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不到，余樾收拾妥当冲进厨房，姥姥正在灶边烙葱油饼，他瞄准刚出锅的饼连筷子都来不及拿，手指夹着就往嘴里送。
“啊啊啊好烫！”
“饿死鬼投胎啊你！”刘春兰举着锅铲作势就往他脑袋上招呼。
“别打别打姥！”余樾抱着头乱窜，“再把我发型搞乱了。”
“你看你把自己搞得油头粉面的，你是去学校学习还是去会所做男模？！”刘春兰年过六十，但骂起人来依然中气十足，半分磕巴不打：“你少跟李柯那个二世子一起玩，他家有钱给他挥霍，你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拎不清白！”
余樾连连点头，趁她骂人又偷了一块饼：“谁说我只有这张脸，我这不是还有你嘛，春兰女士！”
他舔着脸笑：“姥，你趁还能动不然去支个摊卖葱油饼吧，看能不能再为我奔个富三代做做——”
刘春兰见不得他这副没正行的样儿，顺手抄起跟柴火棍就要抽他屁股。
在棍子落到身上前，余樾熟练地扯了个袋子，一股脑把饼碗全倒空了。
刘春兰女士厨艺实在是差，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个葱油饼了。
“你把我饼全倒走了？！你是猪吗，不，我看出栏的猪都没你这么能吃！”
余樾冲到大门口，连头都没回：“我给我同桌尝尝。”
“你一天到晚耷拉个臭脸，打小打跑了多少同桌，现在竟然还有人愿意跟你一起坐？！”
余樾把院门一带，把不中听的话全拦在屋里了。
他把葱油饼放书包里，过了会又怕袋子闷软巴了，又拿出来敞开拎着。
他坐在自行车上，时不时望望栗青林家的大门，奇怪，八点都过了她怎么还没出来？
不会是不知道上课时间吧？
昨天他也忘了提醒她。
等到快八点二十，李柯按着铃经过，看他也没走就大声吆喝道：
“走啊樾哥，大早上的你坐那当菩萨呢？”
余樾看了眼时间，不确定栗青林是已经走了，还是睡过了头。
“你先走！”
说完，他大步迈上台阶，轻手轻脚敲响了隔壁的门。
过了很久，久到他都以为她家没人时，门终于开了。
来人看着很年轻，穿着素衣神色浅淡，但眉眼和栗青林相似，如果不是知道她和母亲同住，他会以为这位是她姐姐。
“阿……姐……阿，阿姨……”余樾一秒换了三种称呼，结结巴巴地终于道明来意：“我，我是栗青林的邻居，就左边这户……我们说，说好今天一起去学校——”
林慈皱眉看着眼前这个说话磕磕巴巴的小镇少年，半响才冷淡应道：“她不在。”
说完也不等余樾再继续问，她便直接合上了门。
余樾直接愣在原地。
哇勒。
她妈妈，比她还有个性。
余樾追上李柯，又超过他。最后赶在最后一声铃声落下前，跑进了教室。
门口孔光荣抱手站着，等李柯在他后面要跟着进时，被直接拦在了外面。
“就晚两秒，孔老师孔哥你就让我进去吧——”
余樾到座位上，把书包往地上一扔，随便坐了下来。
他余光关注着一旁的栗青林，但她皱着眉在做题，跟完全没发现他来了一样。
哪还有半点昨天被吓得差点惊叫的模样。
余樾咳了一声。
栗青林没动。
他又沉沉地咳了两声。
前桌的男生转身，担忧地问：“樾哥，你感冒了啊？”
余樾梗着脖子，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一下：“有点着凉。”
“那你有点虚啊，这么热的天……”
他话没说完，余樾的脚已经招呼上他的凳子：“滚滚滚！”
再收回视线时，余樾就看到他的桌上多了颗润喉糖，柠檬味的。
“这你给的？”余樾推到她桌上，“我不要！”
栗青林也不多话，见他说不要就收了回来，放回自己笔袋里。
“你！”余樾本来就是想跟她客套一下，顺便再质问一番她为什么不信守承诺的事，结果她根本不接茬。
“你早上为什么不等我？！我们昨天明明约好的，我早上在你家门口等了好久，最后都要迟到了我才敢去敲门——”
余樾越说越委屈，拿块抹布下一秒就能扮怨夫了。
“你敲门了？”
余樾点头，“对啊，我怕你睡着了，哪知道你妈妈说你早都走了，你走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妈……”栗青林想了想措辞，“没说什么吧？”
“没有，阿姨非常和善，跟我说你不在让我赶紧去学校。”余樾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忍不住感慨道：“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当时门一打开，我都还以为那是你姐姐！”
栗青林没忍住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笑他前一句话，还是笑他后一句话。
第一节课是英语课，老师来了之后栗青林就没再搭理他了，余樾学她坐直听了会讲，很快就打了个哈欠。
叽里呱啦。
实在听不懂。
早上的葱油饼还在他书包里，他摸摸索索掏出一块，头弯到桌下快速塞进嘴里。
他捂着嘴抬头时，正好撞上栗青林看过来的眼神。
“吃吗？”他小声用气口问道。
栗青林回了他一个疑惑的表情。
