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闻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填完那份入职资料。
然后它很快就被送到了许明峰面前。
他盯着出生地那一栏“未详”两个字，没忍住问身边的秘书，“这是他填的，还是你们填的？”
“他自己填的。”秘书如实汇报，后背有点冒汗，“HR按流程问过，他解释说是很小就离开老家了，具体地址记不清了。”
“确定是独生子吗？”许明峰又问。
“如果要核实，可能要去户籍部门查，但是......”
秘书不敢再往下说，他实在摸不准大老板对一个实习生如此刨根问底的动机是什么。
“父母这栏怎么也空着？”
“他说不方便。”秘书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解释，“说是身份比较敏感。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不少员工的父母在体制内或者涉密单位工作，确实不方便透露。”
主要是这份东西真的很冒犯啊老板！
换我我也不敢填！
秘书敢怒不敢言，只能垂首站着。
许明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眉头越皱越紧，“学习经历为什么只从高中开始填？”
“他解释说以前的学校在偏远地区，而且好像改过校名，觉得失去了真实考究的意义，无法追溯，HR再多问两句，他就说自己也忘了。”
秘书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他还反问，公司是不是想核查他履历是否干净，如果是，他可以去派出所开无犯罪记录证明。”
见许明峰脸色越发不对，秘书赶紧找补，“不过，爱好特长他填得特别详细！滑雪射箭架子鼓钢琴睡觉什么的都写了，还问公司是不是有相关员工福利。”
“还有呢？”
“还问了住宿餐补车补，以及下午茶团建之类的，说周三下午茶的可露丽还不错，建议可以常驻。”
“继续。”
“还有就是饭堂的牛肉面，他说有点贵，牛肉也有点少。”
许明峰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理解，“他怎么尽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呃，我不觉得，我觉得他说的都是大事。
“那，需要给他特别安排一下吗？”秘书狗腿子属性大觉醒。
许明峰思忖片刻，果断摇了摇头，“不要声张，不要惊动他，更不要搞任何特殊，其他实习生什么样，他就什么样。”
“还有，这些资料不用录入公司人事系统。”
秘书心领神会，“好的，许总。”
“等等。”许明峰在身后喊住他，“跟饭堂打声招呼，以后牛肉面多放点牛肉。”
秘书狂喜，“哎！收到！”
......
终于熬到了周五。
贺谦准时下午六点给他发消息，“下班了吗？我来接你。”
崽种，又打算把我关起来是吧？
叶秋闻飞快打字回复，“走不了，今晚估计要很晚下班。”
「贺呵呵的主人：敷衍我？别逼我亲自抓你」
神经。
好霸道，但我现在这地方最不缺霸道的。
霸道导师强制我通宵敲代码。
霸道需求方说需求做不完你就死定了。
霸道总裁说滚过来方案给我重新写一百遍！
「叶同学：你来，来亲自跟我导师说」
「叶同学：算了，别为难我导师，去跟我老板的老板的老板说」
「叶同学：帮我们整个部门争取一下朝九晚六，反内卷，从你做起」
「贺呵呵的主人：好好干」
草，你怎么还共情上我老板了？
资本help资本是吧。
这就是事业型疯批吗？要不要事业心那么重啊。
晚上十一点。
叶秋闻关上电脑，背上他的小挎包，跟几个仍在坚持的同事说再见。
熬不动，真的熬不动了。
这是他入职以来最晚下班的一次，累得只想回家倒头就睡。
其实有的人明明手上没急活了，纯粹是看到别人还在，自己也不好意思走，干脆长在了工位上刷短视频。
对方看见叶秋闻起身了，甚至还松了口气，也开始收拾东西。
早说啊，我早走半个钟别耽误你时间。
走到园区门口，他惊讶地发现班车点居然还有十几个人在寒风中翘首以盼。
叶秋闻点开打车软件，系统告诉他现在是叫车高峰期，他前面还有几十人在排队。
受不了了，这是什么恐怖电影！
他忍不住给自己点了根烟，加入了排队叫号打车的队伍。
正低头玩手机，余光瞥见有辆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了他面前。
哟，这么快就到了？我没加价啊。
他疑惑地抬头，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熟悉眼眸。
贺谦手肘撑着窗沿，“上车。”
叶秋闻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做出任何反抗或吐槽了。
贺谦说地球是方的，他也只会点头说啊对对对。
上车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等他再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贺谦带他去到了夜色会所。
梦开始的地方。
雨夜，他在这里派过传单。
“来这干嘛？”叶秋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非常不解，“你上了一天班，怎么还有心情想这事啊？”
不过想想也对。
贺谦上班跟自己上班不一样。
他又不需要干活，都是花钱看别人干活。
叶秋闻本来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但当电梯直达顶楼的VIP层，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时，他瞬间就不困了。
