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尼丝病了,这个在耶路撒冷王国搅弄了二十年风云的女人,这个为了家族权势斗争了半辈子的女人,再也经不起岁月的磋磨了。茜贝拉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希望能有神迹降临。但苏莱曼传过话来,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就在这几天了。
“所以,我们不丧胆。外体虽然毁坏,内心却一天新似一天。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
希拉克略坐在她的床前低吟圣经,为她进行着最后的祷告。居伊搂住茜贝拉的肩膀,站在希拉克略身后,注视着对面鲍德温和赵不言。
“我这一生都在为了埃德萨的光复,为了耶路撒冷的荣耀斗争,这或许偏执,或许我曾经伤害了你…但我的儿子,鲍德温,无论如何请你相信,你始终是我的骄傲。”
阿格尼丝已经进入弥留,歪着头,面颊消瘦毫无血色,声音暗哑。她的手部缓缓抬起,试图再去触碰一下她的孩子。
坐在床边的鲍德温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只干枯的手,犹豫一瞬,最终还是轻握上去。
感受到回应的阿格尼丝勉强勾了勾嘴角,半阖的眼睛,余光隔着鲍德温看到后面的纤纤身影。她放开鲍德温的手,闭上眼,轻咳两声。
“我有些话想和我们的王后单独聊聊。”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病人临终的要求,尽管人们都很好奇,这对政见不和,几乎没有和谐相处过的婆媳究竟会说些什么。
“塞莉蒂亚,我想你一定很得意吧…”
“请原谅,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沉重的殿门再次打开时,居伊已经不知去向,只有鲍德温和茜贝拉还在外面。姐弟两人相隔不远,但毫无交流。
茜贝拉低着头依靠在墙边,双手捂着自己的脸颊,微颤的肩膀似乎表明这具身体的主人正在默默的哭泣。而鲍德温站在窗前,银色面具的掩盖下,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赵不言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向这姐弟二人,阿格尼丝临终之言动摇了她的某种决心。
见她出来,茜贝拉连忙擦去眼泪,恢复仪态,朝着内殿走去。擦肩而过时,赵不言忍不住轻唤了一句,“王姐?”
茜贝拉顿下脚步,屈膝行礼,“王后有何吩咐?”
赵不言心中苦笑一声,没有再言语,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便回身走到鲍德温身边,抚上他的肩头。
“我以为我会走在我母亲之前。”
鲍德温怅然若失,将身旁之人揽入怀里,收紧臂弯,感受着怀里的温暖,似乎只有这样,他的一切情绪才有了安放之处。
“你还有我。”
那感觉,赵不言懂得。
幼年即与父母分离,少年时深陷政治漩涡还要和死神抢时间,孤独、委屈、痛苦缠绕半生,鲍德温或许早已对母亲失去了期待。只是如今,在上帝面前,这对因为权力更迭而离散,在宫廷斗争里相互依存又彼此疏离的母子,最终还是达成了和解。
又或许是鲍德温和自己的童年达成了和解。
“Mater regis obiit.(拉丁文:国王的母亲去世了。)”
第二日凌晨,传令官带着国王母亲去世的消息传遍全国。因为身份的原因,阿格尼丝不能被葬入圣墓大教堂,鲍德温的继父雷纳德请求将妻子葬到西顿的教堂。届时,王室成员会一同前往西顿。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心过度,鲍德温从决定前往西顿开始,身体每况愈下。待到阿格尼丝葬礼结束,他的身体便再也不能支持,大有卧床不起之势。
偏偏就在此时,萨拉丁率军大举进攻,分兵陆路和海路进攻卡拉克和阿斯卡隆城堡。
“萨拉丁倾全国之力夹击我们,明显是想重复我们在波斯拉的做法,如何权衡分兵才是重点。”
“的黎波里伯爵说的是,我的领地埃德萨距离卡拉克和阿斯卡隆太远,即便我立刻召集增兵也很难在两三天内到达。”
“两位伯爵说的很是,那不如…”
雷蒙德和约瑟芬提出了各自的建议,听到声音,和众人一同看向上首和鲍德温并排相坐的赵不言。
“这两处正是两位驸马的领地,当下不如让两位驸马先行返回抵抗萨拉丁,然后按距离让各个领主尽快调集兵力支援。王上您觉得呢?”
