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渐渐弱下去,只剩零星几点红光在灰烬里明灭,起风了,风带着山林的凉意漫过来,厄塔斯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后背的翅膀轻轻扇了扇,带起一点风。
“冷?”男孩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关切的问。
“还行。”厄塔斯靠在树上,眼皮有点发沉,伤口愈合带来的疲惫感涌上来,他有些困了。
男孩没再说话,只是把火堆拨得旺了些,自己则挨着厄塔斯坐下,手撑在地上,双腿伸直。
“放心,我现在不杀你。”厄塔斯说。
他唇角勾了下,“最好是。”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男孩犹豫了会儿,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最后叹了口气,道:“诺迪尔。”
沉默在我俩之间蔓延,周围静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厄塔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睡吧。”男孩突然开口,眼睛还是闭着的,“我守着。”
“行,”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后背靠着树干,“那就劳烦天使大人了。”
回应他的是他沉重的呼吸声。
夜晚温度又降了些,厄塔斯往火堆边凑了凑,翅膀不自觉地张开一点,刚好能遮住他半边身子。诺迪尔似乎被惊动了,眉头皱了下,却没醒,只是往厄塔斯这边靠了靠,像只寻找温暖的小猫。
他看着诺迪尔安静的睡颜,失笑。
算了。
反正他就他一次,他护他一晚,扯平了。
夜深了,火堆的噼啪声渐渐微弱。厄塔斯望着天空上稀疏的星星。魔界的夜空永远笼罩着暗红色的云层,从没有这样清澈的星光。
“唔……”诺迪尔突然轻哼一声,无意识地往他这边蹭了蹭,额头几乎要贴上他的肩膀,厄塔斯僵了一下,却没躲开。
火堆最后一点余烬也熄灭了,只剩下月光给他们照明。
……
天光大亮时,厄塔斯是被肩头的麻意给弄醒的。
眼皮刚掀起一条缝,就撞见一片洁白的发顶,诺迪尔还没醒,脑袋歪着,正沉沉地靠在他肩上,均匀的呼吸拂过厄塔斯的颈侧。
厄塔斯试图动了动肩膀,麻感顺着骨头往上传,酸得他想龇牙,这小鬼看着瘦,压了大半夜,居然也有这么沉的分量。
后背的翅膀不知何时收了回去,大概是后半夜火灭了,冷意钻进来,他自己缩了缩,倒把诺迪尔露在了外面,他睡得应该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嘴唇抿成一条浅线,看样子倒是比昨天那副带刺的模样顺眼。
“醒了就别装睡了。”厄塔斯低咳一声,故意动了动胳膊。
他明显看到诺迪尔睫毛动了一下,下一秒就慢慢的抬起头,眼神里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懵,见厄塔斯近在咫尺的帅脸正看着他,耳朵尖倏地红了。
“谁装睡了。”诺迪尔别过脸,有点手忙脚乱地往后挪了挪,和厄塔斯拉开距离,声音有点哑,“是你靠过来的。”
厄塔斯笑了:“哦?我肩膀麻得快不是自己的了,你说是我靠的你?”
他梗了下,视线扫过他僵硬的肩膀,自知理亏,没再嘴硬,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
厄塔斯的翅膀已经能活动了,他扑呲的扇了扇,带起一阵风,诺迪尔见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没说什么,转身往树洞那边走:“你的伤……”
“差不多了。”厄塔斯打断他,撑着地面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骨节发出清脆的嘎嘣声,“昨晚又恢复了不少,现在挥镰刀砍棵树都没问题。”
他从树洞里摸出个野果扔过来,厄塔斯稳稳接住。
“魔界的方向,我大概能感应到了。”厄塔斯咬了口果子,含糊说道:“我该走了。”
他以为他会舍不得他。
然而他错了。
“那太好了,赶紧走吧。”
厄塔斯三两口啃完野果,果核随手一抛,精准地落到他脚下,笑骂:“你这小鬼倒是绝情。”他拖长音调,“要是舍不得我,求我留下来,我可以考虑考虑。”
诺迪尔弯腰捡起果核,扔进旁边的草丛,拍了拍手:“你又烦,又吵,又难伺候,话多就算了情商也不咋高,求你留下来真是给我找罪受。”
毫不留情,句句带刺。厄塔斯夸张地捂住胸口,翅膀展开:“天使大人您这话可真伤人啊。昨晚是谁偷偷往我怀里钻的?现在醒来翻脸不认人了?”
