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原的风雪依旧下着,萧汝嫣又给他喂过第二次药丸。
红姑顶着风雪来到洛城驿,见到床榻上的少年,身为毒医,绕是见惯了不同中毒之后的死法,也被眼前这个浑身血洞的人吓了一跳。
她走上前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没死吧。”
萧汝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倚在门框上看向红姑。
“我曾经见过南疆的蛊医用活人养蛊,也不外如是。”红姑一边解开少年身上的中衣,一边检查他身上的伤。
少年睫毛微颤,脸颊泛红,额间豆大的汗珠落在枕间,有些血洞的皮肉已经腐烂,有的也已经化脓,新鲜的血洞还不时的渗出血水,场面实在恐怖。
红姑从布袋中拿出一根红长的银针,从他胸口处的一个血洞中探进去,那少年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只有额间不断滴落的汗珠让萧汝嫣觉得他肯定很疼。
“你在找什么?”萧汝嫣走过去坐在床沿,拉着少年的手,抬眸看着红姑。
“找到了。”
随着红姑取出的银针,针尖处一条白色的虫子不安的扭动着身躯,“倒碗酒来。”
雪鹰很快便端来了酒,红姑将那虫子连带着银针一起扔到了酒里,没一会儿那虫便没有动静。
萧汝嫣转头看向那少年,他浑身布满的密密麻麻的血洞,她不敢想如果每个血洞里都有一只这样的虫子,有多可怕。
“他身上还有吗?”
“不知道,他身上被虫咬出的血洞太多了,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都找一遍。”红姑把装有银针的布袋收起来。
“那就用毒。”萧汝嫣定定的看向红姑。
“你不怕我把他毒死了?”
“如果连你都救不了他,那便是他命该如此。”
那少年睁开眼看向萧汝嫣,嘴角微微翘起,手掌紧握住她的手,片刻又松开。
“我不确定是不是有用,但可以一试,如果你抗不过去,同我说一声。”红姑看向少年道。
少年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抗不过去的,她说得对,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也是他的命,如果他不死......
那他就要重新活一次,痛痛快快的活一次,所有欺辱过他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萧汝嫣在房间等了一夜,一早便和褚英一起送了吃食过来,敲了几次门,红姑才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来开门。
“他怎么样了?”
屋内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到。
“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能抗得住噬心蛊的人。”红姑转头向屋内看了一眼。
“你用噬心蛊?”
“不然呢?”红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其他的毒药恐怕那些虫子还没有爬出来他就毒发身亡了,但噬心蛊不一样,只要他能抗得住痛苦,那些虫子都会被吃掉,不想被吃掉的就得离开他的身体,所以,这些虫其实和蛊没有分别,只是蛊是可以被控制的,而那些虫是无法控制的。”
萧汝嫣不敢想象这一夜他遭了多大的罪,“那噬心蛊呢?留在他体内了?”
“你有解蛊的法子,再说这虫子是怎么进入他体内的,难道你不想知道吗?”红姑端走褚英手上的粥,“有噬心蛊在,那些虫子便再进不得他的身,也算是保护他了。”
萧汝嫣进了房间,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前天夜里褚英背他回来时他便清瘦的很,昨夜经噬心蛊一折腾,整个人都看着单薄了许多,眼下也是一片乌青,见她进来,还是扬起嘴角,把手伸向她。
萧汝嫣拉着他的手坐在床沿,抬手将他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一连串铃铛发出的轻响,少年只觉一阵眩晕,不久但不醒人事了。
“红姑,前天夜里褚英带回来的是这种黑色,如同飞蛾一般的虫子。”
萧汝嫣拿出一个用手绢包起的虫子递给她。
“有人拿他来养蛊?”红姑看着手中拿着的虫子,惊道。
“蛊虫喜潮湿,但不喜寒冷,但偏偏它就出现在了雪地里,若是用在军中......”
“我想起来了,这种虫子我们都叫火寒虫,喜食腐肉,成虫喜寒,但幼虫喜热,喜潮湿,一般出现在战乱之处,尤其是火烧过的地方,按里说它们与蝇蛆无异,怎么会成了蛊?”
“什么人这么变态,养这玩意儿来恶心人。”
褚英一想到那画面胃里一阵翻涌。
“此人极擅巫蛊之术,北境寒冷,除了战场上以腐肉为食的虫子,他大概也是找不到其他更适用用来做蛊的虫了。”
“看他的衣着是西戎人,西戎有人擅巫蛊之术,这是冲着北境军来的。”雪鹰猜测道。
“当年巴蜀亦有人擅巫蛊之术,祁王在西南那一战亦是惨胜。”
“红姑,你先回去吧,我要弄清楚这火寒虫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汝嫣转头看向厨房旁边紧闭的房门,“我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萧汝嫣随着思绪回到七年前,双手紧握成拳,因为桐城的一场疫症过去的惨痛的经历,一幕幕的重新回到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中。
那是她犯下的无法救赎的错误。
“阿嫣?”
