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谢烬!”
“谢烬!醒醒。”
谁?谢烬不想应声也应不出声。
谢广已经下去了,又是他一个人蜷缩在天台,比之前还要黑还要冷。
“谢烬!”
还在叫他,谢烬皱皱眉,又把头往膝盖和肚子中间埋了埋,那里很暖和。
“谢烬!”
好烦。不想理。
“谢烬!”
啊。到底是谁啊。
“我是闻野。谢烬。”
闻野?不是欺负他的人,不是谢广,是闻野。
闻野。闻野。闻野。
谢烬埋进身体里一遍一遍重复这个名字。
好熟悉啊。
身体好疼,好像要被撕裂成两半。
谢烬没工夫想闻野了,他好疼,怎么回事。
疼痛被加剧,有东西在一点一点剥离,谢烬疼得想叫,却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眼睛先是睁开一条缝,小谢烬又化成了一滩影子,矮矮小小的。
好亮啊,出太阳了吗。矮矮小小的影子被拉长拉长又拉长,慢慢成了个大人的模样。
谢烬终于睁开眼睛,从梦魇里逃了出来。
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闻野,他凑得很近,脸色白得要命,谢烬都要怀疑到底是谁在做噩梦了。
“谢烬!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闻野环抱住谢烬,给了个很实的拥抱。
“我……做噩梦了。”谢烬神情恍惚,他其实还没太缓过来。
梦里的感觉太真实,几乎是将那段经历完完本本复刻了下来。
“你睡着了把自己缩成一团一直在哭,身体也在抖。”闻野摩挲着谢烬的后颈,“我要吓死了。”
谢烬听闻野说完抬起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睫毛是湿润的,眼角还有眼泪将落未落。
奇怪。小时候明明都没哭。
谢烬的脑袋还是懵懵的,关注点也很奇怪。
谢烬把双手也环抱住闻野,轻轻拍着安抚着一天内因为自己受到多次惊吓的闻野。
他一边拍着一边放空自己又缓了好一阵。
“没事了,没事了。”谢烬出声对闻野说,“让你担心了。”
“缓一会再睡吧。”闻野声音闷闷的,简直要比睡觉前更担心,“或者你还困吗,我们可以不睡了。反正明天不用上课,可以白天睡。”
“不困,就是眼睛有点累。”
“那闭着眼睛歇会。”
房间里的灯已经打开了,闻野这会是说什么都不会再关了。
旁边又传来蟋蟋蟀蟀的动静然后传来闻野的声音:“我去给你拿条湿毛巾,眼睛别再肿了。”
谢烬伸手,一下就拉住了闻野的衣角:“别走,陪我会儿。”
“嗯。”闻野又躺了回来。
谢烬真就和闻野闲聊了起来:“白天睡可以不做噩梦吗?”
“白天阳气重。”
谢烬“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抱我会儿。”谢烬闭着眼睛说。
闻野胳膊搭在谢烬的肚子上,手环过他的腰,能感受到呼吸的一起一伏。
谢烬没说话,闻野也没说。
旁边又传来蟋蟋蟀蟀的动静,谢烬感觉到闻野在盯着自己看。
“没睡着。”谢烬说。
发出动静倒是把闻野吓了一跳,他能感觉搭在他身上的胳膊小幅度回缩了一下。
“你状态很不好。”谢烬睁开眼睛,侧过身面对着闻野,“是因为我吗?”
“我也有点吓着了。”闻野也说,“你在天台上的时候就状态很不好,睡觉的时候也是,是因为恐高吗?”
“嗯,梦到了点小时候的事。”
谢烬一副闲聊的姿态,三言两语把梦里的事情讲完,不像在说什么可怖的事情,倒真像梦的最开始是个旁观者。
闻野安安静静听着,越听越往谢烬衣服上蹭,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闷,还带着鼻音。
“没事,都过去了,我都快忘了。”谢烬安慰闻野,“就是今天乍一去天台有点应激。”
“操,那群傻逼。”闻野狠狠抹了把眼睛,想继续恶狠狠地开骂。
谢烬失笑:“好了好了,故事还有后半段想不想听?”
