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均是一惊,顾不得别的,孟皇后立刻扶着太平帝起身,二人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快步走到了偏殿之中。
偏殿之中,保儿一直在宫女怀中挣扎,大哭,待看见帝后进来时,更是什么都不顾了,伸着胳膊要往皇祖父、皇祖母的怀中扑。
那宫女既不敢太用力伤了齐王世子,又不敢放手让保儿去扑太平帝以至伤了圣驾,当下急得额上的汗和眼泪一起下来了。
还是太平帝两步抢了过来,将保儿抱在了起来,软声问他:“保儿,皇祖父在这儿,保儿不怕了,是做噩梦了?”
保儿环抱着太平帝的脖子,趴在他的肩上,一言不发,只哭得更厉害了。
一旁的孟皇后见他连衣领都被汗水打湿了,立刻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并不发热,便皱眉对跪了一屋子的宫人道:“还不快去请太医,给世子更衣。”
宫女内监们立刻称是,连滚带爬地起身去做事了。
太平帝抱着保儿坐在床上,轻轻拍着哄着,直等到保儿的哭声越来越小,换了干爽衣服,匆忙赶来的太医把了脉开了药,再三强调世子只是被梦魇到了,又吃了药后,他才问道:“保儿究竟梦见了什么?”
保儿仍旧贴在太平帝身上,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哽咽道:
“皇祖父,我要哑娘。”
哑娘?太平帝迷惑地看了眼身旁的孟皇后。
“是保儿身边的嬷嬷,谢氏留下的那个忠仆,哭哑了的那个。”孟皇后忙道,心疼得摸着保儿的头发,“看来她是照料得很好,才会让保儿想她。
太平帝点点头,立刻唤人来道:“到齐王府去,将那个哑娘叫到宫中来,照料保儿。”
*
宫中纷纷乱乱,而皇城外的京城,在混乱之后的戒严与追查中,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往流云坊去的时候,谢玉娘坐在车边上,看着斜下的秋后暖阳,纵心中许多心事,但也被近晚时街面上渐起的烟火气吸引,连心事都显得轻了许多。
只是这点子好心情,在临近流云坊迎面撞上的张六郎时,轻易就碎了。
怎么又是他?
“玉娘子可算回来。”一身锦绣衣裳,活像个红色染成,金玉堆叠成的孔雀似的张六郎,对着她眼睛都笑眯了起来,油腻腻地颠着跑过来,奉承道,“我可等了娘子很久了。”
“……”
更烦了。
向来不在意容貌美丑的谢玉娘,如今竟然想摸摸脸上的伤疤,是她的妆还不够难看吗?瞧这位张郎君就是个大脑空空,看脸爱美之辈,怎么就转了性子?
之前因为他惹了太子,被太子罚抄书,日常忙碌的谢玉娘早就忘了还有这号人,岂料等她遭遇刺杀后,这位被拘在家中罚抄书的张公子,就天天让人送许多东西过来。
即便无论谢玉娘都会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张六郎仍然乐此不疲。
等到他抄完书后,更是有事没事就往流云坊跑,而他又和变聪明了似的,不但晓得避开沈继宸,还打着顾客的名义,回回都带着一群张家女眷过来,惹得谢玉娘是又困扰又不知该怎么办。
好在猎场刺杀事后,他又被家中拘了些日子,才让谢玉娘耳根子再次清净了些。
结果今儿又出来了。
“啊,原来是张六郎君啊。”谢玉娘板着张脸,冷冷淡淡地招呼,打定主意多一个字都不说,免得他听在耳中又不知发散出什么意思来。
张六郎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只笑说:“我许久没来,今儿来了才发现娘子铺子里又多了好多新鲜东西,自然要照顾娘子的买卖。”
“……”我这流云坊的买卖从不差,哪儿用你来照顾?
谢玉娘腹诽着看向自己铺子大门,果然就见张家的小厮正成箱往外抬东西。
“慢着!”她一愣,忙抢上前一步拦住小厮,回头道道,“张公子这是做什么?”
她店里的绣品多是图样,成衣更只是炫技的陈设,至于料子虽有存货,但真正摆出来的却是普通百姓爱买的寻常精细货品,真正那些达官显贵爱买的贵价料子,都是要预订的,然后由她的船队从南面运过来。
而张六郎这一堆,总不能是把她铺子里最近新换的陈列商品,都搬空了吧?
