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水像一道瀑布从花洒倾落,淹没了仰着头迎接水流的陈微。
高温灼烫得她的皮肤染上了一层绯红,这样反而让她紧绷的身体感受到了一丝放松。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围着浴巾裹着头发她就回了客厅。
客厅的灯没有打开,窗外能够看见静谧的校园,沙发上的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在黑夜里,像一只不时闪烁的眼睛。
她单手按压着一侧的太阳穴,这样能够稍微缓解她的头痛。
妈妈的语音条一条一条,像方阵一样列着队。
她没有心思听,也没有点开。
“所有的劝和本质上都是劝降。”脑子里只没由来地冒出这一句。
换上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散开。
白天加了林妈妈的微信,陈微现在想起来把她拉进班级群里,然后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她的朋友圈。
签名是某某菜行送菜联系,附上了她的手机号码,朋友圈背景是一张荷花的图片,图片上还有一些吉利话。
置顶是两张照片,去年的11月22号,配文是“小宝生日快乐,健康平安”
她点开第一张,是一张证件照。林姝薇穿着的大概是上一所学校的校服,浅蓝色的领口洗的有点泛白,整齐的刘海下面,微笑着的眼睛里,黑色的瞳孔显得更深邃。
第二张是她坐在蛋糕前,头上戴着彩色的生日帽,做着虔诚的祈祷的动作,闭着眼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只有烛光打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
单亲家庭,暴力事件,还有天台上她居高临下的冷漠的眼神,这些纷繁的信息像碎片一样跳动着涌入陈微的脑海。
她用力按压着鼓动的太阳穴,拖着疲惫的身体接了一杯水,扣开药板的铝塑纸,和着水咽了一粒胶囊。
药效见效没那么快,心安的感觉勉强舒缓了她的头痛。
习惯性又接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她就这么湿着头发躺下,剧烈的情绪冲击让她没有力气再去吹干头发,她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试图入睡。
“小微,我们不会分开的”
“小微,不要离开我”
“陈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小微,你好狠的心”
“小微,我对不起你”
“我真的知道错了,小微”
路明成那张坚毅的脸上挂满了脆弱的泪水,碎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上,他放低了姿态匍匐在陈微的脚边,双臂环抱住她的的小腿,在她的裙下低低地啜泣。
陈微挣扎着想要后退。
“老师”少女清冽的声音划破了路明成的呜咽声。
突然那画面扭曲成漆黑的像素点,抱在小腿上的力道消失了,她站在了炽烈的阳光下。
林姝薇坐在高高的废弃桌椅堆上,她的脸蛋和眼睛都稚嫩又天真,眼底却带着遥不可及的冷漠。
“林姝薇......”陈微低声呢喃着,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触碰,睁开眼只看到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窗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雨点敲打在窗户上,她抹了抹眼角,沾到未干的水渍,转瞬即逝的闪电把天空照的透白,随后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声,仿佛要把整栋楼都震垮。
嘴里泛起阵阵苦涩,她坐起身端起床边的水大口大口的吞咽,冲淡了口腔里的苦味。
暴雨的冲刷逐渐弱了势头,细细密密的雨丝在叶片间交叠,发出淅淅索索的清脆的声音。
药物遗留的口苦已经散去,太阳穴却还是如同两根针刺,隐隐作痛。陈微听着雨声,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她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微笑着说:“此刻窗外的风雨,就如同我们的人生也常遇坎坷顺逆,而正如苏轼这句‘也无风雨也无晴’,不仅仅是天气的晴雨,人生的得意还是失意,我的内心都能平静地对待,不再因外物的好坏和自己的得失而或喜或悲。”
她又回过头来看向台下的学生们:“这体现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态度呢?”
“豁达”“乐观”“超然”“从容”台下的回答声此起彼伏,陈微的目光落到讲台边,又撞上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林姝薇坐在讲台边,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底像一汪平静无波的潭水,深不见底,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轻轻点着头。
这纯粹的专注的凝视,让陈微不断回想起昨晚梦里她冰冷的眼神。
不知为何陈微只觉得口干舌燥。
她不自在地避开了眼神,继续开口讲解,喉咙的干涩迟滞,让她发出的声音也带着点沙哑。
下半节课简直如芒在背,表面一切如常,她依序讲解着,不时对上林姝薇的目光就僵硬卡顿一下,尽管陈微刻意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去看她,感受到那直白的视线还是让她无比煎熬。
最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教室。
这失态让她说不出来心里的滋味。
午休散学,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随着嬉笑打闹声从教学区散去,办公室也没人了,整栋楼又变得空旷起来。
陈微没有心情吃饭,她坐在窗边伸了个懒腰,沉下心来开始批改学生们交上来的作文。
翻开字迹娟秀地写着“林姝薇”三个字的本子,陈微细细读完了这个问题学生的作文,一直焦躁不安的心居然平静了许多。
不得不说,林姝薇的文字细腻又坚韧,透着那种生命力,是陈微从来没有过的。
她的手指在文章末尾的字迹摩挲着出神,一朵粉紫色的五瓣小花飞来落在她的手指边。
办公室的窗帘被风吹的发出响声,冰冰凉凉的雨点随着窗帘的飘动,带着泥土和雨水的清新,像一个一个冰凉轻柔的吻落在她脸上。
陈微动作轻柔地捧起这朵小花,站起身来往窗外探了探身子。
窗外吹来的风温柔地把她扎起来的短发吹散了,外面的树叶也都飘摇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却怎么也没有看见这粉紫色小花是从何而来。
一阵风来,小花又这样飘走了。
她视线追随着花朵随风飞行的轨迹,它经过建筑的拐角隐去。
撑着透明雨伞的林姝薇从那个拐角的小道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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