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起几片枯叶，赖言非穿过老旧的街道，路边的商铺都开了门，街上人也多了起来。
街道办距离青石街两个街道，同为一个街区。略显陈旧的办公楼，玻璃上贴着为民服务的褪色大字，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
赖言非直挺挺的站在大堂中间，手心湿润。大厅里几位老人在排队办理业务，她的视线略过他们，径直上楼，暖气混合着机器墨粉的味道充斥在鼻尖，心跳得厉害。
赖言非在刘主任的门前停下，金属的把手泛着圆润的反光，脸在倒影里变形，和自己对视，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冲动。
没有彩排，没有和父母商量，全凭一股脑的冲劲，站在这里。
扣门三响。
里面传来憔悴的女声：“进。”
赖言非推门而入，刘芝兰看向她，笔刚落下，脸上还带着未展开的愁容，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倦意。她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嘴角只牵动了一下，那抹愁容更深了。
“小非？”
“刘姨好久不见。”赖言非弯着腰贴在桌边，小声撒娇：“想你。”
刘芝兰这次努力绽开一个温婉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撑着疲惫，更显阅历和成熟。
赖言非顺手端起手边的水杯，杯壁冰凉，水已见底。
办公室就是一个简单的四方形，只能容纳几人的房间塞进了一张方桌，四周都是摆满归档文件的原木柜子，黑漆的暗红与橡木色的瓷砖地板泾渭分明。
饮水机就在竖排柜子的最里面，赖言非把杯子扣进水槽，问道：“刘姨最近很忙吗？”
刘芝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声音缓缓：“还是那些事。”
“青石街？”
“不止。”刘芝兰揉了揉酸胀的眉头，“这块片区也不止青石街，还有好几条街。”
赖言非把温水端在她手边，抿嘴：“辛苦了刘姨。”
“不辛苦的。”刘芝兰低声应到，声音沙哑。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手边的那份文件上。她拿起文件，手指摩挲着鲜艳的红色标题，动作很轻，却透着一股力量。
她文件推到赖言非的面前：“小非，你看看这个。新下来的文件，如果真能落实到青石街，落实到镇安街...”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沉淀后的，近乎执拗的坚定，“这片地方，就再也不会被人指着叫‘贫民区’了。”
赖言非神情微动，看着文件上鲜艳的红和密密麻麻的条款，纸张在之间摩擦出轻微的沙响。
“这里的每一条巷子我都走过，走访过，宣传过...”刘芝兰看向窗外，目光落在办公室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屋顶上。
她的声音没有激烈的起伏，只有深沉的疲惫和毋庸置疑的信念，掩盖住汹涌情绪“累，连骨头缝里都觉得累。但每次看到文件里的这些字，想到能带来的就觉得，再累也值。因为这一切，它得有个盼头，得变好。”
赖言非看向她的侧脸，耳畔还有上次未见的白发。她突然什么也说不出了，荷包里的信件开始发烫，快要把她烫出一个窟窿。
她走到刘芝兰的身后，轻柔的按揉对方的太阳穴，“没有什么是刘姨做不到的，我从小就知道。”
刘芝兰紧绷的肩膀在赖言非的指尖下微微松弛下来，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身体往后靠了靠，短暂的汲取着这分慰藉。
她出生江南，吴侬软语在基层里被打磨成果断泼辣，难得在从小看着长大的赖言非面前，少见的展露自己的柔软脆弱。
短暂的沉默后，刘芝兰轻轻拍了拍赖言非的手背，示意她停下。她坐直身体，端起桌上半杯温水喝了一口，再放下杯子时，眼神已经重新变成平常的，带着洞察力的清明。
“小非，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利落，但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轻易便能洞察人心的眸子望着自己，赖言非感觉自己如同透明，她放下手，故作轻松：“这两天在青石街遇到了个小孩，初中生。”
她思考着措辞，委婉道：“生活不太好，过得有点惨，想着刘姨有没有办法。”
刘芝兰拿起笔，习惯性的捏住笔帽，轻轻敲着桌面，沉吟片刻，说：“之前和学校一同统计过这边的学生数量，也相应给予过补贴。你说的情况可能是新来人口或者是工作没有落实。”
“你做的很好。”她抬眼看向赖言非，眼神带着鼓励，捏了捏鼻梁，继续说：“你等会把具体消息发给我，再去一楼填个帮扶申请表，我这边会再派人去核实。”
赖言非看着迅速回归工作状态，雷厉风行的刘芝兰，心里温暖，说不清的崇拜，那种从小的崇拜再次复燃。
两人对视，刘芝兰起身穿上外套，右手搭在她的肩上，“考虑考虑来基层？”
“我能力还不够。”赖言非打着哈哈，笑着后退半步。
刘芝兰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勉强，你很适合，可以考虑一下。”
“我一会儿还有个会，我带你下去。”
赖言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填完表，在离开之前，刘芝兰脚步顿了顿，突然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孩子。”
赖言非站在门口，想起陈稳倔强的眼睛，露出八颗牙齿：“爱护祖国花朵，人人有责。”
刘芝兰定定看了她两秒，眼神柔和下来，嘴角终于牵起一个真正放松了些的笑容，没有再说什么。