在鲍德温开口前,约瑟芬旁边的居伊一反常态主动站起来,“我认为王后的建议可取,我愿意现在带兵返回雅法支援…”
虽然众人对居伊积极的态度惊了一下,但最终的裁决还是取决于王座上的人,于是目光再次投向上首一直伛偻着身体坐着的鲍德温。
“库尔德人一向以骑兵见长,萨拉丁应该会前往卡拉克…我亲自率军支援。”
“可,王上,您的身体…”
鲍德温伸手制止雷纳德的话,双手勉强支撑着座位扶手站起来,伸手邀请赵不言一同上前。
“我宣布与公主梅桑德拉共治,王后塞莉蒂亚摄政…王后和公主即刻赶回耶路撒冷…我亲自前往卡拉克,另外派遣驸马居伊、西顿领主先行支援雅法。”
命运或许是一场轮回,耶路撒冷王国上一次与父共治的君主名字也是梅桑德拉。众人明白,虽然鲍德温现在的做法无异于在立遗嘱,虽然他可能已经无法骑在马上前往战场,但作为君主,面对自己的宿敌,永不妥协的做法的确能大大鼓舞士气。
“Assemble the army.”
各地领主立刻返回领地召集军队。而居伊听到鲍德温的命令,却松了口气,和茜贝拉道别后立刻和西顿的雷纳德带兵返回雅法。
撒拉逊人的船就要抵达,他要及时赶到才能让他们顺利上岸。
赵不言的报复心像一把利剑悬在他头顶,让他心惊胆战却无可奈何。事到如今,阿格尼丝死了,雅法和阿斯卡隆正式归属于茜贝拉。他做了他曾经最厌恶的事——帮助撒拉逊人与耶路撒冷开战。
越过雅法后就能进入王国腹地,直奔耶路撒冷,和卡拉克方向的萨拉丁夹击鲍德温。背叛耶路撒冷一旦被发现或许会被法兰克人唾弃,但只要鲍德温死了…只要鲍德温死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六岁的孩子就不足为惧,毕竟谁知道那孩子会不会像她的父亲那样患上麻风,然后“夭折”。到那时候,茜贝拉又会成为王位第一继承人,而他则会成为王国的主人。到时候他再带领军队反抗,那些贵族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马蹄声在黑夜的雅法海岸边不断回响。之前在阿里什之战中逃走的萨法丁带着士兵跟随着来人的指引登陆上岸。
“告诉后面的人赶快跟上!”
阿斯卡隆到耶路撒冷还有一段距离,他们需要急行军前往与他的哥哥萨拉丁汇合。
居伊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无耻之极,但如此绝佳的机会他们也不能放过。既然居伊说那个麻风病人已经快要不行了,所有的兵力也都会调往卡拉克和雅法,他们自然不会再将这两座城当成他们的目标,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直捣耶路撒冷城。
殊不知,就在他们跟随居伊带来的人越过海滩,穿行密林时,前方突然火光四起。
“怎么回事!快退!”
萨法丁愤怒的询问着身边的居伊,忙招呼着人员撤回船上。这群法兰克人果真不可信。
只是事与愿违,背后的海滩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居伊面对突发的状况和萨法丁的质问也是惊讶异常,茜贝拉的领地上怎么会进来其他人。
“阁下,我曾和您说过,居伊的智慧远远赶不上他的自信。”
“额…我想您是对的。”
西顿的雷纳德骑在马上,脸色涨红,跟在赵不言身后,旁边跟着幸灾乐祸的伊贝林兄弟。出发前,赵不言就曾派艾达告知过他提防居伊,他还认为多此一举,没想到居伊这个混蛋是真敢对他下手。居然想下药迷昏了他,放那些撒拉逊人进来。
“您应该庆幸,雅法是王室直辖,伊贝林距离也不远,否则…”
赵不言嗤笑一声,扫了雷纳德一眼,又回头看着其他支援的将领,继续说道,“各位,凯撒利亚、阿克和提尔的援军也到的差不多了,我可不希望萨法丁能再逃回埃及。”
“那是自然,王后。”“对!这次绝对不能再放过!”