他说的极其暧昧。
如他所料,诺迪尔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他一把抓起地上的枯树枝朝厄塔斯扔来:“那是本能反应!就像飞蛾会扑火一样!”
“哦。”厄塔斯轻巧地躲开,在空中转了个圈,想逗逗他:“原来天使大人把我当火啊?”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厄塔斯忍不住继续逗:“那要不要再扑一次?这次我保证不躲。”
“滚回你的魔界去!”诺迪尔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手里已经凝聚起一团光,显然是想用来对付厄塔斯的。
他大笑着振翅高飞,在他头顶盘旋:“这么凶的天使会有小姑娘喜欢吗。”
“要你管!”诺迪尔抬手就是一记炽羽斩,他侧身躲过,那团光球在空中炸开,像放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一看就没用多少力量,要么是闹着玩的,要么他太弱,本身实力就那样。
厄塔斯俯冲到他面前,在即将撞上他时急停,带起的风吹乱了他的白发,他们鼻尖几乎相碰,诺迪尔冰蓝的眼睛里映着厄塔斯的影子。
就在这瞬间,厄塔斯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走了,小天使。”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天而起,只留下最后一句话:“记得想我啊,要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就来魔界找我,我还欠你一顿饭。”
说完,便利落的走了。
飞了很久,厄塔斯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小小的空地隐在树林里,只隐约看见一个蹲在火堆边的小小身影。
他哼笑一声,转身飞入高空。
恶魔从不会留恋,更不会回头。
两三天光景过去,持续数日的天魔大战已经平息,战场已经被双方的清理队伍翻过一遍,只留下焦黑的土地和零星散落的兵器。
他降落在魔界边境,空气中还残留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但已经淡了许多。
穿过魔界结界时,暗红色的云层压下来,将人界彻底隔绝,侍卫们在边界列阵而立,几个巡逻的恶魔守卫看见厄塔斯,纷纷单膝跪地:“恭迎魔王殿下!!”厄塔斯摆了摆手,径直往宫殿走,把后背的翅膀收起来。
等他回殿时,刚进门就撞见克罗拎着个骷髅头酒壶迎面走来,他看见他,眼睛瞪得堪比铜铃,酒壶“哐当”砸在地上:“殿下?!你没死?!”
“抱歉啊,没死让你有点失望。”
“不、不、不,”他疯狂摇头,“殿下,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战报。”厄塔斯简短地命令。
克罗连忙捡起酒壶揣回怀里,挺直腰板汇报:“回殿下,这次大战我方损失不算重。高阶恶魔折了五百零七个,有一百三十九个现在正在黑岩池疗伤;中阶恶魔伤亡一千八百五十四人;低阶恶魔……嗯,伤亡七千二百多人,跑丢了三百多个,估计是吓得躲起来了,过几天应该能自己溜回来。”
厄塔斯一字一句,低声质问:“区区一场战争,就死了这么多人?”
克罗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酒壶又“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殿、殿下息怒……实在是天界这次派出的天使军团……”
“息怒?”厄塔斯霍然起身,后背的翅膀不受控制地展开,黑色羽翼扫过桌案,将上面的东西扫到地下,“我们是恶魔!是在血里火里滚过数千纪年的魔族!不是天界那些只会唱歌的草包天使!跟一群找不着圣子就乱吠的蠢货打仗,居然折损这么多人?高阶恶魔是废物吗?中阶的是没长脑子吗?连低阶恶魔的都能跑丢三百多个,他们是去打仗,还是跑去人界春游?!”
