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茶餐厅蒙着水雾的玻璃，吊扇搅动着空气中柠檬茶的甜香。
林超怡嚼着菠萝油开始滔滔不绝：“辛苦咗咁耐，肯定要睇返啲型男养下眼啦~ 哇*--*今期系男模专题，個個啲身材都正爆啊！！我以后条仔，一定要有八嚿腹肌又识弹吉他先得！”
（辛苦那么久，当然要看些猛男犒劳下自己啦~哇塞，这期是男模专题，个个身材都爆表啊！我以后的男朋友，一定要有八块腹肌还会弹吉他才行！）
抬眼望向林超怡的精神食粮----《YES!周刊》里，模特们赤膊上身，大秀肌肉，确实身材惹眼，但对比起自己见过的那款，却有点黯然失色，缺乏野性。
“你上个月唔系话要揾个揸Benz噶咩？” 文施欣笑着打趣，吸管戳着杯里的冰块。
“附加条件啫~”林超怡突然把周刊往旁一扔，身体前倾，眼神里满是八卦：“讲返你，乜呢几日唔见你個个竹马仔嘅？散咗？”
（说回你，怎么这几天不见你那个竹马小男友，分了？）
“讲极你都唔信，我地真系冇嘢，何况我唔钟意细过我嘅...”
（怎么说你都不信，我们真的没什么，更何况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林超怡还是半信半疑，“唔钟意细过你，又唔钟意同龄嘅阿Mark，唔通你钟意年纪大嘅老坑？副教授個款？！”说完还一脸不可置信。
（不喜欢比你小，又不喜欢同龄，难道你喜欢年纪大的老头？像副教授那种？）
“边有咁夸张啊.....你唔去读中文系写小说真系浪费。”好友的脑补，文施欣真是哭笑不得。
“咁你到底钟意咩款啫？”少女心事，惹人心思。
“我？...我钟意成熟稳重啲...仲有...”
断断续续，欲语又止，思绪却渐渐在脑海中描出了截然相反的异样轮廓......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慌忙搅拌着杯里的柠檬茶，意在掩饰突然急促的心跳声，“呢啲嘢，都系顺其自然啦......”
少女的异样当然难逃林超怡的法眼，“唔妥喔，上次问你仲话唔知，今次竟然讲得咁详细？有料到？”（不对劲，上次问你还说不清楚，今次竟然讲出个所以然来，有情况？）
“冇啊。你唔好乱谂...走啦，下昼有实验课啊。”
“我唔信！...你咪走咁快，等埋我啊！”就像嗅到腥味的猫，林超怡连忙追上那已逃远的身影。
还未等她刨根问底，两人就被张嘉文教授带来的好消息冲昏头脑：他们的实验课题进入了决赛！换句话说，获奖已是确凿无疑，就看最终结果如何。
“今次真系多得你阿哥個位朋友啊！”（多得=多亏）
好友的无心之言，轻易就将近日游弋于脑海的纠结矛盾扯回心中。
手不自觉攥紧背包的肩带，里面躺着那个从未开启的传呼机。
“毒草三步必有解药，似人嘅善恶总纠缠”------儿时阿嫲的唠叨，此刻在心内响起。暂且不论乌鸦这反常举动的真实动机......但受人恩惠，理应答谢。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心里不断重复：这是基本礼貌，这是道德修养......
指尖终于触及传呼机的按键。
然而胸腔里快要冲破喉咙的心跳声，却在无情地拆穿她所有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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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灯管滋滋闪烁，照亮斑驳墙面上褪色的东星帮规，长桌两边各堂主已依列就位。
东星堂口的铁闸门吱呀推开，沉厚步伐碾在老式格子瓷砖。
中间主位的龙头叼着雪茄，对迟到那人发起调侃，“衰仔拍拖拍懵咗啊？迟晒大到。”（拍拖拍傻啦？严重迟到）
“讲笑咩大佬？前面路口塞车啊，班差佬都唔知点做嘢......”
乌鸦的回答模棱两可，嘴上抱怨，却是很有眼色地帮龙头斟满了茶水。
“阿~啲报纸科学版好似话，阿妈聪明，啲仔女都聪明。估唔到你又几识拣，沟咗个大学生？......”
