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自霍承煜被海盗掳走的消息传到京城,霍满便向赵琰请命,携监察院众番子火速离京,前往泉州、出海找寻霍承煜下落。
赵琰闻此消息本就忧心如焚,自是当即便准了霍满的请求,如此,霍满离京期间,监察院副使袁琦便代霍满行使监察院提督之权。
而霍满这一路快马加鞭,领着监察院番子一路南下,将将一月便抵达了泉州。
此刻,监察院泉州分事处,他正和叶蓁蓁一道,细细端详着大齐边境地图,目光环视东南沿海,便锁定在那一片星罗棋布的群岛上。
这些年东南边境,海盗神出鬼没,大齐朝廷这些年追查下来,实则也先后探查到以阿速、阿全为首的海盗大致藏身之处。只群岛连成一片,尚不能准确获知他们所在的具体方位。
这许久过去,叶蓁蓁和霍满自都有些急了,本想着出发便是,届时登岛再一一查探,如此却难免打草惊蛇。正一筹莫展之际,一只信鸽却飞入了分事处院落里。
监察院信鸽从来训练有素,除却京城,大齐境内各分事处皆有训练信鸽,泉州自也不例外。此处三面临海,天高海阔望不到边际,分事处番子演练许久,实则也不知这信鸽能否远渡重洋,带回消息。
番子们原本以为,这飞回的信鸽不过是于近海盘旋,不多久便飞回了院里,因监察院每隔五日便会放出去一批信鸽以传递消息,许久之前和五日前放出的信鸽皆有一只不曾飞回,番子们一时也未瞧出这是哪一只信鸽。
“慢着!”霍满目光沉凝,这便行至院内查看适才飞回的这只信鸽。轻轻握住信鸽一脚,打开签筒,其中的确有一封信件,便是由麻布所书。
他轻轻摊开,定睛一看,霍承煜俊逸潇洒而不失力度的字迹赫然可见,尽管是用手指直接所写的血书,他却不会看不出这便是兄长的字迹。
他尚未开口,叶蓁蓁便行至他身侧,与他一同查阅这书信,“煜哥儿……这就是煜哥儿的笔迹!”激动之下,她不禁喜极而泣。
二人细细阅读,信上便记载着他所在岛屿的时下气候,地理风貌,虽只寥寥数语,却已然足够。时下冬季,岛上海风自西北方向吹来;岛上土壤色泽偏红,暗藏溪流,植被丰茂;海岸下礁石密布,多为珊瑚礁,色彩斑斓的鱼群于礁石上下浮游潜藏……
“出发!”霍满亦是鼻腔酸涩,整了整思绪,这便整装待发。他此番自是有备而来,尚未抵达时已向泉州巡检司、市舶司下达了指令,时下一众监察院番子联合此地水兵精锐,便一同登船启程,十余只战船连成一片,一齐出发,还配备了神机营使用的火铳和时下西洋进贡的火炮。
叶蓁蓁便穿上一身圆领窄袖束腰短装,披上月白色斗篷,便随着霍满和众番子一道登了船。临行前嘱托叶怀安照顾好薛灵芸和方芷凝母女二人,他们此番定会与霍承煜一道,平平安安地归来。
青菱、若叶等人此番亦帮不上什么忙,如此便于海岸边翘首以盼,同时和那些渔家女一道纺纱、织布,并继续教授她们读书识字,而这些女子见她几人会抚琴奏曲,便也萌生兴致想学上一学……
待启程,叶蓁蓁俏立船头,极目远眺,宽广的视野里,海面一望无垠、望不到边际。心下不禁更多了几分畏惧,天高海阔间,每个人不过都是身处其间的一粒尘埃,实在渺小。
而分离这许多日,思念与日俱增,恰如这浪涛起伏的海面,实难平静。她想着,他或许也在海的另一头极目远望,生出和她同样的慨叹,也在期盼着与她快些重逢,因分离的日子,须臾便极是漫长……
“嫂嫂,海面风大,进船舱里歇息会儿吧。”霍满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叶蓁蓁回眸望去,便见他一身正红色鎏金蟒袍,红衣映衬下依旧姿容绝丽,雌雄莫辨,只一双眸子,目光却比从前沉凝深邃。分明还是那个人,如今已然沉稳许多,早已独当一面了。