他越说越气,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都说恶魔好战,我看你们是好死!恶魔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完了,黑岩池里疗伤的,让他们滚出来,伤好了就去守矿场,没好的就泡到彻底好为止!还有那些跑丢的,传令下去,三日之内再不回来,就把他们的家人扔去喂魔犬和恶鬼。”
克罗浑身发抖,不敢抬头:“是、是!属下这就去办!”
“滚下去。”厄塔斯挥手,荒野求生了两天,回来听到这个惨绝人寰的消息,让他身心俱疲,“还有,让玛门把矿场的防御加重,再让医师把伤亡名单给我呈上来。要是让我发现有人谎报战功或者贪生怕死……”
“属下明白!”克罗点头,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克罗刚出去,艾瑞斯就来了,他倚在门边,双眼含笑,娇嗔道:“殿下~”
“您可算回来了,属下等得心都快碎了。”
厄塔斯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滚出去,我现在没空管你。”
艾瑞斯笑意更深,缓步走到他面前屈膝跪下,胳膊轻轻搭上他的大腿,语气带着委屈:“属下听闻殿下遇袭失踪,担心得好几夜没睡,日日守在殿外,就盼着您平安归来。”他抬头看厄塔斯时,长睫上似乎还沾着水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您看,眼下的青黑都还没消呢。”
他冷哼一声,避开艾瑞斯的触碰:“收起你这套,我还没死,用不着你来哭丧。”
艾瑞斯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站起身,伸手想去碰他后背的翅膀,被厄塔斯眼神一厉,又讪讪地收回手,转而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杯葡萄酒递过来:“殿下刚回来定是累了,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他没拒绝,端起那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见状,艾瑞斯笑的更欢了,“殿下喝得急了,唇角沾了酒渍呢。”说着便抬手想要替他擦拭,声音软得发黏,“属下替您擦擦?”
厄塔斯偏头避开他的手,顺势勾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他拉近,艾瑞斯惊呼一声,身体不稳地跌向他怀里,丝绸长袍的凉意贴着他的掌心,带着他身上惯有的迷迭香气。
“擦?用嘴擦吗?”厄塔斯低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眼底的慌乱还没来得及收起,“艾瑞斯,你这招用了几百年,不觉得腻吗?”
艾瑞斯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腰肢软得像没骨头,吐气如兰地拂过厄塔斯的下颌:“只要殿下不腻,属下便永远觉得新鲜。”
他抬手轻抚上厄塔斯后背的翅膀,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划过他的羽毛,轻声道:“殿下的翅膀……这次没受伤吧?殿下最宝贵您的翅膀了呢,属下听说您被米迦勒所伤,心疼得紧呢。”
翅膀是厄塔斯的一个敏感部位,他知道,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咬牙,一把扣住艾瑞斯的手腕,声音冷了几分:“……谁准你碰了?”
艾瑞斯非但没怕,反而笑得更媚,另一只手索性直接环上他的脖颈,手指轻轻挠了挠厄塔斯的耳垂:“殿下何必这么凶?属下不过是心疼您罢了。”他故意往他怀里蹭了又蹭,滚烫的体温隔着布料传来,“再说了,殿下的翅膀这么漂亮,不摸摸岂不可惜?”
厄塔斯没再说话,只是靠着椅背,任由他在他怀里作乱。
艾瑞斯见他没再斥责,变本加厉,微微仰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笑道:“殿下,今晚要不要去属下那里歇会儿?属下新酿了桃花米酒,还温了您爱吃的血髓糕……”
厄塔斯看着他只有咫尺之遥的红唇,眼底掠过一抹戏谑,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轻轻往我跟前提了提:“艾瑞斯,你这身子骨,经得住折腾?”
他脸颊瞬间染上红霞,梗着脖子迎上厄塔斯的目光,媚眼如丝:“只要是殿下,属下随时都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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