“嗯。”闻野把谢烬又搂紧了些。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开口说话,谢广打骂我,我有时一动不动有时又只会尖叫。谢广以为我傻了,本来就觉得是个拖油瓶,现在更不想养了,就把我扔到了姥姥的家门口。”
谢烬平淡地叙述,重新起了个话头:“姥姥叫王小苗,有两个孩子,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舅。我妈年轻时看上了人模狗样的谢广,鬼迷心窍一定要嫁给他,姥姥不同意说谢广这人风评不好。可是我妈也很犟啊,和姥姥断绝了关系跑去和谢广结婚。”
“谢广前几个月还能装,等到了我妈怀孕月数大了就原形毕露了,对她拳打脚踢,我早产了,我妈也死在了手术室。”
王小苗出门看见门口坐着个孩子的时候就想骂街,孩子两只胳膊环抱住曲起的膝盖脑袋埋着看不清脸。
娘的,哪个不要脸的把孩子扔她家门口了。
“你是哪家的狗崽子?”王小苗蹲下问。
谢烬往里埋埋头不应声,更看不清脸了。
“那我可不管你了。”王小苗说到做到把大门锁好出门干活去了。
谢烬一动没动从早上坐到晚上王小苗下班。
“真犟。”王小苗走到家门口看着谢烬评价一句。
她还是没管,往屋里走去。
等到晚上的时候,王小苗躺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实在没忍住披了件衣服拿了个手电筒往外走去。
小孩还坐在远处,别是死了吧。
王小苗叫不动小孩就伸手拉,谢烬被拽起来。
手电筒照到谢烬的脸上,王小苗和僵住了一样一下就不动了。
“你妈是谁?”她问谢烬。
谢烬睁着空洞的大眼睛不说话。
“你妈是谁?”王小苗又问了一遍。
谢烬还是不说话。
“跟我回去。”王小苗把谢烬往屋里拽。
他娘的,生了个哑巴不想养了送来给老娘养,连个面都不露。
她把谢烬放在一个小木凳上,往他手里塞了个窝窝头,很凶地说:“吃吧!别饿死在我这了。”
谢烬抬起眼看了王小苗一眼,不说话就把窝窝头往嘴里塞。
王小苗又去接了盆热水放在谢烬面前:“手。”
谢烬用一只手抓着窝窝头另一手被泡在水里揉搓,好暖乎。
“另一只。”洗过的手拿出来还沾着水珠,他直接把窝窝头拿了过来,继续往嘴里塞。
没洗过的泡在水里,还是好暖乎。
一个星期了,这孩子就天天跟着她,和个尾巴一样,也不会说话。
王小苗也发愁,她天天在谢烬面前骂那没良心的妈和傻逼的爸。
一般说前半句话的时候没反应,到后半句话的时候他就点点头。
脑子还没傻,也会写自己的名字,就是是个哑巴。
也不知道村子里的小学能不能收。
唉。拖油瓶。
屋顶漏雨,王小苗爬梯子上去想补补,谢烬就站在下面,不跟着了,和个小木头一样。
王小苗爬到一半低头问:“怎么不跟着?”
谢烬摇摇头。
王小苗越爬越高,谢烬需要使劲仰着头才可以。
王小苗下来的时候,谢烬已经不是站着的了,他又把自己团成一团,浑身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聚集在下巴,又蹭在衣服上。
王小苗觉得不对,她一个人把孩子扛起来,放在自行车上往村子里的诊所去。
诊所里的大夫问谢烬话,王小苗上前说:“他不会说话。”
“哑巴啊。”大夫不以为然,“哭能是因为什么,吓到了呗,回去歇歇就行,别大惊小怪。”
王小苗觉得他说得不对,于是带着谢烬坐上了通往县城的公交车。
谢烬还在发抖,他们在县医院下车。
王小苗是个农村女人,年纪也不小了,她问来问去才知道怎么看医生。
终于手忙脚乱进了诊室,看了大夫,大大小小的检查做完了,结果医生告诉他孩子不是个哑巴,该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心里头有病吗。王小苗没听过。
“是心脏有问题吗?”她问医生。
“要挂精神科。”医生告诉她。
精神科。王小苗吓了一大跳,她看见过村头站着的疯子傻子,谁都知道他们有精神问题。
“怎么可能。”王小苗嘴上不敢相信,却还是拉着谢烬去了。
“他是因为什么突然浑身发抖、情绪激动的?”
王小苗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出来。
……
“这是经历极度恐惧或者强烈情绪冲击后出现的应激性失语。”医生说着王小苗听不懂的术语,“根据你说的我猜测导致创伤的刺激是‘恐高’,他之前也许遭遇过……”
恐高?王小苗拉着谢烬的小手往回走。
医生说要进行专业干预,王小苗不太信,恐高需要干预什么,不恐高了就会说话了?她虽然没上过几年学但也不是个傻子。
回到家里,王小苗拽着谢烬说:“你自己爬上去。”
谢烬抗拒地往后躲,他只往上看了一眼身体又开始发抖。
王小苗试了一个星期,每次都把谢烬的本来就白的小脸吓得更白。
算了算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怕高就怕高吧。
至于上学,晚上一年吧。
谢烬慢慢地从小尾巴变成了时不时蹦出一两个字来的小尾巴,到后来成了会说一小串话的小尾巴。
王小苗很骄傲,她自己也能把小孩养得会说话。
谢烬从小不点长到和同龄小孩一样高再到蹿个子比同龄小孩高出很多。
谢烬讲这段的话不像刚刚的三言两语带过,他说得很详细,有时候睫毛会颤一颤,像是思考。
“后来到初中的时候吧,我放学的时候谢广又突然冒了出来。”
“他怎么阴魂不散。”闻野小声嘟囔。
谢烬被闻野说得想笑,继续说:“他看我长这么大了,能赚钱养他了,就想把我接回去。”
“但是他打不过我。”谢烬尾音上扬,显得很骄傲。
“你好厉害啊。”闻野把谢烬抱紧些。
其实不是打不过,上初中的孩子身体还太过单薄,比不上各方面发育完全的成年人,但是谢烬从小打架就不要命。
两人都弄得全身狼狈,但是谢烬笑得很开心。
他先去就近的医院去处理的伤口才回得家,免得让姥姥担心。
之后谁都没说话,闻野突然觉得提前知道故事的结局也没什么好的。
生活不是童话,世事无常才是常态。
他去过谢烬的姥姥家,也听谢烬提起过姥姥前两年去世了。
“那舅舅呢。”闻野找到了个问题。
“坐牢了。”谢烬回忆道,“其实我对他没有太大印象。”
谢烬说完继续讲起了故事:“姥姥是在我上高一的那一年生病去世的,我背着姥姥去打工挣钱,姥姥最后的时候把她攒了一辈子钱买的房子给了我。”
“她其实就没想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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