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霓翻身下马,把缰绳抛给随行的马倌,快步走过来。帷帽垂下的纱帘,随着步伐掀起的微风轻拂,露出饱满莹润的脸颊。眉间一点殷红花钿镶着赤金细边,阳光落在上面,又掠过丰盈的朱唇,熠熠生辉,美艳不可方物。
白晚棠玩心大起,看准时机,趁其不备,一把摘下她的帷帽,笑道:“起风了!是风干的。”把帷帽藏在身后,调侃道,“云霓花容月貌,不该遮着。”
林云霓围着她转圈,伸手去抢帷帽,无奈对方身形灵活,每次都差一步。两人笑作一团,林云霓有样学样,也摘下她的帷帽,高高地举过头顶。
白晚棠没她高,跳了几次也没够到,索性放弃了。她眼珠一转,突然指着远处喊道:“云霓,那是谁?”
“谁?”林云霓没反应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却只瞧见几个匆匆走过的侍从和马倌,“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白晚棠趁她放松警惕,抢回帷帽戴在头上,快速上马,勒紧缰绳笑道:“这回该轮到我说——”
“追上我再说吧!”
白晚棠夹紧马腹,驾着明月夜在草场上肆意驰骋,妃色胡服在风中翻飞,映着银白的骏马,身姿明艳动人,好不快意。迎着蓝天白云,这下那些烦恼,全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场上郎君们的目光不自觉紧紧追随,望着那抹身影,心中满是惊艳。一人压低声音问身旁的青衣郎君:“白五娘竟也来了?” 对方眼睛一亮:“正是!”绯衣郎君难掩欣喜:“早听说云狩围场小娘子多,没承想竟能遇到白五娘,真是不虚此行。”身后众人纷纷附和:“可不是!多亏听了郑兄的,果然没白来!”
林云霓策马紧追在后面,几回要超过去,又被她轻巧避过。说起来两个人的骑术算是同个先生教的,原本白尚书给白晚棠找了马术先生,白晚棠有时跑去将军府找林云霓,撞见几回她在自家马场学骑术,觉得看她骑马犯错十分新奇,后来索性一起学了。
按理说,林云霓父亲是威名赫赫的镇远将军,虎父无犬女,骑术理应在她之上。可白晚棠自幼鬼点子多,余光瞥见她要加速,便立刻往斜刺里疾驰,快速转了个弯。
林云霓:“……”这鬼丫头。
跑了几圈,两人已是大汗淋漓,十分畅快。
两人翻身下马,早不去想方才追逐缘由,身后跟着马倌牵着各自的骏马,凑在一处聊天。
林云霓拉着她打量场中的青年才俊,低声咬着耳朵:“窈窈你瞧,那个绯衣玉带,面如冠玉的,是中书舍人郑家二郎;那边那个青衣的,是吏部考功员外郎李郎君;还有还有,骑白马的,是鸿胪寺丞王家哥儿,生得也很俊秀。这几位都是家世才学俱佳的好儿郎。窈窈,目光放远点,别只盯着你家世子。”
白晚棠笑着点头称是,循着她的话语望去,都是世家出身,个个生得俊朗,并不比谢珩差。可她的脑海中却一再闪过他的身影,心中有个声音:这些人都比不上谢珩。
她听着林云霓的絮叨,只含混“嗯”了两声。林云霓正盯着那几位郎君瞧,却见他们越走越近,惊道:“哎呀,窈窈,那些人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带头的身着绯衣的郑郎君,已走到面前,倾身行礼,声音温和:“这位可是白娘子?在下郑兰旌,久仰娘子芳名,想来打个招呼。”余光瞥见身后的同伴屏着呼吸等待下文,愈发得意,“娘子可是喜欢骑马?在下新得了匹西域良驹——”
话音未落,身后的郎君见郑兰旌没被拒绝,也一个个凑上来,跃跃欲试。
“在下王执简——”
“在下李钧衡,久仰白娘子……”
“还有在下……”
郎君们七嘴八舌地围过来,争着向白晚棠示好。她维持着得体微笑,但实际早就被吵得头疼。众人只觉这笑意惑人心神,愈发往前凑。好在林云霓板着脸,扬鞭一横,将人挡在几步之外。
白晚棠对林云霓感激地笑了笑,侧过身抽了抽嘴角,四处张望,打算找个救星。
斜后方几个郎君牵马走过,清朗谈笑声随风飘来。
左侧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颇为耳熟:“如何?我没骗你吧。云狩围场不仅草肥水美,小娘子也多得很,还个顶个的标致。”他身畔的声音冷冷清清,听着更耳熟了,只随意应了一句:“白兄说得是。”
正是她二哥和谢珩。
其余郎君看到这位冷面世子,纷纷打了退堂鼓。定北侯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世子又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教人摸不透他的心思。若真对上了,怕是讨不到好处。郑兰旌一开始还不肯走,他父亲虽然官居正五品,品级不如定北侯,却是天子近臣,地位并不差,当下便存了一点较量的心思。人人皆知白晚棠和他青梅竹马,但既然迟迟不定亲,足见这情谊不过如此,他便还有机会。这身后的同伴见状,搂着他的肩膀,劝道:“郑兄,留得青山在,走吧。”
郑兰旌冷冷瞧了谢珩一眼,轻哼一声走了。
白晚棠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谢珩,冷冽的脸庞如凝霜雪,眉骨凌厉如刀削,高挺的鼻梁在眼下投出暗影,下颌线利落,薄唇紧抿成冷硬的直线。这样孤冽如松的五官,却硬是让她在阳光下瞧出几分美好。
