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旁听着的邓英桦开口道:“陶宗主有一枚定神针,可破万阵。说不定有了那定神针,那石髓窟里的万尊泥像便不会再挪动,我们便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空明的仙蜕。”
斐慈得知桦姑是无陵剑的铸剑者后,便对她十分信任,加之她游历三国,见多识广,听到她的建议更是十分认同,“幽琴,那我们便动身去英雄大会借宝器罢。若是空明的仙蜕还未能找出,我便回凌安向父皇提议,将那冥泉峡炸了得了,一了百了。“冥泉峡附近住着不少山民,若不到无计可施的地步,斐慈不愿将事情闹大。
幽琴点头,道:“殿下,那幽琴先去打点一二。待幽琴拿到请帖,便回来带路。”
斐慈见幽琴准备离开,又道:“倒也不用拿到请帖再出发。我们乔装一番,假装是江湖侠客去凑热闹,低调行事便好。无妄是天下第一武仙,若是光明正大过去,我们也不好办事。”
幽琴应道:“也是……还是殿下心思细密,那我们明日就启程吧,幽琴对路线已了然于胸。”
东行路上,斐慈见无妄低头把玩草织蟋蟀,面带哀思,忍不住裹住无妄大手依偎在旁关心道:“无妄,已知晓邵谷主平安无事,怎地还一副愁苦模样?真叫我担忧……我不愿见到你难过,比我被人打了一拳还难受。”
无妄被斐慈的话逗乐,掩唇一笑将蟋蟀放回锦囊里束带收好,缓缓道:“昨日得知师兄无碍,我早已不再去想他。只是……”
斐慈怜爱抚弄无妄白瓷般的脸庞,道:“只是什么?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无妄微微沉吟,道:“我只是想到那‘人’并非恩光师兄,那与师尊见面一事,便只是幌子而已。我本以为前日能见到师尊……结果只是空欢喜一场。”
斐慈对天抱拳道:“白鹤武神在天上感受到你对他的思念,他一定会再寻一个空暇时间入你的梦。”
无妄微笑摇头道:“你忘啦?最近我都在你的梦里保护你呢。”他顿了顿,正色道:“师尊先前将铜镜交予给我,还有很多话没和我说。我兴许还没将那铜镜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如今丹枫他们白天要保护我们,晚上还要进到铜镜里保护百姓,实在劳累。哎……怪就怪在这个小东西睡觉不安稳,竟把我吵醒了!”说到结尾,无妄语气变得无奈。他轻轻捏了捏豆花的小肉掌,被娇纵惯的豆花嗷嗷叫着,令人听了心生怜爱。
斐慈将豆花抱走捧在怀里,乐道:“平日里你最纵容它,怎么今日还罚起它来了?来,让哥哥抱抱。“斐慈将豆花抱稳,敛去一脸不正经,咳了一声认真道:“小无妄,你无须担心,待我们去到英雄大会,便可找陶宗主借那宝物定神针把空明仙蜕毁个一干二净。你前日斩鬼费了不少心气,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到了酒楼我会喊你的。”
无妄担心道:“桦娘和我说,她以前在陶家学过一阵子打铁的功夫,不过陶宗主脾气古怪,说不定不会把宝物借给我们呢。”
斐慈得意道:“他不乐意借,那我便以黄金万两诱他。要是他还不动心,我便赠他良田千顷,助他加官封爵。我不信他能清高到哪里去!“
无妄哭笑不得,道:“要是事情有那么容易解决就好。”他挨在斐慈身侧,在斐慈无暇如玉的面上轻轻吻了一下,柔柔靠在斐慈肩上歇息起来,回想起幼时对英雄大会的印象——
英雄大会是三国江湖中人一年一度用于联络消息、招募新徒、较量武艺、联谊交友的武林盛会。每到英雄大会之时,无妄最羡慕的就是能被师尊选中,随着陪同下山的师兄和师姐。无妄因双目失明,师尊从未带过他下山。每年的英雄大会结束,无妄都会拉着被选中的师兄师姐说说英雄大会发生的趣事,一聊就是一宿,第二天定是要被师尊打手心的。
无妄回想起下山路上遇到的各门各派高手:师尊的旧识昙花派掌门郁飞仙、千拳门门主虞鸿、徽羽堂堂主云辞、竹满堂堂主江游龙与紫琉璃、天星宫的师伯古虚舟、风流山庄的风流公子等人,不知他们会不会在英雄大会上露面呢?
