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纪沉回酒店下榻,唐徊带着宋清叙回家。
时隔多年再次进入这套房子,上次来时的心情,宋清叙却几乎要想不起来了。
直到又看见那些没拆封的箱子。
想起以前唐徊就是从这些箱子里拿出日用品塞给自己,宋清叙挑起一边眉毛,状似无意地问唐徊:“这里面的东西还没过期?”
唐徊正用湿巾擦着宋清叙鞋上的脏污,闻言看了一眼,垂眸低笑道:“这一箱是新的,纪沉刚买的,那些东西,我走的时候就都扔了。”
宋清叙“嗯”了一声,在房子里饶了一圈,沉寂的记忆被悄然点亮。
他发现这里和之前一样,虽然干净整洁,却缺少生活气息。上次来,冰箱里好歹有几瓶水,这次来,冰箱压根连电都没插。
一打开,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宋清叙厌恶地蹙了下眉。
宋清叙疑惑地问:“这是你家的房子吗,怎么这么……”
宋清叙歪了歪头,竭力想着合适的形容词,最终含蓄地说:“空旷?”
唐徊把宋清叙的鞋子摆好,走过去牵着宋清叙的手,拉着人在餐厅落座,他从零食袋子里掏出一罐可乐,跟很多年前一样说道:“想要什么,这里没有的话,我去给你买。”
宋清叙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要,别折腾了,休假一共就这两天,明天晚上我就回去了。”
唐徊听出宋清叙的言外之意,心头的不安更甚一层,可此时此刻,除了看着宋清叙的眼睛,不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之外,唐徊也没有力气去做其他的事情。
他和宋清叙之间的“当年”恍若一把悬浮在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想出更加稳妥的办法,或者在他亲爹咽气之前,唐徊都不准备旧事重提。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无论把事情解释得多清楚,宋清叙受到的伤害不是假的,而他也没有办法可以回到过去,解决问题弥补伤害。
宋清叙受不了唐徊这个委屈又老实的样子,那双原本锐利的眼睛这时候像蒙了层雾似的,看得宋清叙整颗心都揪起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无数疑问倏地湮灭在呼吸之间。
宋清叙突然发现,当他做出来S市找唐徊这个决定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在意唐徊,在意到,哪怕会面对难堪,也在所不惜。
所以当年,无论唐徊知情还是不知情,有意还是无意,真的已经无所谓了。
宋清叙从来就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之所以会让这件事烂在心底,也是因为绝无仅有,所以无法不在意。
但既然他认为唐徊这个人更重要,那就尝试着学会宽以待人。宋清叙这样告诉自己,纠结是非对错是小孩才会做的事,他已经是大人了,他更应该在意的是当下和未来。
“算了,”宋清叙突然开口,他主动攥住唐徊的手腕,“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也不用再提了,只要我们以后……”
宋清叙顿了顿,把未尽之意含糊过去,继续道:“你也不要再记着以前的事了,我们都向前看吧。”
说着,宋清叙就要起身,却猛地被唐徊拽住了手腕拉入怀中。
男人温热的呼吸从腰腹处传来,宋清叙一怔,缓缓抬手抱住了唐徊的肩膀。
宋清叙拍了拍对方的后脑勺,笑道:“你这算不算是撒娇?”
唐徊摇了摇头,硬挺的发丝刺得宋清叙发痒,想往后躲却发觉自己已经被唐徊死死禁锢。
唐徊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父母离婚后,我跟我妈去了上海,当时我妈跟纪沉的妈妈一起工作,所以我们俩就经常玩在一起。”
宋清叙察觉到唐徊要说什么,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一个字,又很想去捂住唐徊的嘴,更怕他说出当年他其实知道一切什么的话。
这种忐忑像一只手,一会儿死死掐住宋清叙的脖子,一会儿又死死捏住他的肺叶。
唐徊却不敢在这个时候看宋清叙的眼睛,他也在害怕。
怕看见宋清叙眼里的失望,也怕看到心疼,更怕的是漠然和不在意,所以他只能这样紧紧地搂着,慢慢地诉说。
声音顺着宋清叙的小腹传导上来,细微的泛着麻。
“我以为我会这样一直生活在上海,跟我妈,跟纪沉,但是没想到,那年我妈的生意出了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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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母蹲在唐徊身前,上半身几乎埋在自己儿子的腿上,她的肩膀不断抖动,哭声断断续续。
唐徊的呼吸也不自觉掺上几分颤抖和哽咽。
唐母道:“妈妈知道这样是对不起你,但妈妈真的顾不过来了,你去跟爸爸生活一段时间好不好?不需要很久,等妈妈手头的事情结束,马上就去接你回来。”
窗外雷声轰动,闪电照亮昏暗的客厅,唐徊一低头,看见母亲头上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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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只是回S市这边待一段时间的事,我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我从来没看见过那样的我妈。”
唐徊的声音低沉,宋清叙却听得心碎,他轻轻捏了捏唐徊的耳垂以示安慰。
唐徊隔着衣服亲了下宋清叙,继续道:“回S市那天,是我爸来接我的,他很高兴,但我知道,他不是因为我。我爸一直挺想跟我妈复婚的,他以为这是个机会,以为只要从我这下手,我妈最终会为了孩子妥协。”
“但是你知道的,有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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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徊背着书包进门,还没放下手里的钥匙就听见阳台传来唐振平的声音。
“投资?现在不行,我没跟我媳妇儿复婚,手头不宽裕,你等我过一阵儿复婚再说吧。复了婚,要多少钱有多少钱。”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唐振平哈哈大笑。
“她也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上了几年大学,真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干,一个女人能做什么生意?现在这不是快赔钱了?愁得连儿子都没时间管,要不然能送到我这来?”