白晚棠想起最近的不愉快,心中还在酝酿,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一天未见的谢珩,林云霓便已拉着她转身迎了上去。
转身前,还特意掀开白晚棠的帷帽,挑眉笑了笑,像是在说——“看姐姐怎么治他。”随即转头望向谢珩,唇角虽挂着笑,眼底却毫无温度:“世子真是大忙人,你不知道窈窈……”
话音未落,余光瞥见两人背后立着个冷面男子,周身寒意不输谢珩。那人轮廓与白家二哥白霁川有几分相似,似乎幼时寥寥见过几面,长大后再未见过,这应当是白家大哥白霁安。他在吏部当值,事务繁忙,鲜少出来玩乐,今日倒是罕见。
她想起前几日做的那个梦,耳根发烫,时间、场景都和现实高度重合,不像个梦,更像还未发生的现实。
梦中男子被雾气笼罩的面容渐渐清晰,竟和白霁安长着一样的面孔,应该就是他了。她装作无意打量他,看着看着,却没料到那人陡然转过头,她的目光正正撞进他幽深如墨的眼里。
林云霓:“!”
不知为何,心跳好像加快了。
好在窈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并未注意到这边。她松了口气,重新看向谢珩。
谢珩与郑兰旌目光相撞,想起刚才她被一群男人簇拥着,心中不悦。
他转而望向白晚棠,她刚骑过马,晶莹的汗珠顺着额角滑入领口,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帷帽上的金丝凤凰翎羽随她动作轻颤,垂坠的琉璃珠轻撞,叮咚作响。纱帘被掀起,露出她因汗意泛起红晕的面庞,在妃色胡服的映衬下,秾丽中透着鲜活的娇俏。
谢珩看着她的脸庞,唇角不自觉扬起,眼前却晃过昨日她和崔仲玉待在一起,言笑晏晏。他快速移开目光,没说话。
谢珩后退一步,低声对白霁川道:“你们兄妹俩慢慢聊,我去后面的柳树下等你。”
白霁安朝妹妹点点头,迈步跟上。儿时妹妹总爱绕着他转,一颗梅子糖就能让她开心很久。可渐渐妹妹长大了,有了少女心事,再想逗她开心却难了,还是等她愿意开口再说吧。
白霁川的目光茫然地在两人间打转,他只知道妹妹和这位冷面世子青梅竹马,之后的弯弯绕绕是一点也不清楚,妹妹也没说过。脑子转了转,也没转出个所以然来,却本能地觉得该为妹妹说点什么。来不及斟酌措辞,最后只勉强挤出一句:“世子,你……”
身后早就没了人,谢珩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冷冷地抱肩瞧着他。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只觉得周遭温度比数九寒天还低,真是要冻死人。
每次面对谢珩这样的眼神,他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转头来望着妹妹,打了个哈哈:“窈窈,你……”
白晚棠是不指望二哥能发挥什么作用,攥紧拳,心里愤愤骂了几句。
狗东西!居然装作没看见她。
白晚棠受不了这种气,拉着林云霓便要走,林云霓却不甘心,拉着她便要去讨个说法。她怒气冲冲地盯着谢珩,大声道:“谢珩,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句话就能让窈窈难过很久?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对窈窈有意还是无意,我希望你能客气点。”
难过?谢珩看着白晚棠,想起前几日她泛红的眼眶,很快却又被她跑着去画舫,崔仲玉紧随其后的场景占据脑海。他心里实在搞不懂,她到底怎么想的,薄唇抿了抿,冷冷开口:“与我何干。”
白晚棠定定看他一眼,只觉得无话可说,当即上马,扬鞭狠狠抽向马臀,驱策明月夜跑得快点,再快点。
她骑着马,不住地吆喝“驾!驾!——”。风声在耳畔呼啸,心中十分茫然,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要跑多久,只知一味驱策马儿向前跑。身后传来林云霓焦急的呼喊,却被她远远抛在耳后,消散在身后扬起的尘土里,全然听不清。
跑着跑着,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人惯爱穿的天青色,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想象到他冷冽如霜的眉眼。她像是终于找到了终点,打马便往那个方向而去。林云霓的呼喊声穿透风声,慢慢清晰了,像是在喊,“窈窈——窈窈——你当心点——”
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已抬手扣住缰绳,神色瞧着比往日还要冷。
他说:“窈窈,下来。”
这章有呆头鹅一样的哥哥出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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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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