居伊自以为捏着雅法和阿斯卡隆就能和撒拉逊人里应外合,却忽略了,耶路撒冷早已不是他刚来时的耶路撒冷了。这几年,耶路撒冷凭借接连的胜利和教皇乌尔班的号召,吸引了更多从欧洲大陆前来朝圣的骑士。以耶路撒冷目前的实力全歼或许有困难,但若是擒贼擒王,也未尝不能一试。
因为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只是王上那边…”
在一片高昂的喧嚣声中,雷纳德还是挂满愁容小声呢喃。毕竟只能坐在担架床上前往战场的鲍德温虽然勇气可嘉,可到底要面对的是强敌萨拉丁,这真的可以吗?
同样的疑问,与鲍德温一帘之隔,正跪在真十字架前祈祷的提尔的威廉也有。他不是什么骁勇善战的人,也没怎么参与过几次实战,但王后却言辞恳切的让自己跟随,又一再叮嘱让自己认真做战前祈祷。
他是主教没错,但他又不是上帝。其实他早就明白,祈祷真的有用,自己的学生又何必抬床出征?
“你们要靠着主,依赖他的大能大力,作刚强的人。要穿戴神所赐的全副军装,就能抵挡魔鬼的诡计。因我们并不是与属血气的争战,乃是与那些执政的、管辖这幽暗世界的,以及天空属灵气的恶魔争战……”
祈祷的声音阵阵,不断鼓舞着耶路撒冷的王军。远处山坡上烟尘渐起,描绘着新月的撒拉逊王旗慢慢清晰。
萨拉丁到了。
病重的鲍德温留在后方压阵,雷蒙德带着博希蒙德和阿努克等人站在王军最前沿,众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前面正在疾驰而来的撒拉逊军队。
“God wills it!”“God bless Jerusalem!”
就在威廉结束祈祷后没多久,突然王军后方传来喧闹声,前阵的众人不由得回头望去,却又似受到惊吓般不约而同的张大嘴巴。只见鲍德温昂首挺胸,骑在马上,从军队后方缓缓走到前阵,拔出腰间的王剑。那场景好似上帝真的听到了祈祷,降临此地,让他们的王再次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For Jerusalem.(为了耶路撒冷。)”
弓弩手和火炮手率先发动远程攻击,沉重的马蹄声震动大地裹挟着不屈的意志,两翼的重装骑士放平枪尖冲入敌阵,骑兵的喊杀声和战马的嘶吼声响彻天际。无数的骑士被长矛刺穿坠落马下,断肢残躯在马下踩踏如泥,绝望的哀嚎在金属碰撞声中淹没,死神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疯狂的收割着灵魂。
一如十二年前的蒙吉萨战役,没有谈判,也没有退让,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了骆驼。
萨拉丁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进入耶路撒冷,以一种客人和俘虏的身份。
在这里,他和鲍德温见了一面。这个身患重疾的年轻人带着一种极其顽强的生命力,谈吐儒雅,行事风格比过去更加沉稳。
他一直疑惑,一统撒拉逊人的理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遥不可及的?或许是从波斯拉丢失开始,或许是从阿夫达尔去世开始,又或许是他听信了里应外合,策划了这次攻击耶路撒冷。如今再见到鲍德温的那一刻,他明白,他似乎老了,他已年逾五十,真主安拉不愿再给予他机会,王朝需要新的领袖。只是,很多事情如果不做,恐怕就连失败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Salaam Alaikum.”
“Alaikum Salaam.”
“您在耶路撒冷住的还习惯吗?”
“嗯。”
赵不言来的时候,萨拉丁是惊讶的。只见她施施然走到他面前,从容坐下,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身后跟着的侍女艾达放下酒具自动退下后,她一边向金杯中倾倒葡萄酒,一边向萨拉丁传达鲍德温的诏令。
“贵国已经送来了赎金,过了今晚,您便可以跟随使者返回埃及。”
萨拉丁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她的动作,他并不认为这就是她的目的。
“您来此不会只是说这些吧。”
赵不言斟酒的手顿了顿,低头轻笑,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盒子后打开推到萨拉丁的面前。
他扫了一眼,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凭真主安拉起誓,我从未忘记过誓言。只是以你我如今的处境,恐怕我并不能再为您做些什么…耶路撒冷的王后陛下。”
那枚躺在天鹅绒垫上的琥珀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还真是足够讽刺,当初匆匆一见,他只当是个普通贵女,傲慢的许下了承诺,却没想到是只阻挡他统一步伐的拦路虎。
“您已经无需再为我做什么了。”
赵不言放下戒指后便站起身准备离开,萨拉丁再次开口,“我并不认为法兰克人会轻易放我。”
毕竟他的弟弟萨法丁已经先行去了真主那里。
“我记得您被尊称为萨拉丁是因为仁慈正义。王上钦佩您的仁慈正义,王不杀王。”
走到门口时,她再次停下脚步,回过身,“同样的境况,我想您会和王上做出一样的决定。”
“那么您呢?”