“自然是买东西啊,”张子洛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要不是娘子门前这两样布品不卖,张某也是要一并带走的。”
已经到了九月末,许多达官显贵人家已经要准备过年的东西了,流云坊自然也不能免俗,准备了许多精致的相关货品,是以这段日子谢玉娘陈设在外面的,是她开在南面布坊离新织的锦缎,其上流光溢彩的富贵花开图案,很合过年时的氛围。
如今京中人都知道了,流云坊摆出来的如绣品之类,都是独一份不卖的;而这种上等料子,摆出来的则是同一批中最普通的织品。
普通的都这样了,何况是更好的呢?是以短短一年时光,京中的达官显贵就都以得到流云坊的稀罕货为时兴爱物
谢玉娘无语地瞥了他一眼,绕开小厮们走进铺子,果然就见果然柜台上的东西都空了。
她顿时被气笑了,回头问他:“棉布就罢了,张公子买那许多粗布褐布做什么?”
“呃,自然是给我家小厮穿戴。”张子洛无所谓道。
“那是给街面上使力气人穿的,况且贵府上的小厮哪儿会是穿粗布衣服的?”谢玉娘皱起眉头,转而又对铺子的伙计们道,“你们也不知道拦着点儿,咱们的东西不愁卖,更不能做那等只管卖货的铺子。”
为首的伙计忙解释道:“回娘子,我们自然是劝了的……”
可是没劝住。
这个张公子也真讨厌,怎么只管总来啊?害他们被数落。
张子洛见她这般,心里反而熨帖得很。
她劝我不要乱花钱,她心里有我!
越想越得意的张子洛忙笑道:“娘子莫要怪他们,我买都买了,自然是能用的。”
“……”谢玉娘再次无语,但也确实无法。
东西卖都卖了,总不能强要他退回来吧?看他那喜滋滋的眼神,还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她可不敢和他再多说话了,怪腻味的。
“时候不早了,张公子既然已经完了买卖,就早些回去吧,民妇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罢,她屈膝行了半礼,转身就往楼上走。
张子洛丝毫没有被嫌弃了的自觉,只涎皮赖脸地盯着她的背影,笑道:“知道娘子事多,要早些休息哦,等我了了手头的买卖,过几日还来看娘子。”
谢玉娘上楼的脚步都快了很多,一口气闯回了账房之中,抱起了那琵琶,胡乱拨弄了一首小曲,心中的烦躁才算散了去。
请他快去营生他的买卖吧,再别来了。
谢玉娘对张子洛的买卖毫无兴趣,只待心情好了些后,才拿出沈继宸给他的荷包,取出里面的一个金铸成的令箭。
怪道沉甸甸的,她拿在手中颠了颠,本想放进琵琶中藏着,想了想觉得还是放入怀中贴身藏着安心。
她想着沈继宸让她查的事情。
在猎场之中,他挽弓结果了一个刺客的性命,但那柄弓的弓弦却断掉了。
储君自幼受教,自然是能文能武,但他毕竟不是武将,虽健壮却并非那等五大三粗之辈,连真正经历过的疆场,都只有今年年初在北疆的种种了。
因此拉断弓弦之事,旁人只当他是危机时为救君父迸发出的力气,但沈继宸自己很清楚,再危机,再擅射,他也不可能有拉断禁卫所用长弓弓弦的力气。
是巧合?还是人为?沈继宸不晓得,但那柄弓的确是危机之下他随手从武器架上拿起来的,而非有人特意递给他的。
武器架上的兵器虽然是给太平帝御用的,因为太平帝是名义上禁军大将,因此形制材料都与禁卫所用一致,且有专人精心保管,断不可能放些坏的。
沈继宸怀疑是有人在这些东西上做了手脚,至于是禁卫武器都有问题的中饱私囊,还是禁卫中有人被收买了故意破坏御用之物,他不知道。
事发突然,太平帝如今又在对他的怀疑之中,因此沈继宸才没对旁人说出心中猜测。
谢玉娘怀抱琵琶,看着窗台上养着的兰花,细想了一刻钟,便起身回到一楼,喊来个伙计。
“你回家去告诉我哥,说我今儿懒怠在家吃,在城东那家胡姬酒肆等她。”
知道了沈继宸的打算,也不必关着陆瑛了。
她吩咐罢,又对其他人道:“今儿歇了吧大家都松乏松乏,想吃什么玩什么就去吧,账记在柜上就好,但记着我的规矩,也莫违了宵禁的令,免得让人拿住了惹是非。”
“是。”众人们高高兴兴地应声。
谢玉娘已经抱着琵琶出门了。
猎场进人之事禁卫失责是一定的,至于沈继宸会如何让太平帝“认为”,谢玉娘不清楚。
但弓的事情甭管是不是沈继宸想多了,总是值得私下再查一番的。
要查,就得先找出这团乱麻的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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