乖乖，没想到你们有钱人还搞分层享受啊？
夜色顶楼，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极致的安静，奢华的装潢，空气里弥漫着金钱和权力精心调制的香气。
贺谦有自己的专属包厢，里面，一个打扮精致眉眼温顺的男孩早已等候多时。
叶秋闻转过脸看贺谦，眼里全是震惊，“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地方，当你们的观众吗？”
“纯粹的服务关系，别乱说。”贺谦淡淡瞥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脏。”
原来你也知道脏啊。
见贺谦身边多了新面孔，那男孩什么都没说，动作娴熟自然地帮贺谦脱下西装外套，为他倒上醒好的酒，俯身替他点烟。
非常熟悉贺谦的脾性和习惯，看样子是宫里的老人了。
“安排两个人给他按摩。”贺谦抬了抬手示意男孩，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正规的那种，来俩劲儿大的。”
叶秋闻正想拒绝，听到正规两个字又闭嘴了。
很快，包厢里就进来了拎着工具箱的一男一女，他们身形矫健，一看就很正规。
叶秋闻被他们请到了一张按摩床上。
“不用不用。”叶秋闻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真的——”
他的话猛地戛然而止。
因为那双带着巧劲的手，已经精准地按在了他僵硬的肩膀上。
啊，好舒服。
真的好舒服。
感觉久坐了一整天的颈椎和肩膀，得到了救赎。
叶秋闻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你们有钱人过这么爽，怎么不早说啊！
没过多久，他又听见贺谦吩咐人的声音，“再给他来份蟹黄面。”
叶秋闻闭着眼睛，“别放葱。”
贺谦挑眉，“你适应得还挺快，这就开始点菜了？”
既来之则安之，按之，吃之。
叶秋闻按着按着就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时，包厢已经空了，只剩下他和贺谦，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蟹黄面。
叶秋闻迅速翻身起来，“我去洗个手。”
五分钟后，他从洗手间出来，随手递给贺谦一个手机。
“擦手纸盒上面发现的。”叶秋闻解释道，“是不是那男孩不小心落这儿的？赶紧拿去还给人家吧。”
贺谦的脸色，在看见那台手机的瞬间，变得阴沉可怖。
“怎么了？”叶秋闻有点懵。
“你知道吗？”贺谦接过那台手机，眼神冰冷，“这里除了客人，所有服务人员进包厢前都要过安检，禁止携带手机和任何能监听录像的设备。”
叶秋闻脑子空白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啊这，他可能不是故意的？也许是忙忘了？但是安检没查出来，安检也有问题吧？”
坏了坏了，他怎么好像无意间闯大祸了？
按照贺谦的性格，那男孩岂不是死定了？！
啊不是，我真不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比宫里还严啊！
贺谦摇了摇头，“叶秋闻，你知道我们最大的差距在哪里吗？”
知道啊。
财富、家世、还要智力。
最后一项我应该比你强点儿。
“你太心软了。”贺谦点燃一支烟，隔着烟雾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自以为是清醒聪明，别人都是傻子。可遇到事情，又没办法做到狠绝，喜欢折中调和，好听点就是委曲周旋，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
“我现在给你上一课。”
说完，贺谦手臂猛地一扬，将那台手机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的一声脆响，手机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做事要干脆狠绝，别留后患。”
叶秋闻想说点什么，所有话语却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哥哥。
除了爬树，那时候他们还喜欢玩抓迷藏。
有一次，他们躲进了邻居家的院子，不小心他们家母鸡刚下的鸡蛋给弄碎了。
那时候物质匮乏，一个鸡蛋也很金贵，更何况是乡下人的鸡蛋。
叶秋闻担心被发现要挨骂，拉着哥哥的手就要跑。
哥哥却说这样不好，他跑回家，翻出自己攒了很久的、那团皱巴巴的零花钱。
去集市买了一颗鸡蛋，重新放回去。
小小的叶秋闻无法理解这种成年人思维。
就算东窗事发，左右不过一顿打，他们小孩子挨打的次数还少吗？
哥哥却严肃地教育他，“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没看电视里说的吗？好孩子上天堂，坏孩子下地狱，我不想下地狱，我也不想你下地狱。”
时隔多年，这句话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哥哥啊哥哥。
这么多年，我都在努力学习当好孩子。
如果你看见我此时此刻的样子，会失望吗？
可惜了，哥哥没办法回答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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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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