“您会知道的。”
宿敌之争似乎就这样暂时落下了帷幕,可由此引发的内乱却还在进行。
“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该死的床,蒂亚?”
“如果安心休养或许您还能参加下个月十五周年登基纪念,若是再偷偷溜下床……没关系,我会让梅拉代您向各位大臣问好的。”
“哦,不!蒂亚,你不能这么对待我,对待耶路撒冷国王。”
鲍德温一边生无可恋般咽下苦涩的汤药,一边可怜兮兮的拽了拽赵不言的衣袖,妄图说服眼前的爱人。
“很抱歉,鲍德温,这里只有我的丈夫,没有耶路撒冷王。”
赵不言歪过身子,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鲍德温,对他的示弱视而不见。
“哼,我早就发现了,自从有了梅拉,我在你心里位置就越来越小,你总是忽视……”
这几年王国的动荡让他们聚少离多,也有太多的政事缠在他们身上,现下这样轻松安宁的日子,实在是寥寥无几。如今大局已定,鲍德温倒是多了几分调笑赵不言的机会。
“一小时,不可能再多了。”
赵不言拿起一旁桌子上摆放的蜜饯塞到他的口中。她是最禁不住鲍德温这种半是撒娇半是吃醋的话语,只得退让一步。
“我还想替你庆祝三十一岁的生日。”
时光流逝的太快,当他们有所察觉时,三十岁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虽然鲍德温的身体依然不可避免的慢慢虚弱下去,但如果能维持现状,或许会有奇迹发生。他们开始刻意忽略三十岁的到来,希望老天忘记鲍德温,他们也许还能有更多相伴的时光。
“王上呢!王上在哪?我要见王上!鲍德温!塞莉蒂亚!你们出来!”
外室突如其来的吵杂声打断了这温馨时刻。那声音的主人两人再熟悉不过,是公主茜贝拉。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艾达低着头站在茜贝拉面前,任她如何谩骂吵闹既不回嘴也不放她进去。
“昨天从阿克城新送来的葡萄酒,艾达,你去端些请公主品尝。”
赵不言从内室出来,出声示意艾达下去。
“坐吧,公主殿下。又或许您有兴趣试一试我国的茶。”
她坐到茶桌前,不紧不慢的点好两杯茶,推到对面茜贝拉面前一杯。却没想到茜贝拉完全不领情,一把将那盏茶扫落在地。
“鲍德温为什么不出来见我,还有居伊在哪?”
赵不言端起另外一盏茶,小口轻啜,头也不抬的回复到,“此次征战王上劳累,现下正在休息,不见任何人。至于居伊,他做了什么,公主殿下难道不知道?”
“是你们派他去支援雅法的,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
“嘡!”
赵不言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下,抬起头直直的与茜贝拉质问的眼神对上。
“哼,的确是去支援,但支援的谁可不好说。”
“你什么意思…”
“居伊现下正以叛国罪关在耶路撒冷的地牢里。”
“这是污蔑!”
茜贝拉有些心虚,却仍在替居伊辩解。
“污蔑?”
赵不言见茜贝拉还在嘴硬,豁的一声站了起来。两人站在茶桌前对峙,互不相让。
“他以为收买两个管药的仆人,就能随意调换鲍德温的汤药?他以为让亚美尼亚商人替他送信,就真能和萨拉丁里应外合?幼稚!”
“你…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哼,殿下,吕西尼昂的居伊,说到底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流亡贵族,仗的是谁的势,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如此肆意妄为?”