赖言非小步走回家，填表的时候她特意注意了等候区，最初的几个大爷走了一半，又来了不少新的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从登记窗口向里面看，同样的柜子将工作人员紧紧包裹，成摞的文件整齐的陈列在桌面，她小瞟一眼，五花八门。
再次路过青石街，这条存在数十年的古朴小巷，她路过十八个年头的青石小巷，好像的确与记忆里大不一样。
原本暮霭沉沉的街头巷尾多了亮眼的红色马甲，同样的房屋更换了几家住户，脚底的青石板砖似乎愈发的绿，像玉石一样圆润的绿。
她心里空落落的，沿着小路往里走，不知不觉在那间屋前停了下来。
老旧的木门上挂着崭新的锁，赖言非用力朝里推了推，门锁哐啷作响。
她满意的点头，往后退了一步，打量起房子的全貌。这是一间被隔出来的房间，新打通的门，单独成了一间屋子。旁边的房子新刷了白漆，它灰扑扑的，粗粝的墙壁上侵蚀大片的水渍，墙角斑驳的霉痕，即使同样在巷尾，也与其他格格不入。
“不知道小屁孩的脚伤好了没。”她心想。
赖言非顺着原路返回，眼皮又跳了跳，她没放在心上，任由它时不时的抽一下。
回到家就躺在床上，摸着左眼眼皮望着天花板，也许是回到熟悉的环境里，眼皮蛰伏下来，没有再跳动。
她感受手心的温度，早晨的冲动在此刻冷静下来，安静的环境下，她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这一觉睡的有点久，睡过了中午到了下午，眉眼间都带着餍足。
算着时间，刚好到初中部放学的时间，去看看小孩身上的伤都好了没有。
赖言非从冰箱拿出块蛋糕，觉得挺好吃，考虑着给赖邢带一块。赖邢爱吃甜食，反倒是于青不怎么喜欢甜腻的东西。
蛋糕店就在一中边上点的商场里，有名的网红店，她买到的时候等了快两个小时。
对感兴趣的东西，她有的是耐心。
赖言非拿到蛋糕刚好是下午四点，今天店里的人更多，她等了三个小时。
商场里早早的打了暖气，她热的脸通红，
出了门更是挤的水泄不通，到了放学的时间。
赖言非被人推攘着往前走，她吃力护着蛋糕，来不及看路，走着走着，就被挤到一中门口的角落，周围围着一群等娃的大爷。
又过了一会儿，学校的闸门打开，原本拥挤的街道又放入一批叽叽喳喳的学生，赖言非挤又挤不出去，干脆贴着墙站在角落，等着人流散去。
身边的家长三五聚在一起，不用凑近也能听到故意拔高了的谈话。
赖言非卷起袖子，干脆蹲了下来，听着他们还没结束的对话。
“昨天运动会，今天还要开半天运动会，明天又放假。”男人说的义愤填膺，“你瞧瞧这安排的，学生还有什么心思准备考试...”
剩下的家长分为两拨，一波附和，一波不动声色的站到另一边，隐隐的区域被划分开来。
赖言非听了会就觉得没意思，这些脸色，她见的多了。寻了个舒服的墙角靠着，她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话里的重点。
运动会？
难怪在外面见到那小子。
上了大学以后，对星期越来越没有概念，何况她散漫惯了，连陈稳出现的不合理性都没注意到。
随着校门被打开，清一色的墨蓝占据她全部视线，高高小小，乌泱泱的一片。
赖言非挤过人群往前走，后腰受到一股蛮力，她被撞的一个趔趄，连蛋糕都掉在地上。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火冒三丈的回头。
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用她去找，对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陈稳干巴巴的小脸皱在一起，眼睛圆溜溜的看过来，目光对视，他立马偏头移开视线。
赖言非面无表情的把蛋糕捡起来，她的目光在蛋糕上停留片刻，眉心微微皱起，然后小声叹了口气，最后才开口：“有鬼在追你？”
“姐姐，帮帮我。”
与上次见到他相比，宽大的校服外套掩盖了消瘦的躯体，拉链都拉到最上端，整个人都清爽起来，与那时判若两人。
除了一如以往沙哑的声音。
赖言非抬头就看见之前那几个男生鬼鬼祟祟的在转角处，窃窃私语着。
气笑了。
这群兔崽子。
陈稳的脚还没好全，加上没有好好修养，又跑了一路，此刻他的脸色煞白，脚步踉踉跄跄。
赖言非捞了捞他的身子，把蛋糕丢给他，蛋糕歪歪斜斜，巧克力的奶油糊满包装，和他一样狼狈。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橘调的夕阳打在身上，没有温度。赖言非穿过人流，目光扫过周围的学生，无一例外的，他们的身边都跟着背着包的家长。
赖言非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了，眼神落在了陈稳脸上的疤，然后移到了脚上：“等着。”
陈稳牵上她的衣角，走在她的旁边，脚踝隐隐作痛，估计更严重了，于是又松开手，跟在她的身后，眼神没什么温度的与墙角的几人对视。
赖言非走在前面，没有去管对方等小动作。她缓缓走到那几个男生的面前，似笑非笑的压迫有如实质。
“我有没有说过，他是我罩的？”
[可怜]嘎，其实是昨天都要发的，奈何我写的太慢了[鸽子]小非和小稳都是好宝宝，其实小稳比小非更成熟嘟[熊猫头]今天看还能不写一章出来[彩虹屁]总是觉得自己写的好矫情，不太擅长omg[可怜]又要写小非美救小稳啦这个我非常喜欢[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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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全凭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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