（报纸上的科学版面好像说，妈妈聪明的话孩子也聪明。没想到你小子还挺会选，泡了个大学生？......）
刨根问底的试探，龙头说得直接，其余众人也笑得揶揄。
奈何当事人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三寸不烂之舌功力了得，“大佬，你想润我唔够醒，都唔洗兜咁大个圈呱~”
（老大你想损我不够聪明，也不用绕那么大的圈吧？）
“你唔够醒？我睇你直情醒过笼，如果唔系，点搭上三联帮雷功条快船啊？~”
（你不聪明？我看你是聪明过头，不然怎么搭上了三联帮的快船？）
“乌鸦，独食难肥喔~”笑面虎接着搭嘴，看热闹不嫌事大。
气氛急转直下，陷入死寂。
三联帮即将过港，这是道上人尽皆知的事实，然而自己和雷功的私下合作，没想到也不胫而走。坐在对面的笑面虎，一脸讪笑，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来今天如果没有合理交代，这班老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听语气，似乎自己和丁瑶的合作还未被识破，尚在安全范围。
黑眸上下流转的功夫，对策已是跃然于心，“阿虎，你铺话法要戒啦，我咁做，无非都系为咗社团。”
（你这说法就不对了，我这样做，不也是为了东星）
见龙头暂无发难之意，乌鸦便接着说，“濠江赌场经营权呢单大茶饭，个个都想分一杯羹。有钱唔赚，唔通守住地头几间麻将馆成世啊？既然三联帮有意同港岛势力合作，送上门嘅生意，冇理由倒米呱？”
（濠江赌场这块大肥肉，谁都想分一杯羹。有钱不赚，难道一辈子守着地盘那几间麻将馆吗？既然人家有意和港岛势力合作，这生意没理由拒之门外吧？）
语气无辜又言之有理，本是别有用心，竟说成用心良苦。
在场的叔父似乎开始心动，唯有骆驼依然默不作声，心有计量......
息间，茶杯轻叩台面，龙头终于发话，“既然系咁，我地东星就应该尽好地主之谊。呢单嘢就交畀阿虎同乌鸦打理，记住唔好失礼啊。”
双虎并驱，互为牵制。有人欢喜，有人不满。
本可独揽的功劳被无情瓜分，乌鸦正是躁郁，却突然一怔，随即倏然站起，惊得众人愕然，“做咩啊？有针吉啰柚啊？”（咋啦？有针戳屁股吗？）
口袋里的闷响被刚刚的笑谈声掩盖，但微弱的震动却是抖落了他指尖的烟灰。
“冇嘢，急住收数，咁多位系咁先！大佬，（我）走啦！~~”（收数=收债）
“唔系嘛？咩数要你乌鸦哥亲自去收啊？”
然而人已走远，只向身后扬了扬手中的传呼机，当作回答。
“多谢”二字孤零零地躺在屏幕。
乌鸦根本不需查询对方是谁，皆因传呼机里，只存着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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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野马横在港中大校门口，常年混迹野蛮领域的古惑仔，初次踏足求学圣地，新鲜异常。
放学的女学生们三三两两经过，偷瞄这个穿低胸薄衫、颈缠银链的野性型男。窃窃私语像柳絮飘进耳朵，他却充耳不闻，只盯着校门口涌动的人群。
“乜咁耐......”（咋这么久......）男人喃喃自语，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掏出一根烟，刚点燃又狠狠掐灭，白色烟雾在空中弥漫，更添几分焦躁......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风风火火掠过车头，乌鸦的瞳孔骤缩，嘴角不自觉扬起，却又迅速收敛。
暮色渐浓，再赶不上六点半的小巴，和兴的兼职又要迟到。文施欣全然没注意近在咫尺的熟悉跑车，只顾低头在帆布包里翻找零钱。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慵懒的调侃。熟悉的语气，令她有一瞬怀疑，自己是否思觉失调听错了。
“鸡咁脚走，急住去流浪啊？~”（走那么急，赶着去流浪？）
这独树一帜的讨厌，怎会听错？
乌鸦斜倚在车门边，夸张的墨镜依然别在耳边，扬了扬手中的传呼机，毫不客气地上前邀功，“谂住点多谢我。”
已是日落黄昏，渐进黑夜，不断有路人向这对与众不同的组合好奇观望。
男人不期而然的出现，文施欣始料不及，她确是不知该怎么还这人情，斟酌之言反复在喉间翻滚，最后只得轻言细语的试探，“请你宵夜？......”
不欢而散，阔别多日，本已准备好再次见面又是一番唇枪舌剑。但对方的坦然自若，令乌鸦措手不及，怔愣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咁......上车咯......”