“能不能放过他…”
“公主未免太过天真,居伊的叛国之罪足以送他上绞刑架。”
“不!就不能…”
茜贝拉听到赵不言的回答,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面如土色,一脸颓唐。
“您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什么?”
“第一,让教会判定你们的婚姻无效,这样至少您还是王室的公主,雅法和阿斯卡隆的女伯爵。”
“居伊呢?”
“以叛国之罪处以绞刑。”
“不,我不同意!另外一个呢!”
茜贝拉希冀的眼神看着赵不言,仿佛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第二,今晚关押居伊的地牢就会起火,我会命人偷偷将他送往塞浦路斯岛。如果你想与他团聚,就要放弃现在所有的身份地位,包括三个孩子的抚养权。他们是王室的孩子,要留在王室直到成年。”
“为什么要我放弃抚养权!”
茜贝拉的心脏仿佛被揪到了一起,眼前的女人真是给她出了好一道难题。夫妻分离还是母子分离,哪一个都是在剜她的心。
“你太狠了,塞莉蒂亚!早知道,我就应该…”
“应该什么?应该听从居伊的话,趁我和王上在外,杀了梅桑德拉是不是?”
赵不言俯身凑到茜贝拉面前低语,脸上突然多了一丝诡异瘆人的微笑。
“如果不是阿格尼丝夫人临终前苦苦哀求,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坐在这里吗?你以为为什么会是我出来见你?如果鲍德温知道了你差点杀了他的女儿,王国的继承人,他会放过你吗?”
原来阿格尼丝早就洞察了一切,当她终于醒悟,意识到居伊并不是什么可靠之人时,她已经无法扭转局面。但她不敢直接告诉鲍德温,只能求助赵不言,求她保住茜贝拉。
而茜贝拉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到此时她才完全明白,她和居伊不过跳梁小丑。他们费心谋划的这一切,早就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殿下还是尽快选择吧,否则只能我来…”
“第二个。”
赵不言脸上闪过一瞬惊讶,再抬头时,只见殿门口一道矮矮的身影闪过,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如果你选择了居伊,那么过些时日,王上会对外宣布,公主忧郁病逝。鲍德温、爱丽丝和玛利亚,你以后也无法再相见。这真的值得吗?”
茜贝拉抬起头,盯着赵不言端详了许久,突然笑了出来。
“王后呢?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乌黑柔顺的长发,一双棕色的眼眸,美丽大方、充满朝气。现在,也不过二十八岁吧!我瞧着您鬓边都已经有了一丝白发。您又值得吗?为了鲍德温?”
“到了今日,我也不妨直言,沙蒂永的雷纳德之死,圣殿骑士团团长杰勒德的死,还有一些其他人。这一桩桩,一件件我想公主应该明白,没有他的默许,没有他十分的信任,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没有办法的。”
“难怪,你们俩还真是…般配。”
“我曾经也有这样的疑惑,但我想,我们出现在对方世界,不是偶然,是宿命的必然,没有什么值得或者不值得。”
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这个知己者是夫妻。
“是啊!是宿命的必然。王后不是一向喜爱小鲍德温吗?看在他的份上,请王后陛下好好照顾他们吧。”
茜贝拉呆呆的站起身,有些失魂落魄的向外面走去。她和居伊的相逢又是不是另一场必然的宿命呢?当然,她不是不能选择第一个,但以这对夫妻的性格,真的会放过自己吗?她心里清楚,她和鲍德温之间的那点情谊根本经不起考验。倒不如选择第二个,至少以她对赵不言的了解,绝对不会为难她的孩子。
一个月后,为纪念鲍德温登基十五周年以及对外战争胜利,鲍德温宣布在提尔的行宫举办庆祝宴会。
“萨拉丁去世了。”
宴会结束后,鲍德温正被赵不言挽着手臂在行宫走廊散步。
“嗯。”
“据说是突然病逝,因为没有明确的继承人,现在他那几个成年的儿子已经开始争抢苏丹的位置了。”
“嗯。”
鲍德温见赵不言有些心不在焉,不禁好奇,“这是怎么了?可是宴会上累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波斯湾是个好地方,若是商船从那里走,可是能节省一大笔开支。”
“你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个波斯湾?”
