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者的的祷言，命运的因果交换，深渊的混乱与吞噬……如此大的工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原来如此，你早在离开深渊前就做好了捕捉吾的准备。”
岚闭目养神节省体力，不想理祂。
“可是对吾来说，时间只是无用的计量尺度而已，等你被消耗尽的那刻，那些人应该也死干净了。”
世界意志依旧不明白：“明明结果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还要搭上自己呢？”
岚静静听着，借贺峮的眼睛观察着深渊外的变化。
受灾的村落人口激增，无数复制体降临在恐惧的村民们身边，在人们惊惧绝望的眼神中取代他们原本的位置。贺峮抱着被吓得发抖的周延，如雀掠水，飞速穿梭在遮天蔽日的晦气间，朝天下势的军队而去。
此时，芙陵与外界的时间流速比为1：2。
不行…来不及的。
又一层符咒爬上，为复制的源头套上枷锁，流速比变为1：3。
各地派出的探子率先收到消息，立刻向上级汇报，可污染扩散太快了，成千上万的复制体涌出，全部是平民，没人能分清哪个才是本体，即便是维护秩序的军队，也只能等待上级的指令。
1：4
1：5
1：6
……
1：10
岚浑身冷汗，觉得自己灵魂似乎又碎了一遍。
他借着晦物的眼睛，自暗处窥视世界意志，看着祂用凌烨的脸若无其事地宣判人类的死刑。
深渊……只是工具，对祂来说如此，对我来说亦然。
岚没力气理祂，继续做自己的幽魂，在囚笼里无声无息地观察着外界的变幻。那些无人能够诉说的仇恨、杀意、野心与决绝，都尽数掩盖在遮面的黑布下。
至少在被深渊彻底腐蚀掉前，我会……
.
“首领，复制者根据灵魂复制人体，目前已引起了大规模恐慌，急需更多人手去维持秩序。”
“首领，芙陵内部时间流速与外部存在差异，能够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但形式仍刻不容缓，目前我们已经封锁最先受灾村落，等待您的指示。”
“首领，复制体与被复制者无论是外表还是行为举止都完全一致，无法分辨，经测试，我们发现本体死亡后复制体实力会大幅削弱且失去智慧……”
“首领……”
“首领……”
消息从四面八方传来，嗡嗡传入脑海。凌烨站在众人的簇拥中，飞速记下各种线索，试图从中分析出一条最合适的行动方案。可嘈杂人声中，总有什么在阻挠他的思考，让他不得安宁。
苍白的手指扣在佩剑上，指节攥得发青，凌烨忽然打断信使，冷声问道：“小延呢？找到了吗？”
前来汇报的线人们不约而同静默下来，谁也不敢说那孩子跑进了芙陵，恐怕凶多吉少。
凌烨从安静中得到了答案，强迫自己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声音没什么变化道：“继续吧。”
待各方人物汇报完毕，凌烨的眉弯也彻底蹙了起来。此次晦物异动规模大，污染深，波及范围广泛，现在还不知晦物的目的。如果继续放任其扩散，别说村落城池，整个天下势乃至整个国家都有覆灭的可能，必须出兵阻止。
但怎么阻止是个问题。
在未找到根源前，军队只能先打消耗战，拿人命去填，一旦发现自己被复制，立刻自爆灵魂，再由旁人消灭复制体，直到找到分辨的方法或者消灭全部敌人……
兵力有些不足，但形势刻不容缓，他得先做好后续安排……
“立刻组织兵力，我亲自出征芙陵。”凌烨斩钉截铁命令道，“陈默，红妆，你们随我一起过……”
话还没说完，耳侧的嗡鸣声突然加大，血腥气逆着喉咙冲往唇舌，凌烨莫名感觉眼前缺失了一块，剥夺全部的平衡，让他不受控地向下栽去。
当他差点以为自己要在众军面前暴露孱弱的形象时，一只冰冷的手及时托住了他的胳膊肘，将他扶了起来，像一阵温柔的风。
“族长留您治疗的时长已是您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切莫再操劳了，首领。”
来人朝凌烨颔首致意，依旧保持着刺客的敏锐和侍卫的礼仪，连衣服都整洁干净，没沾染任何血污。周延则从他身后怯怯探出脑袋，心虚地喊道：“老师……”
凌烨终于不再坚持，跪倒下来抱住了周延。这小子还活着，这可能是他这几天里得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只是在看到周延的衣服时，凌烨轻微顿了下，脱口而出：“你衣服上的花纹是从哪来的？”
周延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身上，没看到什么所谓的花纹，但他记得岚的所作所为和叮嘱，一时卡壳：“我……不是……没有……”
“首领。”
贺峮垂眸望着两人，出声解围。明明神态上没出现任何变化，凌烨却看出来他有些话想说，于是叮嘱属下安置好周延，领着他进入了临时搭建的营地内。
