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力传递,堵塞的经络得以疏通,损坏的肌理也能恢复些许,自然会舒服许多,”叶蓁蓁又继续道,神色认真,“这不比你吃那些劳什子药强多了?”
霍承煜被她噎得无言以对,便不再拒绝。温热感拂过脆弱之处,热力在其间来回传递,好似填补了断裂之下冰冷的空白。这感觉令他沉醉其间……
翌日,天朗气清,时下已是初冬,难得是个晴好天气,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昨夜二人相拥着入眠,霍承煜精神恢复些许,想到两日后又要回宫处理公事,再回府不知是何日,便提议带叶蓁蓁和叶怀安练习骑术。
此前便承诺过她的,只近来风波不断,加之公事忙碌,故而一直未能兑现。
霍府便有马场,且还十分宽敞。历任提督皆居住于此,监察院做的又是些替君王铲除异己的差事,故而坐在提督这位置上的,便都是有些功夫傍身的,平日里在自家府邸的马场练习骑射,便也是常有的事。
叶蓁蓁从前便是会骑马的,自幼被放养的益处便在于此,什么都会一些。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些都是柳晏和从前会的,她便软磨硬泡地要他教给她,结果便是什么都学到了一点皮毛,包括骑术。
只入宫至今已八载,她一介深宫女子,需要骑马的时候少之又少,到如今便有些荒废了。今日她便换上一身圆领窄袖束腰骑装,一头青丝高高束起,素来秀丽温婉的面容,这般装扮之下也平添了几分英气。
霍承煜本想带她同骑一段回忆回忆,她却提议自己先试试。不想她将将翻身上马,便找回了从前的感觉,挥动手中皮鞭,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奔驰之下,身体便向前倾,转瞬间已驶出一段距离。
随着马儿越行越快,她却也不慌张,于马背上掌握好平衡,转角时拉动缰绳御马,不多久便在马场上驶了好几圈。
霍承煜不禁惊叹,她说从前学过骑马,他还道一个来自余杭水乡的小姑娘能会什么骑术,大抵不过是些花拳绣腿。她要他教她骑马,他原以为是得从头重新学一遍,眼下看来却是根本轮不上他教了。
“蓁娘,你慢点儿!仔细些,别摔着了!”见她御马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便担忧起来,提醒她慢些,心下实则,有几分骄傲。
叶蓁蓁玩心上来了,她实则很享受这种马背驰骋的快意,只平日里甚少能体会得到,今日难得,一时便不想停下来。霍承煜见喊不住她,便追随上她驾马的速度,轻松奔出一段距离,一提步,便翻身上马,在她身后跨坐下来,握住她手里的缰绳,二人便一同纵马驰骋。
今日天气晴好,微风自耳畔呼呼吹过,仍带着几分冷意。疾风吹拂下,几缕青丝自她鬓角散乱下来,发丝飞扬,拂在他面容上,风里吹来她身体的清冽香气,令他心驰神往。
好似回到了从前纵马驰骋的青葱岁月……
“哎呀,从前在北疆,你是不是也这般同秦汀兰一道骑过马?”她嘟哝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余生,我便只同你这般。”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拢了拢她耳畔散落下来的乌发,柔声道。
“你这是默认从前与她同骑过了?”她又嗔道。
“……”霍承煜无言以对,片刻似又想起什么,“你这骑术,是不是柳晏和教的?”因君子六艺,柳晏和都不在话下。
“……他可没兴致仔细教我,都是我自己练习摸索出来的!”她并未正面回应,只不服道。
这话他将信将疑,便握着马鞭,刻意狠狠抽动下马背,马儿嘶鸣之下高高扬起马蹄,便向前疾速奔驰开去。
“霍承煜!你做什么?!”她虽会骑马,到底也暂时难以适应这般快的速度,下意识紧紧握住缰绳,伏下身子,害怕从马上掉落下来。
霍承煜便顺势将她拥在怀里,感受到她下意识蜷在自己怀中,便得意地一拉缰的,马儿速度便又慢下来,“有我在,还会摔了你不成?怕什么?”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
