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老唐出现在门前，看着同学们都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他欣慰地点点头说：“家长会开完了，家长们就在下面，同学们可以去找家长说会话。”
“好。”所有人一齐动，站起来还知道把凳子拉回去。
闻野和谢烬走在后面不着急，闻野要是有家长来才算见鬼，谢烬是家长不来就谢天谢地。
谢广几个月前发完狠话就再也没出现过，不知道又躲哪去了，谢烬乐得清闲，最好谢广能消失一辈子。
索性家长会还是平静的，闻野蹲在一棵大树前叫谢烬看：“小草长芽了，春天到了。”
嫩绿的小芽破出土壤，生机勃勃。
“旁边还有一群小蚂蚁。”闻野蹲着凑近看。
谢烬也蹲下来，就在闻野的旁边，周围闹闹哄哄的，多是学生和家长的谈话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
看小草新生，蚂蚁搬粮。
谢烬伸手碰了碰小草，小草站不住抖了抖身子，他开口轻声问：“闻野，你为什么喜欢看蚂蚁？”
为什么喜欢看蚂蚁。闻野思绪飘远，那是很远了，却记得很清楚：“挺小的时候了，幼儿园，我放学没人接，自己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就等啊等啊等到很晚很晚的时候，晚到幼儿园没有一个小朋友了，才有人过来。”
“父母吗，有事情来晚了吗？”谢烬下意识问道。
“是司机。”闻野轻笑一声继续说，“我等的时候无聊，就自己蹲着看小蚂蚁，我发现他们都有一堆小伙伴，说不准有的蚂蚁还是来接他们回家的家长，就很羡慕啊。”
“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吗？”谢烬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司机开始会准时来接的，但是后来他们发现晚一点接我也没关系，后面也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闻野随手捡了个小树枝在地上画井字，画完问谢烬，“玩吗？”
“嗯。”谢烬接过小树枝画了个圈，画完又把小树枝还给闻野。
两个人明明可以再找一个小树枝，或者把小树枝掰成两半，偏偏没有，两个人就这样我画完给你，你画完给我，大部分是平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可是他们就这样一局玩完抹掉重来，直到校园重新归为寂静。
家长都走了，学生们也都进教室了，谢烬站起来等着闻野，伸手等着拉他，等了得有一分钟，闻野才把手递过去。
“谢烬，你好像和别人不一样。”他很早就这么觉得了，只是一直不知道什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谢烬也问，问完想了想说，“我会等你回家。”
闻野笑起来。好像哪里不一样也不重要了，他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两人进班的时候班里人都齐了，井然伸着脑袋小声问：“烬哥野哥你们干啥去了。”
“遛弯。”闻野说，“在教室待得有点闷。”
“哦。”井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半晌想起来不对又问，“我看不远处大树底下蹲着俩人，看着特像你俩。”
“那俩人干啥呢。”闻野一副很好奇的样子问道。
“不知道啊。”井然挠挠头发，“蹲那么久不会腿麻的吗。”
“看蚂蚁遛弯吧。”谢烬回闻野。
“是呢。”闻野赞同地点点头。
“什么跟什么啊。”井然在后边郁闷地拍拍脑袋打算问程澈听没听懂。
家长会过后的学习氛围确实更浓厚了，井然每天学得晕头转向，像喝了假酒一样，学疯了就在课间大声背古诗，还光背那种怀才不遇感慨人生的，照人原话说就是找着共鸣了，惺惺相惜。
闻野和谢烬没什么变化，高中歇得少，像周末这种小假期两人也不会出去干临时工，大部分时间就是谢烬在网上接点活，闻野就在旁边窝着，有时候用投影仪看动画片，有时候什么都不干，单纯地盯着谢烬。
谢烬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闻野：“你盯着我干嘛。”
闻野被叫得回了神，他其实不叫盯着谢烬，后半段只是在看着谢烬发呆，他说：“刚刚在发呆。”
谢烬把闻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过来的小狗脑袋样式的抱枕塞给闻野说：“看着他发呆。”
“看着他没思路啊。”闻野拒绝。
“发呆还要思路？”谢烬反问。
“要的。”闻野换了个角度，开始盯着谢烬干活。
谢烬没再管他了，接着操作起来。
电脑没有谢烬的脸赏心悦目，但谢烬的手很好看，不管是操作鼠标认真工作还是课堂握笔听课写题，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覆着微微凸起的青筋，摸起来的触感是凉凉的……
闻野想着想着竟然和之前发呆的内容联系起来了，很多年后，他和谢烬会是什么样的，能像现在这样吗。
