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本来还想多瞒他会儿，没想到比朝恨雪还难骗，这下回去龙延铁定骂我。”
被扔下的穆景铄头疼地摇摇头，走了两步后，却发现武空岚刚才抛下的东西仿佛不存在，周围并没有限制他们行动的物品——这倒奇怪了，看刚才那家伙的样子，还以为要把他们绑起来打包扔出去呢。
于是穆景铄戳了戳宁墨：“小宁墨，那小子发什么癫，你知道吗？”
“这应该是萧……武空岚惯用的晦物。”
穆景铄：“？”
宁墨向空中伸出手，迟疑着说：“织莫言，是你吗？”
丝线于空中交织，人面蜘蛛缩成沙包大小爬到宁墨手上，少女清纯的人皮假面仰起，朝他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穆景铄：“……你叫它，什么？”
“执政官您好，我是织莫言，主人让我看着你们。”小蜘蛛脆生生解释道。
穆景铄：“……”
思绪又飘回第二十四届入届总结会议上，穆景铄不禁感叹乜水不愧是乜水，情报果然精准，“织”和“莫”确实是被物理意义上缝了起来，甚至还多缝了点东西……总之，武空岚要说自己是个正常人，别说龙延，帝圣估计都能从坟里爬出来多看他几眼。
当务之急，还是先收拾眼前的烂摊子。
“行吧，我先不追究这东西的来源。小明你先说说，那位教授是什么身份，和你很熟吗？”
即使经历过诗悦学院的种种，赵明曦盯着织莫言的脸还是有点泛怵，此时被点名，想也没想立刻答道：“教授是在去芙陵的前一周找到我的，他给了我乜检查长签字的文书，并承包了设备的采购工作。我检查过文书，是检察长盖章的文件没错。”
穆景铄思索片刻，朝他伸出手道：“带过来了吗？让我看看。”
背包的拉链声响过，几份交叠的纸张递往穆景铄的手中，他低头仔细查看，神情也逐渐严肃下来。
“小明，这位教授把文书给你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
赵明曦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乖巧回答：“教授只说了「这是乜检察长签过字的有效文件」，让我过目，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他会与我同行。”
穆景铄沉默几秒，抖开纸张，凑到赵明曦面前，再次问道：“告诉我，这是什么？”
空白的A4纸摆在面前，赵明曦的目光在纸面和穆景铄脸上来回逡巡，语气逐渐不确定：“检察长盖章的文件？”
穆景铄：“再看看？”
赵明曦满脸疑惑：“呃……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就是认知被修改的妈都不认识了。
穆景铄随手把一个字没有的白纸扔进垃圾桶，心知多说无益。
想起武空岚托付过来的烫手山芋，他又一个头两个大地看向宁墨：“我就不该接这烫手山芋，连资料都没看全就被龙延一脚踢过来……行吧轮到你了小宁墨，说说吧，萧岚是谁？你的定魂钉又是怎么回事？”
“萧岚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时他用的假名，叫顺口了，有点难改。”
宁墨神情真挚，实话实说：“至于定魂钉，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儿时有记忆后，先生就让我不要取下它……”
……
幽深湿黏的长通道内，武空岚的指腹在石壁上留下了几个显眼的印记。
普通人在灾殃区域失踪，称句凶多吉少都是在抬举这人，更别说这几个月内凌烨一次都没启用过阵法，不合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明明在车站告别的时候就察觉了，那个时候就应该……
为什么又不告诉我？
为什么又要以身涉险？
他本该给予首领大人绝对的信任，可失去的恐惧感永远像用钝刀子喇肉，割了几个月后，终于划破了大动脉，排山倒海地把人浇了个透心凉。
随着通道的走向，武空岚走过了一座又一座佛像。贪、嗔、痴、恋，人间百态在这些佛像脸上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它们有的金刚怒目，有的眉开眼笑，每一座都能用最夸张的雕塑手法表现出最生动的人类情绪，精细程度完全不像芙陵这样的无名景区所能拥有。
再次路过佛像蜗居的庙堂时，武空岚从左走到右，佛像金属的眼珠子也随他从左滚到右，好似某种活物。
为了防止宁墨的情况继续恶化，武空岚无视了这些异常，目标明确地寻找着佛堂的正中心。
按理来说，栖霞寺最核心的地方应当是正厅，可从他们进入此地起，周围的长廊就如同迷宫环绕，无数佛像端坐在一隅之中，宛若一个个忠诚的侍卫，始终替中央的佛像阻碍着窥探的目光。
凸槽排列得横平竖直，不像寺庙，倒像个棋盘。
想起佛像吃人的场景，武空岚愈发确定这里的运作应该存在某些规律，于是，他缓缓朝墙壁抬起了手……
“这位游客，您在这里干什么呢？”
景区工作人员出现得猝不及防，没有脚步声，亦没有靠近的痕迹，只是瞬间便跨过空想域的监视，出现在了武空岚身后。