“我不累,在船头吹吹风,远望这宽阔海面,或许,也能少些思念,少些担忧,”叶蓁蓁温声道,“总觉着这船再行不久,便能见到他了。”
“嫂嫂莫要担忧,有哥哥传来的信件为据,定能寻到那群海盗的藏身之处,他眼下定在那里,尚且安全。”霍满语气坚定,目光专注,脑海里仍在复盘地图上的岛群方位。
叶蓁蓁这便轻“嗯”一声,实则向海的尽头远眺,她脑海中亦一直浮现地图上那岛屿所在位置,实则自本朝立国始,天子便一直遣使臣去往那岛上,群岛诸人本对大齐俯首称臣,只数十年前,岛上历经动乱,海盗猖獗,自立为王。
而叶蓁蓁太过思念和担忧霍承煜,眼下终于转身向甲板这头行去,方间霍满秀丽面容有些苍白憔悴,额间亦渗出细密汗珠。“小满,你是不是哪里不舒坦?”她关切询问道。
“无妨,只至京城一路赶来,快马扬鞭,有些累了吧。”霍满沉声道,实则自京城至此地,赶了一月的路,他都未能好好歇息过,他如今身为监察院提督,本可乘坐马车,只极是挂念兄长安危,策马而行自要快上许多。
而这一路策马颠簸,他腰上、腿根自都疼痛难耐,眼下终于可以不再强撑,得以歇息。这便在身侧番子搀扶下向船舱行去,由他几人给他伤处消毒、上药。
叶蓁蓁将信将疑,心下却也猜到几分,想来到底不便,故而不曾跟上去。时下只愿快些寻到夫君,待一切尘埃落定,也要好好关怀一番这位小叔子。
却说这边
自那日醒来,发觉和阿塔莉肌肤贴着睡了一觉后,霍承煜登时便觉气血上涌,直冲胸口,喉间一股鲜甜,吐出一口血后便晕厥过去。
阿塔莉便又请那棕毛碧眼的汉子来给他治伤,待霍承煜服下汤药醒来后,她虽言明二人不过是同床睡了一晚,她不曾对他做过任何,霍承煜却仍旧不信。实则不论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他已然清白不在。
尽管绝望欲死,他却知晓自己眼下还不能死,因与她经历这许多波折考验,这一路走来万分不易,情比金坚,眼下已然恢复记忆,便更是思念不绝,归心似箭。
而他霍承煜是什么人?从前便是踏着刀山火海一路走过来的,他坚毅非常,自也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眼下事已至此,他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此番既不能硬碰硬,他便只能假意接受,待对方放松警惕,再伺机逃走。
于是后来几日,阿塔莉便眼见他眸中的阴沉和恨意渐渐消失不见了,偶尔她同他说话时,他唇角也会勾起一抹淡淡微笑以示回应。
她以为此番之下,他终于放弃了逃走的念头,已然开始接受留在这里,待他身子渐渐恢复些,便带着他于这岛上四处游走、闲逛散心。
霍承煜便见这岛上大抵都是这般岩石砌成的房屋,比之木质结构稳固许多,且于近海处不易受潮。岛上男人比女人多得多,有碧眼卷发的外邦人,亦有东南近海、本属大齐的子民。
“这岛上女人都是被掳到此处的,大都是近海渔家女子,”阿塔莉缓声道,“女人在这岛上很是稀缺,因没有女人,便不会有新的人。”
海盗于近海烧杀抢掠,劫掠商船,除了掠夺金银宝物,自还有女人。因没有女人,血脉便传不下去,而没有哪个女子会心甘情愿落草为寇,如此,男人们便只能用抢的,再以强硬手段逼迫她们就范。
“那你……”霍承煜便望向她,试探着询问道,假意对她产生兴趣,“你的面容与大齐女子显然不同,你是如何来到这岛上的?”
