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记忆回溯6：幽屏裂痕
第十六章·昆仑裂隙
昆仑山巅，琼花如雪。琼天津的曦光并非刺破黑夜的利剑，而是流淌的液态碎金，无声浸润着巨大的悬浮仙阁。精雕的蟠龙玉柱在温润光线中沁出半透明微芒，檐角的风铃偶尔被山巅罡风拂过，泠泠声尚未穿透厚重的隔音界膜便被吸入虚空。
赵云澜的五官在深陷的云丝枕里皱成一团。床边雕工繁复的铜漏正指向卯时末刻，内置的微型反重力震颤器却突然启动！蜂鸣并非机械噪音，而是凝聚成一根冰冷的能量针，精准刺入耳蜗神经末梢！
“操……”一声含混咒骂炸开，他手臂猛然弹出被外，虬结肌肉绷紧如满弓，“破铜烂铁！！”带着浓重起床气的指节凶狠砸下——“咔哒”一声脆响，足以干扰神魂的次声波震颤戛然而止。
扰人清梦的机械声虽停，残留的神经刺痛仍在颅内嗡鸣。赵云澜翻了个身，烦躁地将脸埋进残留着雪莲冷香的衾被深处。就在此刻，身畔温玉般的躯体侧转。沈巍闭着眼，浓密睫毛在眼睑投下小片淡青阴影，修长手臂却已精准揽过。动作如行云似抚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引力，将赵云澜躁动的身体重新锚定回暖巢深处。
檀香氤氲，冰丝被面贴着皮肤沁出恰到好处的微凉。被拖回温软之渊的意识正要再次沉沦……
“嗡——嗞啦！”
一片幽蓝色的不规则光斑如同垂死水母，毫无征兆地在琼花帐顶上方撕裂空气！光斑剧烈扭曲闪烁，最终勉强凝聚成一面布满噪点的悬浮视窗。窗口里那张脸——
赵云澜瞬间从云端跌回现实！他猛地撑坐而起，眼底残余的慵懒睡意被惊怒取代：“曹光？！！咋……搞成这鬼样子？！” 声音带着未散睡意的沙哑。
窗口里那张脸，已脱了人形。肤色是失血过度的青灰，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瞳孔深处跳跃着濒临崩溃的惨淡微光。嘴唇哆嗦着，反复开合，却发不出丝毫声响。最终，那破碎嘶哑、如同砂纸磨过喉骨的声音强行从扭曲的唇缝挤出：
“……山圣大人……救……救我……”每个字都像残烛熄灭前最后爆出的火星。
幽屏遽然碎裂。光屑纷扬，瞬间被琼阁的能量净化场吞没。
死寂。沈巍也已坐起，不知何时覆在左腕上的黑玉手环微芒流转。一组由暗金色光符组成的数据流瀑布般注入他的视网膜神经投影层。他眼底那片终年不化的极冰轰然碎裂！猛地抓住身侧那柄沉寂在剑架上的无鞘长刃！
“景和月出事了。”声音冰冷，带着刀刃出鞘前的风啸。斩魂刀古旧的刃纹瞬间亮起，幽蓝雷光无声奔流！
赵云澜甚至来不及掀开丝被！**脊背撞入沁凉的晨曦空气中，骨节因骤然发力而爆响。他如扑食猛虎般扑向雕花衣桁，一把扯下玄色制服。战术纤维感应到体温瞬间延展包裹身体，内置动力管网亮起微光。“那群见不得光的拜月教杂碎！”声音从齿缝迸出，裹挟着昆仑山巅万年不化的寒意，“跟曹光和那缕微光绝对脱不了干系！”
沈巍掌中古刃倏然无声劈落！刀刃前方空气先是剧烈扭曲如熔融琉璃，随即发出刺啦撕裂的帛碎声！一道边缘流窜着细小电弧的黯黑裂口骤然展开，其内翻滚着光怪陆离的非欧几里得空间碎片！
“——今天要回溯第六集。”沈巍的声音在空间撕裂的呼啸中纹丝不乱，斩魂刀锋却已刺入裂隙深处，“不过缺席一次……”
赵云澜的身影如狂风卷过，只余一道黑线直射虚空裂缝，声音被空间乱流扯碎：“赶！不！及！了！！捞人命要紧！！”
刀芒彻底隐没。裂隙骤然弥合！连一根发丝都未曾留下。唯剩琼花玉阁深处，那撕裂时空的余波与赵云澜残留的怒吼撕扯着凝固的空气，震得檐下风铃无声颤抖。
第十七章·虚爱真空场