时至今日,他最引以为傲的,便还是这一身骑射功夫,又道:“不管是不是他教你的,今后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之前怎未发觉,你是这般性子?好坏!”她不服气道。或许,这便是他原本的性情。身后是他身体的温热,便是惊恐也只是一瞬,眼下只有将自身交托给他的安全感。
“你昨夜那般待我,便不坏了?”他亦毫不示弱。
叶蓁蓁便不再与他争论,只反握住他扶在自己纤腰上的手,细细摩挲,传递着温热。
二人便这么同骑一匹马,在马场上奔驰了好几圈,适才停下来。
叶怀安目不转睛地望着姐姐姐夫骑在马上驰骋,此情此景瞧在眼里,便暗暗赞叹二人恩爱有加,自己这个小舅子当真是多余了。
待二人一同下了马,霍承煜便要瞧瞧叶怀安的骑术了。叶怀安是个文弱书生,此前也没有习君子六艺的机会,骑马自是不太熟练的。
霍承煜便扶着他翻身上马,疾行、转弯,手把手教,带着他慢慢熟悉。实则能御马在官道上行驶,于一个读书人而言已然足够了,跨越、急转什么的,不必急,当慢慢来。
“怀安,读书人里头,你的悟性很高了。”霍承煜鼓励道,将将领叶怀安骑了几圈,他下了马后,叶怀安已然可以自己上手骑一会儿了。
“我听姐姐说,姐夫张弓搭箭,五箭齐发,每箭都能命中目标,我怕是练上十年,也不会有这般功夫。”叶怀安说着,眉宇间染上了一丝黯然。
“你是文人,我是武人,本就无甚可比,论功课,我可远及不上你,”霍承煜温声道,这显然是自谦之语,他并非一介胸无点墨的武夫,称得上文武双全,“练武这事儿,须自幼打基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你没有从小打下的根基,不能怪你。”
他这一席话,恰如春风化雨,拂进了叶怀安心里,润物无声。叶怀安思忖半刻,便释怀了。
他从前总听闻旁人说起监察院提督霍承煜,便是凌厉狠辣、阴鸷可怖这般的形容,不想有朝一日他成为了自己的姐夫,分明是温和可亲,谆谆教诲。他甚至觉着,他便如兄长般,指引着自己向前走。
“姐夫,可否耍枪给我瞧瞧?”叶怀安又道。他一直想看霍承煜耍枪,虽知自己如今习武怕是来不及,却也很想瞧瞧姐夫这一身功夫。
“哎呀,你姐夫近来辛苦得紧,他有腰伤,将将回府,后日一早又要回宫,叫他歇会儿吧。”叶蓁蓁担忧道,适才他已骑行许久,该歇息了。
“不妨事的,我也的确又许久没耍过枪了。”霍承煜温声道,便示意内侍去暗房里把他打造的那亮银枪拿来。
霍承煜握住枪,明媚日光下,枪尖过处,于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气势如虹。这枪法共有三十六招,虽这许多年不常有机会耍,一招一式他却都记得清清楚楚,劈、崩、点、穿、拨……已然是身体最深处的记忆。
“姐夫好俊的功夫!”叶怀安看得出身,心间甚至也生出满怀壮志,幻想投笔从戎,保家卫国。
待耍完最后一式,叶怀安便上前询问:“姐夫,我能摸摸你这杆枪么?”
“当然可以!”霍承煜爽朗一笑道。
叶怀安便接过枪,细细打量摩挲着,得了霍承煜允准,也作势学着他的招式甩枪,奈何枪都拿不稳。
“你现在开始练武虽晚了些,但学几招强身健体防身用,应是不难,我现在可教你两招简单的。”霍承煜又道。
叶怀安便虚心求教。
叶蓁蓁望着眼前这情景,丈夫与胞弟相处融洽,便也露出会心一笑。
两日闲暇转瞬即逝,霍承煜便回了宫里。与他料想的不差,甫一回宫,赵琰便要他接下旨意,由监察院亲审定远侯之子曹玉兴殴打妾室杜氏致死一案。
霍承煜接下旨意。下一刻,他便领着黑压压的监察院番子围了定远侯府,便是定远侯曹勇搬出自己太后兄长的身份、出言呵斥,也都无甚作用。
霍承煜身上背着皇命,自无须顾及他身份,提人、带走便是。
“霍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本侯是当今太后的嫡亲兄长!兴儿所犯何事?你监察院凭什么抓人?!”定远侯怒斥道。
“笑话!他所犯何事?你心知肚明,”霍承煜一面说着,一面出示赵琰亲题的圣旨,“带走!”
