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
无妄见到熟人,心中更是欣喜,直接疾步如飞跃到来人面前。那人正是前些日在风流山庄遇见的风流公子——司徒恶。风流公子最擅长就是在江湖上搜集情报,关于蔡嘉府上的灭门惨案,风流公子说不定知晓一些。
听到无妄亲热叫唤风流公子,斐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急忙赶上无妄步伐,不愿风流公子对虚弱的无妄多加照顾。
“关于此事……本公子倒是知晓一二,不过本公子是追名逐利的俗人,从不无偿说出江湖大小事。恩……哪位恩公对当年一事感兴趣呀?感兴趣的话……利索交点润喉费给本公子呗~”他飞身闪下巨石,稳稳落于石板路上,靴底在石子路上竟未发出一丝声响。他闲庭信步,边说边摇着美人扇,看他那从容之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流泉山庄是他自家院落。
风流公子说的话如此直白,斐慈很快听懂他的意思,他挥袖示意丹枫上前,丹枫得令掏出一个银锭,“不知这些银两……是否足够让风流公子开金口?”风流公子摇摇头,指了指斐慈手上御剑,说道:“本公子想要那把剑,如何?”
斐慈闻言,双手忽地一僵,轻握在剑柄上的五指轻轻发颤。他垂眸凝视御剑因陪他出生入死而留下的旧痕许久,喉结滚动间,他利落收剑回鞘,将这把玄铁金龙御剑递给风流公子。他说道:“拿走吧……希望你说出来的消息,可以帮无……可以帮吾的那位贤弟拿到解药。”
风流公子听见斐慈忽然改口,一下便知他们正隐瞒身份办事。他掩唇轻笑,推开斐慈呈上来的宝剑,笑道:“哈哈……方才本公子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能为美人效力,是本公子的荣幸……”
无妄急忙夺过斐慈的御剑抱在怀里,又笑又恼,嗔道:“司徒,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和我开玩笑了……快和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吧。等我随驰公子办完事,一定去风流山庄陪你喝酒,如何?”
风流公子指尖一挑,轻佻勾起无妄下颔,拇指甚至在无妄唇边有意无意地擦过,留下若有似无的温热。风流公子见斐慈双眼冒着怒火,这才扬唇一笑,眼底漾上几分快意,不紧不慢将当年旧事娓娓道来:“当年一事说起来……司徒也该负些责任……”
他顿了顿,继续说:“当时因天星宫出了大事,司徒受天星宫宫主谢道生之托,四处寻觅苍宿的踪影,好让苍宿去术山一趟。此事体大,司徒决定亲自去找苍宿,待司徒来到靖山镇时,司徒这才知道原来苍宿正在处理一件江湖上的事——拳破天因练功走火入魔杀害了五名无辜百姓,苍宿正和其他门派正在商讨此事。司徒犹豫之际,还是将天星宫的事告知了苍宿。公孙阁主说这儿有他和未迟大师在,不用担心,司徒便跟着苍宿离开了。“
众人翘首以盼,还在等着风流公子的话,可他只是“啪”地一下收起折扇说道:“恩。然后故事就结束了~你们在等什么?后来我也走了……本公子怎么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见风流公子顽皮成性,无妄无奈叹气道:“好吧……还是谢谢你,司徒。”他走到蔡嘉身旁抱拳道:“徐……蔡庄主,现在你已经听见了,当年灭门案确实与苍宿阁、银麟寺无关。会上有不少人与此事根本毫无关联,在下恳请蔡庄主网开一面,拿出解药吧。”
蔡嘉擦了擦嘴角鲜血,冷冷道:“休想!你是公孙老贼之徒,我岂能听你的话放过你!”随后他上下打量风流公子,说:“在下素闻风流公子爱好美人,这何少侠虽是男子,可面容俊俏,貌若好女,我怎知他是不是为了讨好这位小兄弟,而口出妄言?“
风流公子啧了一声,道:“我司徒恶虽醉情美人……可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当知‘行己有耻’一说……本公子虽不是什么守正不阿,疾恶如仇之人,可也知道此事人命关天,定不能随口胡说。蔡庄主,本公子这消息虽是无偿赠予各位听,可不代表是假话,你不爱听,那就算了!只不过……你在会上毁本公子清誉,本公子可不会轻易放过你!本公子早就听见你们的话,特意绕过庄门翻墙进来,我身上可没中毒,你这奸诈小人快接招吧!“说罢他转动折扇,触发武器的机关,扇子顶部登时冒出一把利刃。
在厅内吃着桂花糕的重瞳娘子终于是听不下去,她轻移莲步甩动拂尘挡下风流公子的暗器,缓缓道:“蔡庄主,既然你谁都不信,若本仙为你将亡父的魂魄从枉死城请上来,你可会信他老人家亲口所言?“
蔡嘉目触到重瞳娘子那双诡谲的重瞳,登时回避道:“原来是君靖山上鼎鼎有名的重瞳仙姑……在下有失远迎……重瞳仙姑乐施好善,在下自然是感激不尽……仙姑需要些什么尽管吩咐,庄内的家丁都由仙姑差遣。“听见蔡嘉言语之中对重瞳娘子多有敬意,无妄这才松了口气。
重瞳娘子四处打量院中宾客,开口道:“既然要扶乩,便需要一个体质极阴的乩童。“她那可怖的四目滴溜溜转着,院中那些第一次见到重瞳娘子真容的宾客全都低下头来,不敢看重瞳娘子的重瞳。
西岑闻言推了推无妄,嚷道:“乩童?就让无……不对,就让何少侠来做乩童怎么样?他体质最适合!”