六七二实验室的穹顶如同冰冷天墓。十几具合金“冰棺”的舱盖无声滑开，幽蓝营养液抽吸管道发出肠胃蠕动般的低鸣。惨白顶灯劈开氤氲水汽，照亮下方一张张刚挣脱记忆泥沼的苍白面孔。空气粘稠似胶，弥漫着除菌剂的淡腥与一种无形的情感残渣烧灼后的焦糊味。
“周薇薇？”季白的声音带着被液体浸泡后的沙哑。他挣扎着坐直，隔着冰冷舱壁看向对面那双空洞失焦的眼睛，“……薇薇？”呼唤如同石子投入枯井。
周薇薇缓缓抬起湿漉漉的脸。几缕黑发紧贴在失血透明的颊边。她的眼珠迟缓地转动了一下，终于将视线焦点对焦在季白脸上。然后，那具刚刚脱离维生液的躯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穿了脊椎！她没有应答，反而像是逃避剧毒般低下头，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蜷起的空隙。湿透的防护服肩胛骨线条在单薄布料下如同濒死蝴蝶翕动的残翼。
一种巨大而沉重的静默在两人之间炸开。
“嗷呜？！！！”一声凄厉的喵叫几乎刺穿实验场！特制舱内那团巨大黑影猛地弹射而出！大庆庞大的身躯在光滑的金属地面滑出两步才刹住，猫爪抓挠出尖利噪音。“醒醒啊妹子！”浑厚的精神波动带着火烧火燎的焦躁，炸响在周薇薇意识表层，“咱就是说！看个破记忆切片就忘了实打实的好了？这哥们儿一路陪你闯关打副本，怕你冷怕你饿，命都差点交代在‘怨憎会’那片毒雾里！他图啥？！不就图你个笑模样吗？！你们俩之前的那些甜滋滋小场面都是程序写的？啊？！”它爪子用力拍打着地面，金瞳圆瞪如熔岩灯。
无人回应。只有季白脸上缓慢褪去最后一丝血色。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青筋根根凸起，因压抑而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周薇薇低垂的后颈，像要看穿她颅骨里的风暴。
郭长城刚从记忆溺毙感中挣脱，眼神茫然地在季白和周薇薇之间来回摇摆。他迟钝的神经终于捕捉到更刺眼的不协调。“啊？”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困惑的迟滞，“处长……沈教授……位置怎么是空的？”他扭动僵硬的脖子，四处张望，“楚……楚哥？你知道吗？”
墙角阴影里。楚恕之的舱盖早已掀开。他如雕像般背对混乱坐在冰冷舱体边缘，巨大的身躯在顶光下切割出分明的明暗交界。布满伤痕的指腹正一遍遍摩挲着掌心那只破旧娃娃用绒线织成的模糊头发。听到郭长城询问，他才极其缓慢地侧过小半张凌厉的下颌线。
“不知道。” 声音粗粝如砂石摩擦。沉默了两秒，那只捏着娃娃的手指紧了一下，似乎嫌这答案过于敷衍，又硬邦邦挤出四个字：“……也许有事。” 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
“无量——那个——天尊！”林静的光头在顶灯下反射微光。他不知何时已盘膝坐定在自己开启的舱体内，双手合十。此刻猛地抬头，眼中悲悯与急怒交织，朝着大庆低吼：“管什么闲事！清官难断家务案！让他们自己撕！”他扫过季白煞白的脸和周薇薇颤抖的肩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别把自己栽进去！”
贺顿温润的身影无声出现在失控风暴的中心。他手中那块荧光流转的数据平板折射着冷静的微芒。
