怕下一秒阿椒又说出什么话替换,只是嗓子说不出完整的话,咽了口唾沫,才将将发出个语气词。
阿椒听见了,自己也醒了。
“甘哲,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阿椒身上独有的花椒大料香味渐渐靠近,甘哲想要走近些,身子却不听使唤,沉重得很。
吊水瓶连接着输液管,冷冰冰的管子晃悠在手上,冰冰凉凉的,不舒服。
光源太刺眼,甘哲便是想睁眼,也没力气。闭目之前,终于瞧见了一旁守护的人。
“甘哲,我在呢,你别怕,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阿椒握着甘哲的手,掌心的热源渐渐覆盖住冰冷寒凉,手上留置针的疼痛感逐渐被温暖代替。
甘哲将头往阿椒的方向偏了偏,似乎这样便能和她更亲近,不知不觉间,继续沉睡……
甘哲是第二天中午醒来的,睡了沉沉的一觉,人也精神。
输液瓶已经撤下,甘哲把手搭在眉间,稍想动动,手背上留置针传来的疼痛感,告诉他,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入目的白,还有四处弥漫的消毒水味道。
甘哲半躺着起身,所有思绪汇总在一块,是了,是在医院,还有阿椒,阿椒呢?
环顾一圈,没瞧见人。
甘哲有些着急,昨晚陪着自己的,和自己说话的难不成是梦?
掀被子的力气很大,连带着整张病床都摇摇晃晃,发出声响。
阿椒陪着甘哲熬了一晚上,等到天亮的时候,才打车回去。
两家人挨着近,都有彼此家里的备用钥匙,如此,阿椒便进了甘哲家给他拿了几件换洗衣裳。
至于更贴身的,阿椒没敢拿,跑到便利店给他买了一次性的。
忙活完回医院,甘哲还没醒。阿椒把甘哲的东西堆放在床头,病房里没有多余的桌椅,吃饭都要在门口走廊上。
甘哲醒来的时候,阿椒刚好在吃饭。
吃的蓉城特有的抄手。
或是觉得加麻加辣太过罪恶,容易让她想起昨晚自己对甘哲造的孽,阿椒破天荒地点了两份清汤抄手。
刚吃着,病房里间传来动静。入住的病房里,只有甘哲一个病患,这声响,不是甘哲还能有谁?
阿椒顿了会,细细听着,下一瞬,是整张病床摇摇晃晃传递的金属音。
所以,甘哲醒来瞧见阿椒的第一眼,便是她匆匆忙忙跑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清汤抄手,嘴巴里塞满了吃食。眸子瞪得嚯大,眼神里全是对他的疼惜和关怀。
说话也不清晰,断断续续的,“甘哲……你终于……醒了……”
刚才跑的急,汤水洒出来,蹭得阿椒满手都是油。饭盒端在手心里,端起不是,放下也不是,脑子一统浆糊,却不忘咀嚼。
等到把吃下的抄手咽下去,阿椒这才恍然,自己手里不方便。随意喝了口汤,把食物顺下去,打包来的抄手放在了洗手间水台上。
匆忙洗了手,忙的又跑过来,对甘哲嘘寒问暖。
“甘哲,你好点没有?还疼不疼了?我给你买了抄手,清汤的,没加辣椒,你等会吃点,实在不行喝点汤也好……也不是,医生说你得禁饮禁食,我还是去问医生看你能不能吃吧……甘哲对不起,我真的……”
“敖椒”。
甘哲哽咽着打断她,却迟迟没说下半句。
说什么?想说,不用太担心,自己没事?
又或者,想要直奔主题,告诉她自己是专门把阿青陈政杰叫过来一起吃饭,想要解释清楚自己从小到大,哪怕是高中也是单身的?
阿椒一脸疑惑着,还在等着甘哲后半句。
甘哲抿了抿唇,话到嘴边,一口气说出来不就好了?
