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人说笑了。”
广御医连忙应着,又道:“下官这就去取药箱,劳大人稍候片刻。”
“快去吧。”
庭院里,冯茂瘫坐在榻上,一缕阳光斜斜落在他枯槁的脸上。
他气若游丝地抬眼,声音发颤:“许是前几日落雨受了寒,养几日便好了,不必劳动……”
“爹,您别犟。”
大哥打断他,转而对着刚取来药箱的广御医“咚”地跪下,眼眶泛红:“大人!求您再看看,我爹这腿……过几日便是小妹大喜的日子,他只想亲眼看着她成婚啊!”
广御医诊脉后摇头,面露难色:“这是尾椎骨受损,已是无力回天……”
他叹息着写下药方:“我开几副驱寒的药,至于令尊的腿,往后怕是只能靠轮椅度日了。”
“哈哈哈……”冯茂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裹着彻骨的悲凉。
“报应啊!当年为了银子什么都顾不上,这是我应得的!”
他无力地捶打着毫无知觉的双腿,枯瘦的手落下,像打在棉花上。
秦伶梦在一旁看着,轻声道:“爹,无妨,男子本就不必日日抛头露面,往后在院里歇着便是。”
说罢,她送走了广御医。
其实她早已知晓结局,只是没亲耳听见御医断言,心里总存着一丝妄念。
回到房里,她摩挲着叠得整齐的婚服,锦缎上的金线在光下流转,映得她眼底发亮。
“楚衡,你看,就算爹走不了,有轮椅,他也能亲眼看着我们成婚呢!”
“名声当真那般要紧?”
大哥走到她身边,声音哽咽,眼底凝着泪光。
心里像压着块巨石,搬不开;又像堵着道门槛,跨不过。
秦伶梦笑意不改:“名声哪有和家人在一起重要?可那些世家公子最看重这个,为了名声,连死都甘愿。我爹娘健在,若是成婚时不出面,日后人家定会笑话楚衡,说我们冯家不懂礼,慢待了他。”
大哥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半晌才松开来,长叹一声:“难道死了,名声就好听了?”
秦伶梦知道他没读过多少书,耐着性子解释:“这道理本就荒唐,可世上偏有人觉得,死也要死得风光体面。他们大多会这么选的。”
大哥垂下眼睫,声音闷哑:“我去备些大婚要用的物件。”
大婚当日,秦伶梦一身喜服骑在马上,要亲自去接楚衡这位俊朗夫君。
马匹行至楚家大门,抬眼望去,却见门楣上挂满了白绫,在风中簌簌飘动,刺得人眼生疼。
“!”
秦伶梦心头一震,猛地翻身下马。
门前满地纸钱,踩上去沙沙作响。
院子里传来癫狂的哭笑声,她推门而入,只见院中摆着一圈火盆,盆里黄纸烧得正旺,火光映得楚衡脸色忽明忽暗。
他跪在中央,一边扬撒纸钱一边哭喊:“我的姐姐啊!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你怎么那样小就走了?!”
“这楚家办丧事呢,怎么还接亲?”
“楚衡不过十七八岁,哪来的姐姐?”
“这到底是咋了?”
门外看热闹的议论声断断续续飘进来,众人望着迎亲的喜轿和院里的白绫,满是惊疑。
秦伶梦脸色沉得像块冰,反手“砰”地关上了大门。
院子的回廊之中,楚庆玉面色及其惨白,死死盯着楚衡。
她扫视一圈,直直走向楚衡:“楚衡!你怎么了?”
就在要跨过火盆时,楚衡抬手指向了秦伶梦。
“滚!”
突然他像是反应过来,缓缓将黄纸放下,随后站起身:“这位大人你什么意思?我姐姐死了,你居然一袭红衣!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嘛?”
“你什么时候有个姐姐,而且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
秦伶梦说着,立马跨过火盆,一把拉着楚衡,楚衡一个小男人力气当然没女人大。
他挣扎着居然摔在了地上。
“我终身不嫁,自然不会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
楚衡取下发冠上的玉簪,头发瞬间散落在双剑,他抵住咽喉。
秦伶梦阴沉着脸,压低声音:“楚大人,怎么回事?”