回想自随斐慈下山以来的所见所闻所遇,无妄不禁感慨万分。他想道:“寻七星人之路几经波折,但如今还是被我与慈哥哥找到了。现在只要找陶宗主借到宝物便可一举将空明击败……距离我离开慈哥哥之日又近了一些。哎……”无妄偷偷以灵鸢之眼欣赏斐慈睡颜,心中既是凄凉又是欢喜。凄凉的是自己要离开他,欢喜的是百姓届时能够脱离苦难,斐慈的太子之位肯定也固若金汤了。
今年的英雄大会按照惯例,本应轮到在天黎国举办,可今年凌霄遇到梦疫,各路英雄豪杰打算来凌霄开设武馆,无偿为老百姓传授御敌之术,于是今年的英雄大会便在三国交汇的君靖山脚下举办,恰好就在无妄下山后停留的第一站——靖山镇。
由于梦疫四起,凌霄加强了对百姓的巡查,街上比第一次来到靖山镇时多了不少的官差。无妄细细望去,发现他们似乎不是普通的巡逻兵,而是真正的士兵。只见城墙上旌旗展动,女墙上也都安排好了弓箭手备战。无妄心惊胆战,不知道凌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斐慈察觉到无妄的不安,立马安抚道:“无事。只是凌霄最近来了许多外人,加上梦疫严峻如斯。父皇正在严查那些能够引人入怪梦的木像,一旦见到就要追踪溯源,把一切相关人等一并株连九族。然后就是……”
“就是什么?”无妄追问。
斐慈“唰”地一下将扇子合起,轻轻撩起帷幔望外瞧:“算了,不要紧。我们到靖山镇了,还是和之前一样住在云深处客栈吧。英雄大会后日就会开始,我们回客栈歇息片刻,就去衣肆准备些乔装用的衣衫吧。“
无妄点点头,心中思潮起伏,还在为解决完空明一事,即将离开斐慈而悲痛着,全然没有心情去选购衣衫。他本就不懂得如何搭配,全都随斐慈之意就好。
靖山镇比往常要热闹许多,一路上马蹄声纷杂,想必这些人都是来自三国的江湖中人,说不定还有术山以外的高人。他们一个个奇装异服,曲发金目,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英雄好汉。
衣衫挑选到一半,幽琴急匆匆飞身而至,悄悄在斐慈身旁耳语几句,随后斐慈低声和无妄说道:“这儿官兵多,英雄大会的人担心里面混进去官府的人,现在要严查来者身份。看来我们需要找个假身份骗进去才行,但这个身份又不能太低调,万一他们没听过,我们还是只能被拦在门外。”
无妄一怔,道:“江湖中人我认识得比慈哥哥多,容我细想一会儿。”他捏着绸衣思忖道:“师尊原是天星宫的人,我与天星宫自然最亲,若是借用他们的身份办事后续暴露出来,他们肯定不会在意。可他们穿的道袍仙气飘飘,如此独特,头上又有两缕相认用的白毛,我一时之间去哪里找来?看来是不行的……千拳门先前欠我一个人情,若是以他们名义参加英雄大会似乎也行得通,不过他们弟子众多,若是在会上直接被人揭穿也不好,这也不行……“
思来想去,无妄忽地想到了一个旧识。“对!我可以借用知秋哥哥的名义!”无妄兴奋叫唤,揉皱手中锦缎。
“什么知秋哥哥?你怎么叫谁都叫哥哥?”斐慈不悦道。
无妄凑到斐慈耳边解释道:“他师从君靖山羽弓阁,我的箭法正是他传授给我的。他箭法高强,是羽弓阁数一数二的弓手,不过他醉情山水,早些年已离开羽弓阁去游山玩水了。若是借用他的身份,一定不会有人发现的!我想想……他平日里爱穿什么衣裳……”无妄说完便去挑衣裳,留斐慈一人在旁思索。
羽弓阁和银麟寺、苍宿阁两大名门齐名,皆是君靖山上的名门正派。羽弓阁的阁主公孙昂曾有武林盟主的威名,可他在成婚育有一儿一女后,便就慢慢隐退江湖,只有江湖上出现动荡之时,才会出山铲平邪佞。
“好啦!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得出我是谁啦!”无妄换好衣裳特意在斐慈面前一转。
只见他裹着一件略显陈旧的苍色毛袄,领口缀着一条油光水滑暗褐色的狼毛围脖。那袄子并非三国样式,可下摆露出的半截水蓝色箭袖袍又是凌霄常见衣衫之一。最扎眼的是他右眼上绑一黑色小羊皮眼罩,让人更是注意到他左脸上那涣散失神的瞽目。
斐慈摇头不认同:“无妄,你这身打扮,不是更加让人知道你是盲侠了?现在江湖上谁人不知武仙是盲侠?你这是自投罗网。”
无妄双手交叠环抱木弓,垂眸得意一笑:“我到时候就在墙角或是檐下活动,只要没有光照到我的眼,就没人知道我那眼睛瞧不见。更何况我又不是真的瞧不见,我在厅里能行动自如,怎会有人想到我是盲侠!”
斐慈担忧道:“你那知秋……”他顿了顿,故意调侃道:“……哥哥,究竟是什么人?你借用他的身份,真的没问题么?”