武空岚放下手回头看他，发现这名工作人员身后的墙壁上湿漉漉的，把蔓延的青苔衬托得越发青绿。
“心情不太好，准备拆个墙，怎么了？”
工作人员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扭曲，抽搐过后，他维持好工作用的微笑，礼貌劝阻道：“这位先生，恶意损坏公物是违法的行为，还请您注意影响。”
武空岚眨眨眼，黑色瞳孔霎时染红，直勾勾盯着工作人员。良久，他笑了笑，掩饰过刚才的不愉快，虚心请教道：“抱歉，我迷路了有点着急，能带我去这里的主殿堂吗？”
“当然，请跟我来。”
工作人员也眉开眼笑，带着武空岚转向明显是出口的方向。在他转过去的刹那，武空岚毫不犹豫抬手，泛着光的锁链泵出，暴力砸穿了工作人员的脑袋和他面前的石墙。
“……原来是蘑菇和培养基。”
被打烂脑子的人缓缓倒下，皮肤逐渐呈现出一种木质化的质感，布满了龟裂的纹路。无数细小的、惨白色的菌丝从他碎裂的眼眶、鼻孔和微张的嘴里蓬勃冒出，整张脸被真菌重塑，五官扭曲，最后的尖叫被凝固在了喉咙里，定格在一个无法言说的惊恐表情上。
倒下后，他缓缓流淌出白色的液体，与身下的石砖连接在了一起，菌毯蔓延，两者不分彼此。
被打烂的石墙缺口处，湿润的水滴滑下，浸染了匍匐的苔藓，裸露的墙壁内部排列着有序的蘑菇基底，水灵的根系蔓延，成功解释了工作人员的来源和寺庙里潮湿的原因。
武空岚出手过后，周围墙壁似乎是觉察到危险，大片潮湿接连洇出，显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形印记，手拉着手，呼之欲出。
“宁墨。”武空岚边走边说。
“宁墨。”织莫言搓着细小的肢节，清了清嗓：“你有再出现幻觉吗？”
诡异的一幕在眼前上演，穆景铄眼睁睁看见除自己外另外三个人都认真地听着人面小蜘蛛说话，宁墨更是淡定答道：“没有，你那边发现什么了？”
人的形状越来越清晰，不断开始有菌丝从墙体的缝隙中溢出，用肉色勾勒人体。
确认宁墨不受影响后，武空岚转身向栖霞寺最中央的地方走去。
两点之间，他选择了最短的路线——直线。
“寺庙墙壁里是蘑菇的培养基，那些复制粘贴的工作人员是由菌丝培养而成的，杀掉后对你没有影响，可以直接动手。”
武空岚用黑火点燃了试图寄生他的菌丝，瞬移过墙角，缓慢往主殿走去。
另一边的穆景铄很快发现并接受了织莫言的小妙用，把它当成了传话筒，提醒武空岚道：“小岚啊，小明这边脑袋出了点问题，你记得小心点那个教授。”
武空岚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织莫言也跟着点点头。
穆景铄：“你到主殿了记得弄点动静，我们也一块过去，公职人员不能只吃干饭是不是？还有这小蜘蛛的丝线藏在空中连着我们有点渗人，能不能让它收了？”
没等武空岚回话，织莫言先不高兴地和他顶嘴：“不可以！”
武空岚：“……不行。”
穆景铄声音愉悦：“诶呀小岚，你不会是因为怕我们看到你脆弱一面才专门离开的吧，还放了只下属防止我们遇到危险，不愧是新时代社会主义接班……”
武空岚冷嗤了声，似乎嫌瞬移麻烦，直接抛出了黑笑笑。
黑洞迅速吸收能量，压缩为一点，天地失色，几秒之后再骤然爆开，将遮眼的物体尽数吞噬为齑粉，为他开辟了更便捷干净的道路。
“……人。”
穆景铄听着远处的动静，摘下墨镜叹道：“生气也别破坏公物嘛。”
武空岚没再回话，织莫言也转过身，拿屁股看他，和乜水口中剥脸食目的晦物只能说两模两样。
穿过无数回廊后，主殿的面目终于显现，武空岚看着牌匾上“栖霞寺”的字样，跨过门槛，果断踏入殿堂之中。
与周围相比，主殿的佛像不再蜗居于屋檐下，而是撑起了整个房梁，将此处空间衬得空旷又寂静。香炉中的供香安静燃烧着，烟雾一缕缕旋转着飘起，久久不散，缠绕在佛像与闯入者身边，武空岚抬头看去，竟有些看不清它的面容。
正当他伸出手，疑惑这里的香是谁点燃时，系在手腕上当装饰品的铃铛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了“叮铃”的脆响。
“叮铃——”
佛像似乎突然有了面容，似哭似笑，似喜似悲。
它的眼珠一点一点从空白的眼眶中浮现，先定在了武空岚身上，随后缓缓抬起，落在了他身后的位置。
身后有人！
武空岚手腕一翻，黑笑笑立刻化作横刀，不带半点迟疑向后砍去。然而眨眼之间，伴着持刀者不可思议瞪大的双眸，能斩断一切的刀刃又生生停在了空中。
“怎么了，见到我很惊讶？”
冬季衣物的包裹下，凌烨的长发散在鲜艳的红围巾上，夺目依旧。
他朝武空岚露出了安抚的笑容，空着双手，不甚在意地迎着黑色的刀锋向前走了好几步，逼得武空岚急忙收了刀。
“你为什么在这里？”
武空岚双腿钉在原地，无数情绪交叠，竟让此时音调在平淡中渗着冷。
“嘘……”
凌烨弯了弯眼睛，指向佛像前的香炉，不做解释：“先别问……”
“为佛像上三炷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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