“季先生，周女士。”声音不高，如同恒温的纯净水流淌过烧红的烙铁，“两位是否记得，下周二上午十点整，在我的私人精神疏导室，有预约评估？”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周薇薇剧烈抖动的肩头，语气没有丝毫指责，只有陈述事实般的确认。
无人回应。只有周薇薇压抑的啜泣声愈发清晰。
贺顿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他抬起空着的左手，食中二指并拢，向着头顶巨大的环形监控穹顶虚虚一划。无声指令瞬间被捕捉。
“滋——”轻微电流声响起。众人眼前那张笼罩在季白与周薇薇之间、正无声播放着记忆回溯关键片段的半透明悬浮光幕，如同被无形的手捏碎！瞬间分解成无数六边形淡蓝光格，如星屑般快速蒸发！
贺顿最后的目光扫过死寂的实验场。穹顶那些细小的能量探头如秃鹫的眼睛，无声记录着下方这场情感核爆后的废墟。
“本次《真情与虚爱》回溯单元已按规程结束。”他宣布，声音平稳得像宣读技术文档，“各位自行处理回归缓冲，请——”
第十八章·蜜城血光
拜月教圣山。神子月半倚在铺着雪兽皮毛的冰冷石榻上。
这句话本身，就是个荒谬悖论。
可惜。偏偏是真的。
血液浸透了月腰腹处华贵的银线刺绣祭司袍，暗红斑块在素白底色上晕染出恐怖图腾。伤口边缘肌肉不自然地扭曲翻卷，皮肉下并非鲜红血肉，而是隐隐泛着暗紫色荧光的组织——魇毒深种。那张足以倾倒星河的完美侧脸因剧痛失血而褪成透明石膏色。薄唇紧抿，呼吸微弱得如同将熄烛火。
曹光跪在榻前。染血的十指深深插进自己汗湿油腻的额发中。手腕上那只应急通讯光屏在刚才最后一次亮起求救信号后，便化作一块冰冷的暗灰色金属片。能源彻底枯竭。最后一丝借助教廷秘线发送讯息的余温也已冷却。
完了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索绞紧心脏。曹光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瞳孔死死钉在虚空一点。月受伤时骤然爆发出的那抹守护神光？魇兽尖啸穿越圣山结界时引发的诡异空间褶皱？自己手腕上莫名失效的反精神污染符阵？！
为什么？三个巨大的铅字如同重锤，反复轰击他被恐惧撕裂的神经——
蜜城之下……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深渊生物……如何破开了圣山叠加九百层的以太壁垒？！
神光之裔座下……那些连诸神叹息都能隔绝的护佑法阵……为何偏偏对这头魇兽形同虚设？！
他不过一个记录星轨的卑微书记官……为何那头噩梦具现的怪物……自冲出地脉裂隙那一刻……便死死追索着他灵魂的气息？！！
“咚！”额骨狠狠撞上冰凉的石面！闷响声在死寂的圣殿里空洞回旋。呜咽声被他狰狞的表情咬碎在齿缝。喉间腥气上涌，血丝从紧咬的牙关渗出。不要放弃！不能放弃！昏迷前月散尽神力发出的那道金色波纹！穿透星海位面的壁垒！那波纹里……有向昆仑山巅发出的最后坐标！
曹光猛地抬臂！用尽全身力气擦拭自己脸上混着血污和泪水的粘液！指节因过度用力而苍白。冰冷的石头触感反而刺痛神经。不能塌！希望还在沉眠——月已经倾尽所有送出了求生的箭！箭已离弦！箭……尚未抵达！
他布满红丝的双眼死死钉在月苍白垂落的右手腕。那截皓腕上，一枚古朴的、此刻黯淡无光的银色月轮印记，在满殿幽蓝烛火的映照下，固执地烙印在他视网的灼烧点上。如同溺死者眼中最后抓住的一束……冰冷的话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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