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曳远远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看到个朋友，过去打个招呼，很快回来。”
外面月色很好，叶秋闻走到外面露台透气。
不远处，有几个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凑在一起低语，见他走了过来，非常突兀地集体闭上了嘴巴。
在议论什么？好难猜哦。
“怕他干嘛？”人群中有位长相特征比较突出，像个瘦猴儿，他大概是觉得像被教导主任抓包一样太丢脸，于是硬着头皮挽尊，故意提高音量，“既然做得出，就不要怕人家说啊。”
叶秋闻脚步一顿，没什么温度的眼神淡淡扫过去，他又闭嘴了。
怕我干嘛？既然说得出，就不要怕我在听啊。
“听到又怎么样，谅他也不敢吭声，买大送小捡着便宜了，就偷着乐吧。”
“但不得不说，是有点靠脸上位的资本，要是他想钓我，我倒是不介意试一试。”
瘦猴穿得人模狗样，笑得却很猥琐，“你先试，试完了轮到我。”
“你不是有未婚妻了吗？何家那个小女儿还挺配你的，生意上也能搭把手。”有人揶揄道。
瘦猴非常不屑，直接口出狂言，“这就叫资源整合，比何家差的在我这儿都算扶贫。”
叶秋闻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们有钱人挑挑拣拣叫资源整合，搁我们穷人身上就是攀高枝儿。
听见笑声，瘦猴猛地转身瞪他，“你笑什么？”
叶秋闻一脸无辜茫然，“这里不让笑吗？”
“你听见我们说话了？！”瘦猴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像个复读机一样追问，“你在笑什么？”
叶秋闻单手插兜，“你刚刚说什么，我就笑什么。”
瘦猴脸色一变，“我什么都没说。”
叶秋闻笑笑，“那我也没笑。”
果然，套公式做题就是快。
他懒得纠缠，说完利落转身。
直到这一刻，叶秋闻才彻底明白过来，其实贺谦根本不用刻意刁难他什么，只需要把他丢进这个名利场，无处不在的冷眼、刻薄的揣测、恶意的打量，这些东西自然会织成一张网，勒得他喘不过气，让人原地大破防。
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设计给有钱人play的一环。
但算了算了，不计较，毕竟人各有病。
......
巨大的落地窗后，霍珩和余曳将露台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余曳摇晃着香槟杯，“我说什么来着？叶秋闻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好拿捏。”
“为什么非要跟他合作啊？”霍珩皱着眉，“这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我担心他将来反水。”
余曳抿了口酒，“抛开项目书和他写代码的能力不谈，光是他帮你改的那份问卷，就比我们以前花大价钱找人写的那些垃圾，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就凭这点，他就是我们要找的最优解。”
“你明明也不喜欢他。”霍珩轻笑一声，“我真不明白，花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费心思跟他周旋？”
“我是不喜欢他。”余曳承认得很干脆，大概是因为在叶秋闻身上，她看到了一些自己拼命想摆脱却又如影随形的影子。
霍珩摊手，“所以，趁合同还没签死，赶紧把他踢出去，咱们再找别人。”
“但是我需要他。”余曳顿了顿，“在家里，我需要有人跟我一起对付贺谦，在外面，我需要有人帮我完成项目。而且，这两件事最好是同一个人在做，懂吗？”
“懂，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余曳叹气，“再说了，我不喜欢的人多了去了，比如贺谦那个玩蜥蜴的神经病，但是面子功夫不也得做足？”
霍珩一想起自己在好运来搬过的那些箱子，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火气又蹭地上来了，“但他真的很莫名其妙，我就没见过这么让人火大的傻逼！”
“其实挺好的。”余曳反常地点头表示认可，“总算有人能治治你的王子病。”
霍珩皱眉不语，隔着人群，他看见叶秋闻好像又抽风了，别人都忙着结交攀谈，他不往热闹堆里扎，反而往僻静的泳池方向走过去。
秋天的池水那么凉，难不成他要去游泳？
这神经病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霍珩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狂跳。
叶秋闻本来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结果挑挑拣拣半天，发现根本无处下脚。
这里放眼望去，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再看叶影，紧跟在贺学成身边谈笑风生，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游刃有余，处境怎么看都比他好多了。
人在感觉到格格不入的环境，总会下意识寻找同类，叶秋闻远远看见泳池那边有个人影，依稀还有几分熟悉。
江之阔刚把烟点上，火苗在夜色中一闪，警惕地转身，“谁？”
“抱歉。”叶秋闻站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声音在空旷处显得有点单薄，“我以为这里没人。”