难得的台阶，当然要急速上爬。
驱车驶至和兴方才醒觉，正是晚间饭点，吃什么宵夜？？合理怀疑是被蹭车的乌鸦大哥心生不悦，“坤我做免费司机？”（坤=骗）
“我唔做嘢，点请得起大佬你食宵夜啊？”时间紧张，文施欣只好透过车窗匆忙安抚，向他无情地抛下急促背影。
“赚鸡碎咁多，买盐都唔咸啦！”
满腹牢骚最终静静变成了遍地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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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记粥档外，桌椅沿着铺位排开，挤满了宵夜的食客。
“点解拣呢度？” （怎么选这里）
乌鸦用竹筷戳开生滚粥里的蟹壳，热气扑得他下颌的青茬忽隐忽现。
文施欣搅拌着皮蛋瘦肉，目光躲在粥里，“我以为，你食惯呢间。”
第一次来是被他挟持，第二次竟变成了自己邀请，造化弄人......
其他食客的嘈杂纷扰，像是给她壮胆助威，纠结多日的说话终于当面出口，“我代组员多谢你嘅樟芝，呢餐宵夜就当两清.....”
“两清？” 乌鸦突然倾身打断未尽话语，薄荷烟味混着粥香扑面而来。
“一碗粥就两清，系咪太冇诚意啦？你当我乌鸦系细路哥，咁易氹啊？” （细路哥=小孩；氹=哄）
“又唔系我要求你......”
她突然想起那块牛樟芝的价值，声音不自觉弱下去......
倏然抬眼，却望见他身后，一群人正迎面逼近。带头那人面露不善，一条蜈蚣疤横在左颊，面目可憎。
心里疑惑还未升起，就见对方拔出腰后砍刀，情况已是千钧一发，“小心啊！”
本还想得寸进尺，讨邀一番功劳，但见她突然怔愣又惊恐的眼神。还未等她发出惊呼，乌鸦早有惊觉，抄起折凳，倏然转身，发现竟是在澳门码头逃脱的何金海。
自上次反面而逃，何金海隐匿了一段时间，脸上被乌鸦划伤的长疤也已痊愈，徒留一面狰狞。万想不到难得出来放风宵夜，竟遇上落单的乌鸦，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劈佢！”（砍他！）一声令下，马仔们一哄而上。
滚烫的粥水迎面泼向来人，乌鸦掀起身前的餐桌砸向涌来的打手。瓷碗碎裂声、桌椅翻倒声混着咒骂炸响......
就算下山虎再骁勇善战，奈何赤手空拳，单枪匹马，亦是寡不敌众。薄衫很快洇开暗红，手中的折凳已被砍得残破不堪，唯一的武器就要阵亡。
食客们四处逃窜，生怕殃及池鱼，伙计急忙拨通999，寄希望于附近巡警。
变故骤起那刻，不知所措的文施欣已被乌鸦一手推搡入店内。惊魂未定，就见他已身负刀伤，满身是血。皮肉撕裂的闷响惊得她心慌意乱，再这样下去......
他是不是会死？！
此刻心绪已逾越理性。
文施欣摸到墙角的灭火器，毫不犹豫地拔掉保险栓，白色粉末如汹涌的潮水般喷向混战中的人。瞬间，烟雾弥漫，喊叫声、咳嗽声此起彼伏，视线被完全遮挡。
奋力将灭火器砸向带头的疤脸男，她趁乱冲到乌鸦身边，拽住他渗血的手腕，“走！”
出来混，迟早会死。
乌鸦曾经想过自己的各种死法，但如果是死在何金海这种人手里，他就算下到地狱做鬼，都要向阎王讨要个说法......
刀光厉影，眼看已是无计可施，视线却突然变得模糊，周围竟飘散起大片白色粉末？
意想不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手腕上传来一阵温热，那双手虽纤薄，却紧紧攥着他不再松开。
乌鸦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任由自己被拉着在混乱中穿梭。
奔跑带起的晚风，终吹散眼前模糊，卷起她散落的发丝，扫在自己手背上，酥痒入心。
从来都是乌鸦把人按在地上碾碎，如今竟有人在身前拉着他逃命。无数人想将乌鸦置之死地，但这个总是忤逆他的女人，竟两次将他拉出绝地。
明明身上的伤口已是刺痛不已，明明自己两步就能跑至她身前，明明跑去开车就能结束这逃窜的狼狈......但他却只是静静地跟着，出神地盯住眼前单薄的后背......
曾经在腥风血雨里淬炼出的暴戾与狠辣，此刻像被她掌心的温度溶解，碎成了粉末......
欣妹隐隐有点疯感，两口子哪有什么隔章仇呢(*^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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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夜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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