“零花钱?都是他妈给,那才几个钱?这也行?”
说着,唐振平回过头,对上目光沉静的唐徊的视线,心里咯噔一下,忙低声道:“不说了我儿子回来了。”
唐振平刚挂断电话,唐徊就冷声道:“你别做梦了,我妈不会跟你复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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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徊被当年自己幼稚的行为逗笑,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爸很生气,揍了我一顿,但我也没站着挨揍,不过他没死心,他以为只要把我照顾好,我妈知道他对我好就能跟我复婚。”
“但照顾一个人不只是嘴巴上说说,他每天出去喝酒,别说给我做饭,有时候喝多了自己住在哪都不知道。”
“渐渐地,他能管的就只剩下一件事,我的学习成绩。”
宋清叙想起唐徊惨不忍睹的成绩,蹙眉问道:“所以你是故意不学的?”
唐徊:“也不算,一开始是真的不想学,但后面是故意没好好考试,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宋清叙这就放心了,“看来你小时候还算聪明,要是因为这么个人把自己耽误了,将来还不得后悔死?”
唐徊被他认真的预期逗笑:“打电竞又用不着学历。”
宋清叙捶了他一下:“你又不能一辈子打。”
唐徊这时候终于抬头,他看着宋清叙的眼睛,笑道:“为什么不能?你在这个LPL一天,我就陪你一天,你想打一辈子,我当然能打一辈子。”
宋清叙闻言一怔,藏在发丝下的耳尖缓缓泛红,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别乱打岔,你继续说。”
唐徊应了一声,道:“后面的事你差不多就知道了。”
宋清叙讶然地看着唐徊:“那这么说,你也没比我早来S市多久?”
唐徊颔首:“对啊,当时我也是刚回来没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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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时节,整个S市都蒙上一层灰白,寒气铺天盖地,唐徊却因为懒得买冬装,而一直穿着薄衣服。
他东西落在宿舍,请假回去拿,意外看见被老师带着往宿舍走的宋清叙。
少年宋清叙瘦瘦高高,白净的一张小脸埋在衣服领子里,眼睛很大,又亮又好看。唐徊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干净得能当镜子用。
看见自己,少年宋清叙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双眼睛就变得圆圆的,透出几分傻气的可爱。
唐徊清楚地看见,少年宋清叙的耳尖慢慢爬上红色,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因此,当他们擦肩而过时,唐徊刻意放慢了脚步。
衣物摩擦的声音像一股微弱的电流,穿透几层衣物,慢慢抵达心脏,痒痒的。
晚自习时,班主任宣布,明天班级里会来个转学生,询问哪个学生能把今天的卷子和作业带回去。
唐徊正写着物理题,以往这种事他一向不屑掺和,可大概是宋清叙身上的衣服一样很薄,又或者是宋清叙的耳朵红红的很可爱,唐徊举起手。
“老师,给我吧,我们一个宿舍的。”
但令唐徊没想到的是,他回到宿舍时,没有看到预想中,少年孤孤单单地等着他的画面,反倒是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说一些没什么意义的内容。
唐徊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发觉少年的嗓音微微沙哑,推门又见他脸颊上红得堪比蛇果,当即有点不高兴。
这群若汁同学脑袋上顶着的是两个灯泡吗?都看不出来新同学不舒服,还拉着他说这么久的话?
唐徊先把作业递过去,说明了自己的同班同学身份,言下之意是:他们才是更亲近的同学,不要听那些人瞎说。
然后又翻出感冒药。
尚未成年的唐徊把药递出去时,手其实微微在发抖,幸好宋清叙在生病才没发现。
唐徊不想让宋清叙以为自己是舍友口中的校霸,但已经许久没跟人好好说过话的少年,组织了半天的言语,也只能僵硬地说出一句:“你在发烧,把这个吃了。”
但他更想说的是:他们对你都不是真的好,都看不出你生病了不舒服,只有我是真心对你的,所以你不要相信他们。
我们都是突然闯入这个世界来的陌生人,我们同病相怜。
所以你能不能,再对我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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