宗政岳从未见过她如此难过的样子,记忆里,她任性,胡闹,爱缠着他,总说些话来撩拨他,六年前便是如此,他早已习惯。
萧汝嫣回过神,抹了抹眼角还未落下的泪珠,“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其他的,我也记不清了。”
宗政岳知她不愿再说了,便也不勉强,拍拍她的头顶,说道:“能有这些线索已经算好,剩下的,我来查。”
“嗯。”
萧汝嫣情绪还是低落得很,也顾不上与众人打招呼便起身走了。
众人散去之后,宗政岳留下了顾相之,他把单鱼环佩递给他。
“什么意思?”顾相之看了眼他递过来的玉佩,不解道。
“这是当年你们定亲时顾老夫人交给萧大将军的信物,今日也该还给你了。”
“呵,既是给她的,为何要你来还?”顾相之笑的一脸苦涩。
“是我同她要的。”宗政岳把玉佩放在桌案上,“既已心意相通,我便不愿她再拿着你的东西。”
“七皇叔,你一直都知道我与她有婚约,你本该避嫌,为何要去招惹她。”
宗政岳没有说话,顾相之又接着说道:“从我知道我与她的婚约便来问过你,可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她喜欢自由,她喜欢快意江湖的生活,她想去的地方很多,但是没有郢都。”
“所以,我想,我不入朝为官,她不喜欢郢都,我便随她去江湖看看也好。”
宗政岳皱眉看着他,他原以为,他该是不喜这桩婚约的,他曾说过,他的妻子该是温柔娴静的淑女。
顾相之迎上他的视线,“七皇叔,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爱上你口中说的那个人?”
“你难道没有发现,其实你说她性子顽劣的时候,眼里都是纵容吗?”
宗政岳揉了揉眉心,语气疏离,“条件。”
“我......不会退婚。”
顾相之转身欲走,长风先一步挡在他身前,脖颈间一股凉意袭来。
“七皇叔是想杀了我。”
宗政岳靠在椅背上,如果这是唯一的选择,他会。
“把单鱼环佩拿走,如果不拿,我便将它扔了,若有一日你再想要,便没有了。”
“这门亲事不会因为没有信物而作罢。”顾相之转头看向他。
宗政岳起身走到顾相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单鱼佩别在他的腰间,“信物不代表什么,所以你可以拿回去,阿嫣自己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履行婚约,决定权在阿嫣,不在你我,我只是不喜欢她拿着不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柳棠见顾相之一直没回来,便找来了书房,见他一人呆愣的站在书房门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大哥?”
柳棠拉了拉他的袖袍,见他没反应,又唤了声:“顾大哥。”
顾相之回过神,诧异的看向她,“柳姑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看到祁王回屋了,但没见到你,便过来寻你。”柳棠顿了顿,又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顾相之不愿与她说他与萧汝嫣的婚约。
柳棠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问了。
“你的伤势将将好,没事就别到处走了,我去医馆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回去歇着吧。”顾相之说完便快步走了。
柳棠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滚动,泫然欲泣。
大将军府内,姚清鸿听着杨真讲四方馆近日最新出的话本,打着哈欠,看向齐嬷嬷问道:“阿嫣在北境时便喜欢听人说书?”
“北境好像没有说话本的,不过在姑苏时倒是常听人讲话本。”
“这话本......也太......”她想说,这些话本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些酸秀才的手笔,什么露骨的话都能写出来,这杨真也是,真能一字不差的讲出来。
齐嬷嬷把茶水给姚清鸿续上,只淡笑不语。
“你知道阿嫣什么时候回来吗?”徐婴都来了几次了,她都把人挡了,萧汝嫣若再不回来,她就要顶不住了。
齐嬷嬷摇摇头,“姑娘向来有主意,她的行踪一般不会提前告诉我的。”
宗政岳以最快的速度把段其峰在岭南的势力肃清,手段之狠辣,无不闻之色变,桐城百姓也已基本恢复疫症前的生活,只是郊外多了几座孤坟。
宋临一早便来向萧汝嫣告别,将他姐姐的棺椁带回姑苏安葬,临别时又抱着萧汝嫣的手臂大哭了一场,宗政岳实在看不过,便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扔上了马车。
“我们也该回去了。”宗政岳转头看向萧汝嫣。
自那日在书房她回想起过去的事后,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总缠着他,他又被繁琐的政务缠身,实在抽不开身来陪她,想安慰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样的无力感,让他很是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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