楚庆玉不在淡定,走向秦伶梦:“都是误会!”
“这婚,到底还成不成?”
秦伶梦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楚庆玉连忙堆起笑,指着身后:“成!自然成!您瞧,婚服都备妥了!”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身侧的小厮。
一人手捧叠得齐整的大红婚服,金线绣的龙凤呈祥在日光下闪着流光;另一人端着描金托盘,上面斜插一支累丝嵌宝凤钗,华贵得晃眼。
秦伶梦抬手想去碰那凤钗,手腕却猛地被人攥住。
“这般晦气,结来作甚?”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秦伶梦抬眼,撞进一双艳色逼人的眸子。
那人眉梢眼角都像浸了蜜,偏眼神里淬着冰,直勾勾锁着她。
楚庆玉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躬身下去:“孟禾小主!”
秦伶梦心头一震,也连忙敛衽行礼。
她实在不解,女帝的妃嫔怎会出现在这市井婚典之中,还攥着自己不放?
她轻轻挣开那只手,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语气平稳:“孟禾小主金枝玉叶,怎的屈尊至此?”
“替女帝来瞧瞧热闹罢了。”
孟禾慢悠悠地说着,目光却越过她,居高临下地落在另一侧的楚衡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只是这婚,怕是成不了了。”
楚衡一直垂着头,此刻缓缓抬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没说话,只转了个身,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更衣,成婚。”
“这……公子怎会突然应下了?!”
“莫非是惧了皇权不成?!”
满室之人尽皆怔住。
先前还抵死不从的楚衡,此刻竟点头应了。
他快手换好衣衫,小厮端着胭脂要上前时,却被他抬手拦住。
“横竖要盖盖头,涂不涂都一样。”
“这怎会一样……”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楚衡已径自兜上盖头,迈步向外走去。
孟禾望着秦伶梦,脸上神情有些僵硬,眼底竟掠过一丝秦伶梦熟悉的委屈。
可她偏又说不清道不明,许是受了委屈的人,向来如此。
楚衡指尖发颤,猛地抓起那枚红绣球,秦伶梦伸手稳稳扶住他。
风过处,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一双泛红的眼。
那红像是红盖头映落的霞光,又像是被泪水浸得发肿,看得人心头发紧。
“这场婚事闹得这般寡淡,半分喜气也无。我又这般没规矩,秦大人还要娶,莫不是真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楚衡的声音裹着冰碴,字字带刺,掐在秦伶梦扶着他的手上,力道愈发收紧,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我的人,不必学那些虚礼。”
秦伶梦淡淡说着,将他往花轿里送。
忽然!楚衡猛地拽住秦伶梦的衣袖,眼底翻涌着戾气:“我这般性子,这般做派,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秦伶梦却笑了,目光落在他紧攥的手上,缓缓将那只手掰开,语气温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我便好好教教夫君,何为真正的规矩。”
礼毕后,秦伶梦连喜酒都未沾一滴,径直踏入了洞房。
楚衡正端坐于铺着鸳鸯锦被的床榻上,指尖攥着一方素帕。
秦伶梦脚步轻缓得像落雪,推开那扇红绸缠绕的门后。
秦伶梦挨着楚衡床沿坐下,刚撩起盖头,楚衡已猛地抽出靴筒里藏着的匕首,寒光一闪便朝她扑来。
谁料秦伶梦只抬掌一推,便将他震得踉跄后退。
在这个世界,小男人的力气是远不及女人的。
女人若是想动手,尤其是秦伶梦这种,能砍死一头猪。
楚衡瞳孔骤缩,哪里还敢恋战,转身就往窗边扑,刚攀住窗框,脚踝却被秦伶梦一脚勾住,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她面无表情地抬脚,将那柄匕首踢得老远,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里格外刺耳。
随即俯身抓住楚衡的脚腕,像拖一件无物般,慢悠悠往回拉。
“秦伶梦!你要是敢动我,我吊死在你宅子门口!”
“我不让你死,你死不了!”
红烛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随后,晋江不让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