袁琦和另一名番子上前,便拖拽着曹玉兴离开了。
“父亲,救我!”曹玉兴苦苦挣扎,奈何圣旨已下,便是定远侯也无能为力。
定远侯眼下强自镇定,心中便盘算着入宫觐见太后。
很快,太后便出面,多次去往登华殿向赵琰求情哭诉,大肆渲染定远侯这个舅父从前如何待他这外甥好,曹玉兴是他亲表哥,他不能如此不顾念血缘亲情。
然做出这番决定,赵琰心中自是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的,将此事全权交给霍承煜和监察院,便是要严惩这荒淫无度、视人命如草芥的表兄,再不徇私。故而此次任太后如何求情,他皆不为所动。
转眼便过去了一日,曹玉兴还不曾招认,霍承煜便要亲审了。他如今这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许多进了监察院的人犯,已无须他亲自出面,他只须等个结果,承报给赵琰。
只曹玉兴不是旁人,圣上表兄,皇亲国戚,进了监察院一日不招供,显然是手下番子不敢真的将监察院的雷霆手段用在他身上。
监察院便有自己的牢狱,是独立于大理寺昭狱的。霍承煜一袭黑色鎏金蟒袍,便步履沉稳地走进了大牢。
惨叫声声声入耳,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却已然习以为常,只向着最前边提审曹玉兴的那间暗房行去。
“督主,他还未招认!”袁琦向他躬身行了一礼。
霍承煜望向这被绑缚着的男子,身上已然遍布着道道鞭痕,但鞭刑在这监察院大狱里,不过是最微末的伎俩。
“我是定远侯之子……当今圣上表兄,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你们……凭……凭什么抓我?”男人仍在极力否认自己杀人的事实,见霍承煜进来,眼前一道凌厉的黑影闪过,适才回过神来。
“就凭你在府上殴打妾室杜氏致死,还有城西云来客栈掌柜之女谢氏,长兴街成衣铺子女伙计谭氏……都是死于你之手。”霍承煜冷静陈述着这桩桩件件,眸光如刀,望向眼前这作恶多端的皇亲。
“哟?你一介阉竖,什么时候也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了?真是笑话!”曹玉兴无视自己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的事实,却是狞笑起来,“杜氏是突发急病死在府上,与我何干?!”
“仵作早已验尸,加之证人供词,本督奉劝你早些招认,也少受些皮肉之苦。”霍承煜嘴角勾出一抹凌厉笑意,大牢里灯火昏暗,映着他暗红唇色,落在曹玉兴眼里,却似来自地狱的恶鬼。
曹玉兴不禁打了个冷颤,却仍抵死不认,“我是当今圣上亲表兄!便是恁死几个身份低贱之女,还能治罪于我不成?!”
霍承煜凝神闭目,暗道此人当真无药可救,抬手便示意袁琦上前,来点旁的招式。
随着曹玉兴一声惨叫,顷刻间,两片指甲便被袁琦敲了下来,锥心之痛下,却仍在厉声怒骂:“霍承煜,你不过是圣上手里的一把刀……你这阉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你什么……也不是,不过我表弟圈养的一条狗……”
“本督是什么,轮不到你来评判!”霍承煜沉声道,眼神却阴戾得像要杀人,“再来点雨打梨花,你身上可没一块好肉了。”他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示意袁琦动手。
雨打梨花,是个极文雅的词,却是将开水浇在犯人身上,再用钢针刷上去,将其皮肉一片片刷下来。
这阵仗,曹玉兴不禁双腿打颤起来,他素来娇惯,何曾受过这般酷刑?“我招……我招……”他双唇颤抖,“我近来的确殴打过杜氏,但她本就有头风之疾,不是我打死她的!”
霍承煜不再同他多言半句,示意袁琦动手。
身后惨叫连连,霍承煜只凝神闭目,却听此人惨叫下近乎癫狂,“霍阉……你不会有好下场……听闻你妻叶氏……是个大美人……嫁予你这阉竖……可真是暴殄天物!”
“住手!”霍承煜闻言示意袁琦停下,便转过身,拿起烧红的烙铁,烫在曹玉兴身上,“凡进了监察院的,想出去便只能横着出了,你现下便没有好下场!”
此人惨叫下,已然声嘶力竭,疼痛之下昏死过去,血腥味里,是皮肉烧焦的气息。
这头和媳妇儿策马驰骋,教授小舅子功夫;那头亲自抓人查案,雷厉风行。霍提督就是对私对公两副面孔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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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亲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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