无妄虚虚拉弓,假装对斐慈射了一箭,以罚他的调戏之意,道:“他叫何知秋,是羽弓阁公孙阁主的亲传弟子。羽弓阁是我们在君靖山上的近邻,逢年过节我们会互相走访,一来二去,我就认识知秋哥哥啦。我因小时候瞧不见东西,公孙阁主也不介意我时常去他们羽弓阁里玩。知秋哥哥知道我对箭法好奇,便言传身教过一些箭法给我。公孙阁主瞧我拉弓手法娴熟,又心疼我自幼失明,也真心实意教过我一些密不外传的箭法,望有天上苍怜悯双目复明时,我能将他羽弓阁箭法发扬光大。”
“原来如此。你在山上认识不少好人。”斐慈假装中箭捂着胸口,赖皮倒在无妄肩上。他知道无妄这几日因见不到苍宿心有不快,一路上寻着法子逗无妄开心。
无妄被斐慈逗乐了,捶他一下,假装嗔道:“干嘛挨着我?不要脸~“斐慈被捶了一拳,挨得更是享受,柔声辩白道:“对着你,不要脸又何妨?”
无妄羞红了脸,推开斐慈道:“好啦!你快去寻一些和我类似的衣衫,后日假装是我从术山那边认识的友人,我们一起混进去。”斐慈故意往无妄毛袄上到处乱摸,眯眼道:“好啊好啊,我去寻一件月白色的毛袄,和你凑成一对。“
无妄又羞又气,本想要躲开,可斐慈那大手却像沾了浆糊一样扒在无妄那毛袄上,场面直白得丹枫在旁边都不好意思看下去了。只有西岑这个不懂风情的汉子直直走了过去,也悄悄摸了一把无妄肩膀上的袄子毛,叫道:“哇……这毛确实好舒服咧!公子,可以给西岑也带一件嘛?”
斐慈剜了西岑一眼,道:“当然不行。你们去买别些样式的。这个毛袄只能我和他穿。”西岑搞不懂殿下为何发怒,哀嚎着跑去挽丹枫的手,几人一起去挑新衣裳去了。
英雄大会当日,邓英桦特意为他们抹了些暗色面粉,掩去他们面上特征。斐慈特意三日未净浴,免得身上的龙涎香暴露了身份。幸好现在是冬天,否则他定会受不了。此次英雄大会,邓英桦特意没有参加,因她和陶铮是旧识,她不想打草惊蛇,相约在庄门等候。而重瞳娘子虽为人低调,但威名远扬,因此和斐慈一行人分开行动,必要时再出手相助。
接待英雄大会的山庄远在靖山镇二十里的山丘上,他们徒步前行,细细观察路上来宾。来路本身一片白雪茫茫,越随着人群熙攘处走去,竟遍生红石榴般鲜艳欲滴的山椿花,在月光底下像一团被风吹得越来越旺的火,扑簌簌散到脚边。
微风一吹,无妄和灵鸢便不约而同打起喷嚏来,一个接着一个。看着无妄涕泪横流,斐慈自是心疼不易。他拿出丝帕给无妄掩住口鼻,叮嘱道:“这花虽美,但香极而哀,你快捂住口鼻,免得再惹得你泪眼汪汪,好叫我心碎!“
无妄接过丝帕掩住下半张脸,匆匆往前走去,连山庄如何恢弘大气,如何川流不息都无心在意。庄门外朱舆遮月,外院里头又是华灯四照,相当气派。无妄无暇欣赏,只希望赶紧远离这些山椿花的侵扰。
无妄半眯着眼快步走着,忽被一个小厮拦住,“少侠,请自报门派。”无妄擦了擦泪,挤眉弄眼道:“在下是羽弓阁弟子,何知秋。”说罢无妄从身后箭壶取了一支箭,轻而易举就将百步以外引路用来的灯笼射下。
小厮细看,发现这男子射中的不是灯笼,竟是用作悬挂灯笼的细绳!他拍手称好,登记在案后赶紧迎着无妄一行人进屋。
屋内尊客众多,因天气寒冷摆了不少炭盆,屋子里暖和得像春天似的。西岑嚷嚷道:“热死人噜!幸好没买毛袄,要把我热出汗了!”丹枫啧了一声,示意西岑噤声,以免走漏身份。他用力捏了西岑的肩膀一把,西岑这才乖乖闭嘴。
无妄跟着斐慈在这里转了一圈,暂且还没发现熟悉的江湖友人,他们松了一口气,找了个角落坐下品茗,继续观察四周有没有男子能对得上陶铮的外貌特征。
就在他们提心吊胆之际,无妄听见门外的小厮叫道:“哟,是千机堂的高少侠呀,请进。”无妄发了一身冷汗,不禁思索道:“来人莫非是小师弟橘儿?自上次与橘儿告别已有数月,上次我将他打伤,他若是见到我,定会把我的身份抖落出来,我如今有要事在身,该如何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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