“我呀……”阿塔莉望向他,狡黠一笑,一双碧蓝眼眸似含着秋波,丰润双唇勾起弯弯的弧度,极是妩媚,“我生来便在这岛上,我生父是个外邦人,从前占领着这片岛屿,我母亲是大齐近海渔女,便是被我生父掳到这里来的,我与阿索罗,是双胞胎。”
阿索罗,便是那精通医术,给他治伤的棕发碧眼的年轻男子。
“那后来呢?”霍承煜继续询问道。
“后来我生父被阿速杀了,我母亲自然也成了他的女人,可惜她命薄,没过几年便去了,又过了几年,待我十三岁,便接替我母亲成了阿速的女人。”阿塔莉缓缓道,漫不经心的神色,似乎毫不在意这些在旁人看来悲惨而无法自主的过往。
而这阿速,便是大齐沿海曾经盛极一时的海盗头目,只没过几年,又被一个叫“阿浪”的替代,再后来便是“阿全”。
“他杀死你父亲,占有你母亲,又强迫了你,你难道没想过杀了他报仇吗?”霍承煜下意识询问道。实则他心下知晓这问题毫无意义,因这岛屿本就是方外之地,此处男多女少,弱肉强食;仁义礼智,道德规训,在这里根本不存在。
“杀了他?我一介女流,那时如何杀他?”阿塔莉反问道,却仍是淡漠语气,“我与那人,或许也没有你们大齐人所谓的父子、父女亲情,他从不在意我母亲和我,平日里就是四处掠夺,抢钱财,抢女人,什么容易抢到,就抢什么。”
“况且,撑过一时便接受了,从阿速到阿全,我经历了三个男人。只是同不同的男人睡过觉而已,没有感情,因为那时我浑然不知,明日我又会落到谁手里。”阿塔莉缓声道,似是回忆了曾经。
“男人们,总想什么都靠拳头解决,他们三人没什么区别,只会捡沿海一带薄弱之处下手,拿老弱妇孺开刀,钱财、女人是抢到了,却也不是长久之计。”她说着,神色间含着鄙夷。
“那你……”霍承煜实则有些好奇,她一介女流,是如何在这岛上得了人心,让众多男子以她马首是瞻的。在大齐境内,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想得到更多钱财,过得更好,光靠抢顶什么用啊?此处岛屿地处大齐东南向,自古以来便常有商船途径此地,近几十年来,更有西洋来的航海者途径此处至大齐境内。劫掠一艘商船,可比去近海处搜刮渔民、打劫官府划算得多。渔民贫穷,官府难下手,而这商船就不同了,成功一次,所获物资用之不竭,西洋火器、航海物件、谷物稻米……应有尽有。”
“想当初,这提议还是我献给阿全的,也是我和他一起冲在前头的。成功一次,他尝到了甜头,有了谷物和火器,自也愿一试再试。只他真是蠢笨,竟意图与羯人合作,你们大齐人有个词叫什么来着?饮鸩止渴……”
霍承煜细细聆听她所言,暗道她有头脑、懂钻营且敢想敢做,算得一个奇女子。若她能采纳他的提议,携岛上众人归顺大齐,再继续管理此地,实乃幸事一桩,可惜……
而这些日子下来,同她主动交谈,不再抗拒抵触,渐渐地,阿塔莉终于对他放松了警惕,屋外也不再安插人手随时监视。终于有一日,一只信鸽飞到了屋子窗棂处歇脚,他曾为监察院提督,自瞧出这是监察院分事处训练的信鸽。
便终于趁着四下无人时,咬破手指,于麻布上写下这岛屿情形,气候、风貌、水文……而后放出信鸽,期待有朝一日,叶蓁蓁和分事处的番子瞧见这只信鸽,能寻到此处来。
信鸽终于带回了重要情报,重逢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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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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