无妄心中一惊,因为他清楚乩童,也就是附体童子,需要在扶乩一事中担任神灵与众生沟通的中间人,担此重任除了要体质特殊,更要保持神身心纯净……也就是……乩童必须要是童子身!慈哥哥为了帮自己“治病”,早已破了自己的童子身,自己是万万不能做乩童的!可是那么羞的事情,怎么能在众人面前说出……
无妄急得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走到重瞳娘子身边想要小声和她说明原因。可万事躲不过重瞳娘子四只慧眼,她低头轻笑,摆手道:“无妄中了毒,不方便做乩童。这样吧……”重瞳娘子将跟在斐慈身边的栗子拉到身边,“这样吧,今日法事,便请这位小灵官暂作乩童。“
栗子的命是斐慈救下的,他虽对做乩童一事心生恐惧,可想到此事可以拯救斐慈一行人,便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怯生生点头。
蔡嘉挪动素舆来到重瞳娘子身前,摆手道:“这稚子是何少侠同行之人,蔡某信不过他。这样吧,重瞳仙姑你瞧瞧我流泉山庄里哪位小童天赋异禀,可请到亡父附身?“他与侍僮耳语几句,不过多时院子里来了匆匆走来十来个面容秀气的稚子,其中走在最后的一个孩子脸蛋白净,鼻子矮矮小小,一见到院子里人多,竟还踩到了自己的脚,惹得哄堂大笑。
蔡嘉轻咳一声,“让大家见笑了……”重瞳娘子走到那孩子面前,握着他的手揉了揉,淡淡道:“就他了,告诉本仙,你叫什么?”
“雪?……奶名叫雪儿……”
重瞳娘子牵着雪?来到法台前,叮嘱道:“你待会就盘腿坐在那蒲团上不要乱动,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本仙会保护你的。”
雪?清脆应了一声,坐下后乖乖闭上眼。重瞳娘子在雪?左右肩和眉心抹了一点朱砂,随后从袖中甩出三道黄符。那几枚黄符像活物似的随风飘到雪?的朱砂痕前,忽地无风自燃。
重瞳娘子拂尘左右一扫,雪白拂尘如灵蛇吐信,尘尾荡起一抹香灰,少时她嘶哑唱起歌谣:“白幡扬,黑幡启……黄泉路口灯请明……亡者若要诉冤屈...速来乩盘诉衷言……“过不多时,法台上乩盘无端震颤,香炉里的灰烬也炸起稀碎星火——
雪?面色渐渐潮红,忽然两眼一翻也跟着唱道:“白幡扬,黑幡启……黄泉路口灯请明……亡者若要诉冤屈...速来乩盘诉衷言……“
重瞳娘子停下歌声,对空一甩拂尘急急结了个手诀道:“阳世孝眷蔡嘉,恭请先考蔡公临坛——”
少时,一道寒风忽地飘过,雪?拿着桃木乩笔浑身发颤,开始在乩盘上转动乩笔——众人细细看去,只见乩盘上写了一个字,“羊”。
蔡嘉猛地瞪大了双眼指着乩盘上的字,喊道:“来了……爹爹真的来了!我属羊,爹娘以前常常喊我‘小羊’。”说罢他激动得从素舆上摔了下来,直接跪倒在雪?面前。
重瞳娘子抛起拂尘,隔住蔡嘉和雪?,“蔡庄主,切记不要碰到乩童的身体,那会惊扰乩童体内魂体。你有什么问题,就快些问吧,否则时间到了他就该走了。”
蔡嘉猛地点头,开口问道:“爹……方才昙花派郁飞仙郁掌门说的,可是真的?“乩盘上多了一个字——“真”。
蔡嘉又问:“爹,那风流公子司徒恶说的呢?又是真的么?”乩盘上又多了一个“真”字。
蔡嘉问:“那当年屠害我们家的,到底都是谁?”雪?对天凄厉哀吼几声,眼下落了两道血泪,使力在乩盘下依次写下——“公孙”、“连”、“庆”三个姓氏,分别对应羽弓阁阁主公孙昂、‘双刀莲”连思飞和‘镇山金刚’庆万的姓。