可偏偏,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事,就是渴了,想喝点水。”
算了,至少阿椒人在这,也愿意以后不躲着自己了,愿意和自己一块吃饭了。
慢慢来吧甘哲,反正再差,也不会差过现在这进医院的模样了。
阿椒听完下半句,赶忙抄起杯子倒了温水,体感水温正合适,小心翼翼地递给甘哲。
“慢点喝,也别喝太多,润润嗓子。医生说了,是急性肠胃炎,得禁食。”
甘哲轻抿了口水,胃里舒坦些了。
“甘哲……”
阿椒不好意思,毕竟是因为她住得院,都是她造的孽……
“嗯。”
“对不起,我是故意的,故意加辣么多辣椒的。”
甘哲将水杯搁在床头柜上,沉默半晌,干涸的嗓子里,“我知道。”
阿椒一愣,啥玩意,他知道?那他还……
阿椒原还低着头,渐渐抬起,盯着他。
甘哲的脸色逐渐恢复红润,直直瞧着她,“下次,给我煮点清汤的就行。”
言下之意,是下次还来店里吃饭。
都被自己欺负成这样了,还来吃饭,阿椒想,店里的饭菜是得多好吃啊?估摸着是被辣糊涂了。
甘哲自然是不知道阿椒内心的嘀咕的,倒不是自己真喜欢吃王氏现捞的饭菜,只是阿椒在那,自己平常对吃的也不挑,随便垫吧垫吧就行。
因为禁饮禁食,阿椒还是跑到医生办找了医生过来瞧瞧。
“查体情况良好,没什么问题,今天下午吊完水就可以出院了,我等会给开些药你们回去吃。现在可以吃些清淡的汤水,重油重辣的就不要再给病人吃了……”
医生是对着阿椒说的,仿佛无形中知道她才是罪魁祸首。
阿椒连忙点头附和,可不是她吗?都是拜她所赐,甘哲才喜提入院治疗。
送走医生,病房里只剩她和甘哲两人,面面相觑的,更不好意思了。
瞧着甘哲精神抖擞的模样,阿椒面子挂不住,“我……我先去给你把清汤馄饨热一下……喝口汤也好……”
话音刚落,人就端着饭盒跑没影了,独留下甘哲,无奈摇摇头。
吊完水回到甘哲屋子已经是晚上了。
冬天天黑得快,屋子外头冷,筒子楼又是老建筑,比不得商品房还能铺地暖。
阿椒领着甘哲进了屋第一件事,便是把屋里头的空调都打开,严寒被隔绝,甘哲原本还带着病气的脸色顿时添上些许红润。
他坐在沙发上,里衣是阿椒早上带来的打底保暖衣,阿椒不放心,觉得这些还是冷,小跑到他的屋子里,打开衣柜挑挑拣拣拿了件熟悉款式的羽绒服。
这件羽绒服,还是高中时候,阿椒吃大胃王比赛赢的奖。
那是高二的时候,春熙路那边的一家男装品牌做活动赞助了很多商家,破天荒的,竟然有豌杂面大胃王比赛,奖品便是她手里拿的男款羽绒服。
那会子的甘哲,人高高的,瘦瘦的,父母不在身边,和阿椒这种父母天天嘘寒问暖的亲子模式相比,甘哲更显得些许孤独。
当然,是阿椒觉得甘哲很孤独,甘哲则不以为然。
那会子甘哲还在长个子,前些年买的羽绒服俨然穿不了了。
甘哲父母对他自然是舍得,生活费是不设限的。
但是阿椒能吃,甘哲的钱大部分都用来给阿椒做伙食费了。
等到月末的时候,入冬了,甘哲便是没有一件能穿的羽绒服,以及饭卡里少得可怜的余额。
当时的阿椒,一脸愧疚,“甘哲,我以后再也不吃那么多了,也不至于现在你饭卡里钱没多少了……估计买羽绒服的钱也不够吧?”
甘哲没搭话,他不缺钱,只是忘记充饭卡了。
但是阿椒心疼他,甘哲自然不反驳,反而很受用。
“嗯。”甘哲清了清嗓子,假装无奈,“那怎么办?”
怎么办?他在给阿椒设套。目的?大概是希望阿椒多心疼心疼他?
当时的甘哲已经开窍了,只是阿椒年纪太小,又是高中,还是得学业为重。
两人逛着街,散着步,忽的,阿椒停住了脚步,随即伸出手往前指。
甘哲顺着方向看去,“豌杂面大胃王比赛,奖品优厚”
“甘哲你看”,阿椒兴奋地说着。
他在看。
“只要拿到第一名,就能随意挑选一件礼物,你看那个男装牌子,是名牌诶,我妈给我爸买的就是这个牌子,做工可暖和了。”
“甘哲,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下这件衣服……”
当时的甘哲,对这些话只记得个大概,唯独那句,“我妈给我爸买的就是这个牌子……”
阿椒爸妈的恩爱得很,甘哲是看着他俩感情长大的,自然也是向往着能和阿椒有个好结果。
不假思索的,“好”。
只要是阿椒给自己的,那就是最好的。
当时的阿椒,便是在一众能人中突出重围,小小的身板,硬生生造出了“豌杂面大胃王”称号,那件阿椒妈给阿椒爸买的同款羽绒服便也被收入囊中。
当时的情形甘哲还记得,羽绒服很暖和,阿椒个子比自己矮,领口处的拉链没整理好,阿椒便踮着脚帮自己弄规整。
当时,咫尺相闻的,不只是新衣服上暖和的味道,还有少女眸子里,仅有自己的热忱。
就像多年后的现在这般。
阿椒从里间走出来,手里拎着记忆中的羽绒服,“这件刚刚好,穿着就暖和。”
甘哲站起身,向阿椒走去。
筒子楼的地板,年久失修,偶有一小块缺失的边角也不稀奇。
但阿椒走得太急,拖鞋踩在小坑里头,“嗷”地一声,连人带羽绒服,就快要与地面亲密接触……
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被阿椒一嗓子吵得晃动不止。
良久,良久,两人都沉默着,唯有暖黄的灯源在照耀着那双紧紧搂抱她的修长指节。
只因方才阿椒差点摔倒,而甘哲大步跨过来,接住了她,还有那件温暖的羽绒服。
不知怎的,羽绒服就盖在了甘哲身上,还有阿椒,也覆盖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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