一起看电影，一起做饭吃饭，一起上学放学，一起过年，一起打工赚钱，一起逛超市……
朋友的关系足够维系这么多年吗，他很没有安全感，罕见地开始焦虑起来。
“谢烬。”闻野出声叫谢烬。
“嗯？”谢烬回过头看着闻野问，“怎么了？”
“你想去哪里上大学？”
谢烬想了想说：“远一点吧。”
“好。”闻野点点头接着问，“那我打你电话你会接吗。”
谢烬愣了一下反问闻野：“你呢。”
“会接。”
“我问的是大学。”
“也远一点吧。”闻野抱着小狗脑袋抱枕扭过头对着谢烬笑笑，“最好能和你远到一个地方。”
谢烬也蓦地笑出声。
闻野被晃着了眼睛，却很有原则地继续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打你电话你会接吗，我还可以天天串门吗，咋俩还能每天一起看电影、做饭吃饭、上学放学、过年、打工赚钱逛超市吗？”他说到后面开始一项项细数。
“你干脆找根绳绑咋俩中间呗。”谢烬调侃他。
“也不是不行。”
闻野这些日子恨不得粘谢烬身上，走哪跟到哪，今天是周末，闻野和谢烬下楼买点东西。
他们所在的居民楼在整个小区的最后面，很偏，今天下楼路灯刚好坏了，很黑还格外得冷，明明春天都快要过去了，要夏天了。
“今天怎么这样啊。”闻野看看周围，真黑。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谢烬从下楼后就一直没说话，突然抓住闻野的胳膊，声音有些冷：“有人。”
闻野顿时警铃大作，把谢烬撤下去的手又重新抓回手里，捏了捏。
话音刚落，居民楼转角处走出来七八个人，看身形很壮，这几个人通通戴着口罩，一身黑衣服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你俩谁是谢烬？”对面走出来个头目，很大一块头，“父债子偿，你老子欠我的债就你来还上。”
谢烬挣开了闻野的手，低声说：“冲我来的，你先走，我一个人能应付。”
闻野不容分说地又抓紧了谢烬的胳膊，往前走一步冷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明白吗？”大块头拎着棍子用力敲击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咚”一声巨响，垃圾桶被掀翻在地，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垃圾涌出，“讨债！”
“讨你妈的债。”闻野眉头紧皱，声音很冷，“谢广是谢广，那爹谁爱认谁认。”
“没你老子那一泡能有你？”大块头嘴里吐着恶俗的话，说完把嘴里抽完的烟扔到地上，用脚随便碾过，“你老子说了，你有一套房子可以抵债，识相的话趁早交出来。”
他显然认错了人，把闻野当成了谢烬，话都是对着闻野说的，闻野也没解释，眉头皱得更紧了：“做梦呢？”
谢烬上前一步，让闻野站在他身后说：“我是谢烬，这事儿和他没关系。”
谢广在外边赌欠下一屁股债，还不上就借高利贷，现在利滚利滚利，早不是一套房子能还清了，这批人估计都是专业催债的，要不到钱或者解不了气是不会走的。
“我管他有没有关系，你们站这就得把债给我还了。”大块头又敲了一下，声音更重，垃圾桶破裂开来。
闻野和谢烬都没说话。
他也不是个好惹的，见两人都是犟骨头，也不再多说废话，抬起棍子说：“草他娘的！看我今天不把你俩打得跪在地上叫爷爷。”
所有人一窝蜂冲上去，前后左右全部受敌！闻野和谢烬对视一眼，背靠背一人守半边。
棍子袭来破风声狠戾，闻野抬腿直击腕部，对面传来一声惨叫，与此同时，拳头和棍子狠狠朝着腹部砸来，闻野一手抓腕，转瞬间，位置交换！棍子砸向兄弟，一声惨叫，对方“操”一声，显然被接连不断地空档激怒。
攻击接踵而至！对方手上有棍子，密密匝匝砸过来，闻野后捎躲过一击。汗从额头滑到眼睛里刺得生疼，周围没有趁手的武器，他心脏一下一下砸得很重。
砰——砰——砰——
还剩四个。
汗糊湿眼睛，闻野眼前模糊，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拳头棍子落下来，闻野凭借本能躲避，只能躲过一击，拳头马上要砸到脸上，谢烬分神抓住对方手腕，青筋暴起。
精力分神，转瞬后背掀起一阵撕裂风声。
“砰！”木棍结结实实砸到后背，谢烬发出一声闷哼。
“谢烬！”闻野大喊。
“没事。”谢烬声音还称得上稳定，“小心。”
两人凝神重新看向剩下的人，攻势再次袭来。
剩下四人打得血脉上涌，闻野终于找准时机把他们手中的木棍夺过，木棍和木棍狠狠撞击，眨眼间火星就要溅出，他趁其不备踢其要害，嚎叫凄厉，和谢烬刚打飞的那人一并靠在墙角。
就剩两个了，闻野终于松了口气，他身上在刚才打斗的时候添了不少伤，打架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放松些是真觉出疼来了。
疼得要命，全身上下估计得青一块紫一块。
“谢烬！”余光中闪过一道光亮，闻野睁大眼大喊，手下意识向前伸。
红，白，黑，混乱旋转，凝成一点又迸裂开来，眼睛又开始模糊了。
他抬手抹掉，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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