看到仇人姓氏,蔡嘉深吸一口气,佯装淡定道:“那苍宿和未迟大师为何后来没有为我蔡府主持公道?”雪?静坐半晌,最后在用乩笔写了一个字——“谎”。
蔡嘉不解,继续问道:“谁撒谎……爹你的意思是,公孙阁主几人撒谎了,导致苍宿和未迟大师未能知晓当时的情况么?”雪?摇了摇身子,像小鸡啄米那般僵硬地点了点头。
听见蔡易已还师尊清誉,无妄心中大喜:“蔡庄主!现在你可以相信当年是有误会了吧?灭门之痛,本是江湖共愤……可今日你毒害无辜,纵有血海深仇,也难逃‘以暴制暴’的恶名。今日英雄大会,在座有不少无辜的局外人。蔡庄主,请你交出解药吧!”
斐慈也在旁劝道:“冤有头债有主……如今你血染英雄大会,即是和整个武林过不去。蔡庄主你虽已生厌世之意,可你流泉山庄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婢仆,你若是一死,他们肯定会被各路武林之士残忍杀害。”
蔡嘉看了看方才因挑选乩童站成一排的稚子,又瞧了瞧身旁的几位家丁,心生不忍道:“好……如今蔡某已知晓当年个中原委,蔡某现在就……“话音未落,他竟口吐鲜血,当即暴毙而亡!
被蔡易附身的雪?见到儿子蔡嘉急猝,登时七窍流血,一下子晕了过去。重瞳娘子眼疾手快将雪?抱在怀中,给他塞了一颗定惊的雪莲丹,雪?这才回过神来。
西岑吓得瘫软过去,爬到蔡嘉尸身前惊呼道:“不行啊,你就算要死,也要把解药说出来才行啊!”
斐慈瞧了一眼紧锁愁眉的无妄,心想道:“我从宫中出发前,早已服用了江国师给我吃的‘百毒辟易丹’,这丹药可抵御百种毒药,因此我和丹枫几人是不要紧的。可我这小无妄该怎么办……如今要赶回凌安为无妄解毒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可这一路上没了无妄帮忙,我要独自个儿提防空明来到我的梦里刺杀我……这该如何是好……?“
斐慈心里头正烦着,无妄因见到蔡嘉死去,难忍心头恚愤,竟也跟着口吐鲜血。斐慈心头一惊,赶紧抱住无妄求道:“重瞳娘子,你身上有没有之前那个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玄冰玉醴?就是先前我被空明打伤,但却把我救回来的玄冰玉醴!“西岑跪在地上哭道:”美娘娘,我求求你救救无妄少侠吧!我西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重瞳娘子微微叹气道:“无妄幼时已经服用过玄冰玉醴,那虽是可以救命的仙药,可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如此厉害的仙药……他不能继续再服用一次了,对他来说……那已经是毒药了。”
闻言,斐慈双臂猛地收紧,将无妄瘫软的身躯死死搂在怀里不肯松手,生怕只要一松手,无妄就要离开自己似的。眼见无妄的嘴角不断溢出黑血,温热黏腻的血汩汩顺着斐慈的指缝往下淌去,怎么都捂不住……
斐慈用颤抖的手给无妄一次次抹去黑血,声音支离破碎道:“无妄……别睡着了……和我说说话……和你的慈哥哥说说话……”
无妄用染血的指尖抓了抓斐慈的袖口,可一切都那么徒劳。他那本就无法聚焦的蜜瞳缓缓涣散,直到双手最终无力地垂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