江之阔并没说什么，叼着烟转身就要走。
“上次的事，一直没机会当面道谢。”叶秋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之阔脚步顿住，没回头，“不知道你说什么。”
“夜色会所。”叶秋闻说得更具体些，“那次要不是你解围，我可能就死在那了。”
“哦。”江之阔这才慢慢转过身，隔着缭绕的烟雾打量他，“是你啊，那个服务员。”
叶秋闻点头，“对。”
“不客气，碰巧而已。”江之阔弹了下烟灰，又要走。
“等等！”叶秋闻再次叫住他，问得有点莽撞但直接，“虽然有点冒昧，你是贺谦哥哥的朋友吗？”
贺谦......哥哥？
江之阔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要是贺谦知道叶秋闻背地里这么叫他，他估计会气到半夜睡不着觉起来暴揍他一顿。
“嗯。”江之阔转过身，非但没走，反而朝叶秋闻走近了两步，显然来了点谈话的兴致，“你为什么不去跟他们聊天，一个人跑这儿来干嘛？”
“因为。”叶秋闻顿了顿，“我好像找不到愿意跟我说话的人，这里安静，可以自己呆着。”
“那干嘛还来参加？”江之阔追问，眼神带着审视。
叶秋闻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似乎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江之阔也不催，就那么看着他，很有耐心地等答案。
“因为拒绝，比硬着头皮来，需要更大的勇气。”叶秋闻低声回答。
江之阔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上次救你的人不是我。”
叶秋闻猛地抬头，一脸茫然，“啊？”
“其实，那晚贺谦也在场。”江之阔看着他惊讶的脸，慢条斯理地补充，“你这声谢谢，该跟他说。”
这个我早就猜到了，你说点我猜不到的。
把话说完，江之阔随手摁灭烟头，转身就走。
叶秋闻看着他的背影，想追上去问多两句。
就在他抬腿的瞬间，背后一股带着恶意的力量猛地袭来，他毫无防备，一个重心不稳直直朝着冰冷的泳池栽了下去！
扑通！巨大的水花炸开。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哪个黑心烂肺的傻逼干的，只隐约听见岸上一声充满鄙夷的嗤笑，“傻逼，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下去洗洗穷酸气吧！”
他认出了这把声音，是瘦猴！他爹的烂人王八蛋！居然敢推他下水？！
但这认知毫无用处，铺天盖地的冷水瞬间淹没了他，更可怕的是，那股刻入骨髓的恐惧像冰针一样刺穿心脏，叶秋闻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因为他怕水。
是的，叶秋闻除了怕蜥蜴，还非常怕水！
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弱点写在脸上，包括叶秋闻。
身体的本能让他胡乱扑腾，冰冷的水灌入口鼻，窒息感排山倒海。
记忆闪回九岁那年，车间其他小孩骂他是野种，趁叶影上班没空，把他骗到偏僻的小树林，几个人围着他一个欺负。
其中一个手重，不小心把他推进河里，呛水、扑腾，叶秋闻绝望地看着那群吓坏的孩子一哄而散，冰冷的恐惧扼住他幼小的咽喉，比秋天的河水更刺骨。
幸好，一位路过的好心大叔及时救了他。
从此叶秋闻开始怕水，叶影好几次想带他去学游泳，克服怕水的毛病，纷纷都以失败告终。
恍惚间，叶秋闻慢慢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又成了当年那个孤立无援，即将溺死在冰冷河水里的小孩。
意识开始模糊，儿时破旧的工厂、脏乱差的城中村、高中的香樟树、叶影的笑脸、邱嘉言的背影在混乱的水光中飞快闪过。
真是操了！怎么开始走马灯了？
他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死得那么草率和憋屈，凭着最后一点求生意志，叶秋闻又使劲扑腾了两下。
就两下，不能再多了。
叶秋闻感觉力气彻底被抽干，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完了！小命今天要交代在这破池子里了！
就在他感到绝望的刹那，一双有力的手臂钳住他的腰，紧接着，一片带着体温的柔软温热贴上他冰冷的嘴唇，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将救命的氧气渡了进来。
兄弟你是谁，兄弟你好香。
叶秋闻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恍惚间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得救了。
他松了口气，看来小命暂时保住了。
行，那可以放心晕了。
他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沉入那片带着陌生体温和香气的黑暗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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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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