赵不言和鲍德温相视一笑,思绪却又飘回当初和萨拉丁的最后一面。她告诉他,王不杀王,他问她,她的想法。她能有什么想法,她只信奉,铲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当日的酒,他在耶路撒冷接触到的一切,她早早的就派人掺了小剂量的马钱子油。那会慢慢破坏他的心脏。能撑过一个月,已经是极限了。
两人不多时便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赵不言远远的便看见迪安带着一个侍女和梅桑德拉围站在一棵橄榄树下,旁边还站着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的小鲍德温。
这时,霜儿带着另外一个侍卫走来,见到是赵不言和鲍德温连忙行礼。
“王上,王后。”
“这是怎么了?”
霜儿示意那名侍卫先过去,继续向两人解释,“昨夜的风吹落树上的一窝雏鸟,小公主见了就嚷嚷着要亲手放回去。鲍德温王子知道了,也拗不过,便顺着小公主的意思,叫侍卫搬来了梯子。”
听了霜儿的话,赵不言和鲍德温向着橄榄树看去。只见梅桑德拉顺着梯子向橄榄树上攀爬,接着伸手向下,从树下小鲍德温的怀里接过一窝雀鸟放在了一旁的枝桠上。
本来一切顺利,谁知梅桑德拉刚放好鸟窝向后退时,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倒去。
“啊!”
幸好小鲍德温手疾眼快,上前接住了她,又有着侍女的保护自然没受什么伤。
“梅桑德拉!”
鲍德温对眼前发生的事,其实是有些模糊,但赵不言却是将一切都收在眼里。见梅桑德拉差点摔倒,自然忍不住唤出声。
“母亲!”
梅桑德拉听到声音,连忙丢下一众侍女,拉着小鲍德温跑了过来。
“父亲!母亲!愿两位身体康健。”
“舅舅,舅母,愿两位日安。”
七月的天,正是热的时候,在外玩了许久的梅桑德拉,额上已经沁出了绵密的汗珠。赵不言赶紧示意身边的霜儿替他们二人擦汗。
“我的梅拉,你怎么这么调皮呀!没有鲍德温接着,真摔倒怎么办?”
梅桑德拉听到赵不言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躲到小鲍德温身后,嘿嘿嘿的笑起来。
“也不知道你这孩子随了谁的性子,爬树、上房,倒比男孩子还要活泼些。”
“想来,虽然王上现在沉稳的很,但公主殿下倒是和幼年时的王上一样,勇敢、活泼,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赵不言正扶额感叹,就听到身后传来搭话声,转过身去,才发现是提尔的威廉。
是了,作为鲍德温的老师,威廉自然是见过也了解鲍德温的幼年。
赵不言不禁回头剜了鲍德温一眼,仿佛在说,看吧,都怪你,女儿这也太活泼了。接到信号的鲍德温只能干咳两声,躲避她嗔怪的眼神。
倒是旁边的霜儿见状突然笑出了声,“说起来,王后小时候也不遑多让。那时候,王后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总爱带着我四处闲逛,御花园里的假山石都不知道爬了几遍。直到…大了也是沉稳许多。”
霜儿没有继续说下去,直到如何呢?也不过是和鲍德温一样,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才变得沉稳罢了。现在在这里,她的公主过的很好就可以了,提那些乱糟糟的事也没什么意思。
赵不言没有注意到霜儿没说出的话,因为她正在被鲍德温的眼神调笑。看吧,女儿活泼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罢了!罢了!赵不言仰天叹息,谁叫他们的女儿完美继承了他们的一切呢?既然容貌是双倍继承,脾气也得是双倍才公平…对吧!
太阳在远处的海平面上缓缓落下,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在这片热土之上,新的故事又会继续上演。
首先感谢一蛊作泣投的营养液[加一][比心]
超长更新来了,不想再分章了。征服线的支线就此收官,老的生命故去,新的生命继续成长。赵不言和鲍德温最终结局还有梅桑德拉的故事会再填两章番外。
到最后还是想感慨一下,对于文章中的女性角色,无论是阿格尼丝还是茜贝拉,最终还是没有写成单一的反面角色或者是恋爱脑。
下卷也在酝酿中………[好运莲莲][比心][捂脸偷看]感谢还在看的宝子们[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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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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