早就等待许久的陈默和红妆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并掩好了门窗。
凌烨在主位坐定，乌黑长发顺着动作起伏滑下，遮住了瘦削的面颊和微微泛青的眼底。
“说吧。”
贺峮没有坐下，而是站着从高处看着凌烨，把他疲惫糟糕的状态收入眼底。
“首领，龙族已灭，您当年强行拔高修为留下的旧伤已无人可治，”贺峮神情淡漠，平静无波地叙述每段事实：“您若执意带兵出征，天下势恐怕很快就会失去领袖了。”
三人间一阵寂静，没时间哀悼，陈默很快建议道：“让我去吧。”
“这场战争大概率有来无回。”凌烨提醒说。
即便信任陈默的实力，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次情况的发展迅猛与严峻，更何况陈默还有家室……
“嗯，我知道。所以我会让弟兄们提前写好遗书，到时候就拜托您代为保管了。”
陈默翻出地图，对着红黑交错的圈与叉出神片刻，补充道：“我没什么挂念的东西，就不写了，如果我战死，还请您替我照顾纤纤。”
凌烨揉了揉眉心，比任何人都清楚以自己的身体情况，根本无法担这次出征的任务。
他只能略微提高嗓音，为陈默践行：“好。拜托将军……死守城门。”
红妆落坐在凌烨身侧，看着迅速敲定战略的两人，恍然间觉得迷茫。
这些年里，他们早就见惯了生死，对牺牲无动于衷，变得铁石心肠，天下势一直坚持到现在，真的还是为了最初的目的吗？
她无数次送亡者安息，只是为了让他们再次轮回受苦吗？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曙光又在何处？
屋内的剩余人立刻投入到了对战略的商量中，龙族的覆灭，民众的伤亡，过往种种仿佛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数字，在眼前的危机前不值一提。
太残忍了。
……
摇曳的烛火将熄，激烈的讨论也终于有了确定的结果。
凌烨看上去有些疲惫，贺峮思考了下，替岚为他递上了一件厚披风，却被摆手拒绝了。
此间事了，他还有另两件没弄清楚的事情：周延身上的花纹从哪来，跑出去后经历过什么。这样的纹路应该还有两个人见过，他要去问问仲纤纤和红妆……
然而掀开帘子的那刻，凌烨霎时感觉一股冷意顺着脚底迅速往上蔓延，冻住了浑身血液，令他动弹不得。
营地外，仲纤纤拿着一个红盖头搭在周延的龙角上，正笑意盈盈地逗他：“诶呀，正好盖住龙角，看来长度刚刚好～”
龙角被布料盖住，弄得周延浑身不自在，他伸手想把盖头摘下来，但见仲纤纤笑得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只能不停摇晃脑袋，试图让头上的感觉不那么奇怪。
凸起的盖头晃来晃去，仲纤纤看得更好奇了，得寸进尺地诱惑道：“小家伙，能不能让姐姐摸摸你的角，究竟是什么触觉呢，好好奇啊……”
周延惊恐地看着她的手越伸越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
如此温馨的一幕，却让凌烨遍体生寒。
他听见自己用无比沙哑地问身边的陈默：“你们要成亲了？”
“嗯。”
陈默声音里有些遗憾，亦有释然。
“自我们踏上战场起，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见凌烨脸色实在难看，陈默叹道：“首领，我这辈子犯过太多错，始终不知该如何向萧岚和您赎罪，但唯独她……”
“她总说我是她的救赎，其实不然，她才是我的救赎。”
“去芙陵的事，请您替我瞒着她吧。”
他的声音里藏着千万种情绪，最终都化作一句话：“如果我战死沙场，辛苦您替她安排个好去处。”
那我怎么办呢？
凌烨看着陈默朝仲纤纤走去的，脚下生根，再难挪动一步。
我该怎样告诉她这些事情呢？
天色渐黑，陈默和仲纤纤成双入对离开，带着浅浅的谈笑声。凌烨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周延跑过来拉住他的手才有动作。
他低下头，依旧能看到周延身上繁复又神奇的花纹，神奇到连命都能换走。
即使一个字也看不懂，但那个人连写字都是他亲手教的，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岚……
凌烨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产生这种恶心反胃的不适感，拼命咽下去后，再留下浓郁又熟悉的铁锈味。
你又为何不肯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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