余樾看了眼讲台，英语老师在板书随时有可能会转过来。
他从桌肚里摸出一个练习册，随手撕下一页空白，又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支笔，大笔一挥很快一张纸条就推到了她的桌边。
【我姥早上刚烙的葱油饼，我特意给你带的。】
栗青林对着这行字来回看了两眼，然后给他回了两个字：【谢谢。】
【我姥做饭非常之难吃，只有葱油饼还不错，不过今天放时间长了有点影响口感，下次给你带刚出锅的。】
栗青林没再给他回复。
英语老师的小蜜蜂时不时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她就在这不太悦耳的杂音中，出了神。
人都是复杂的多面体，面对不同的人会戴上不同的社交面具，至少她从小就是这样。
所以她从来不试图了解某个人，或者说剖析某个人。
但余樾不同。
他简单直白到好像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分析，加上他分享欲极其旺盛，才相处不到两天，大到周围人的八卦，小到家里人做饭难吃，他毫不掩饰又赤诚坦荡，栗青林莫名地就有了一种在随时随地参与他生活的错觉。
下课铃刚一响起，英语老师的“下课”音还未落下，余樾已经把仅剩一点余温的葱油饼放到了她手边。
栗青林到学校时天刚蒙蒙亮，门口只有豆腐脑的小摊在营业，她早上胃口不太好，一杯350ml的豆腐脑也只喝了一半不到。
“没，筷子吗？”
栗青林看着油乎乎的饼，迟迟下不去手。
“喂大头——”余樾踹前桌男生的凳子，“你那有筷子没？”
许大头扭头，看到桌上摊开的葱油饼眼睛一下就亮了：“咱姥又做饼了？你啥时候这么讲究了，吃饼还要筷子，直接上手啊——”
他手刚伸出去，就被余樾一把挥开，“你等会，她先吃。”
余樾把筷子拆开，两根叠着磨了磨才递给栗青林。
葱油饼味道确实不错，但栗青林尝了一块就停下了，她实在没办法在几双眼睛的同时注视下，还坦然自若地吃东西。
“不吃了？”
栗青林放下筷子，摇头。
余樾这才招呼旁边虎视眈眈的几个人，“行了，拿走吧。”
栗青林就感觉头上一股风，再看时，原先放饼的地方除了一道似有若无的油痕，哪有还看得到东西。
“你今天怎么走那么早，不是八点半才上课吗？你来早了教室门都没开吧？”
余樾还惦记着早上她没等他这事，见缝插针地也要问清楚。
“上早自习。”
“啊？”余樾愣了下，“我们什么时候多了个这玩意儿，没听说过啊？”
许大头忙里抽空帮忙解答他的疑惑：“开学就有了哥，不过老孔说走读生不强制参加，我看你一次都没来过，还以为你不想上呢。”
他不想上是一方面。
不过他也确实是不知道。
开学报道那天他迟到了半天，大概老孔就是那会说的吧。
那可以理解为什么她早上不等他了。估计她走的那个时间，他还在梦里睡得正香呢。
“那我明天也要上！”余樾振臂一呼，大声宣告：“早自习！”
“哥早自习睡觉可吵。”
许大头在一旁，淡定提醒道。
“……”余樾默两秒，“对哦，这是个问题。”
栗青林很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对他来说，早自习吵他睡觉似乎是个恨严重的问题。余樾眉头紧锁，琢磨了两节课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中午的饭余樾带她去食堂吃的。
“一号二号窗口你别去，那两个阿姨是学校老师的关系户，平时打肉手抖得跟踩电门似的——”
“你就到五号，五号阿姨我熟，一会我给你介绍介绍，她就喜欢长得漂亮的，而且给肉嘎嘎大方……哦我忘了你不爱吃肉。”
余樾站在她前面，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扭着头，一边紧盯着队伍进度，一边嘴巴没停过。
“不过没事，你喜欢吃豆腐她也能给你多打点。”
栗青林张张嘴，很想跟他说——其实她也没那么喜欢吃豆腐。
不过没等她开口，就正好排到了他们。
“陶阿姨中午好啊，您这头发新做的吧，几天不见都变成十八岁小姑娘了！”
陶阿姨是个脸圆圆身型也圆圆的胖大姐，头上裹着厨房帽、下巴上兜着半透明口罩，但依然能看得出她和善的模样。
“哎呦小余这张嘴啊，才是会哄人！这用来哄你们班小姑娘可不得了，我可要多给你们孔老师说说，可得盯紧啰！”
余樾双手合十，假装认错：“您可饶了我吧陶姨陶姐！我们孔老师现在已经盯我够紧的了，我每天都夹着尾巴做人。”
“给你，都是你爱吃的！”说话间，窗口就递出来一份堆得满满当当的餐盘，“不够再来，姨给你添！”
“谢谢陶姨！”余樾没急着去端餐盘，反是拉了一把身后的栗青林，“这是我的新邻居兼新同桌，姨你给她也打一份。她不爱吃肉，喜欢吃豆腐还有素一点的。”
“小姑娘都这么瘦了，不吃肉怎么行！风一吹都该吹倒了！”陶阿姨手脚麻利，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按照余樾说的，给她打了很多豆腐和白菜，“其他看看还有想吃的吗？”
栗青林赶紧摇头，“够了够了，谢谢。”
“行，下次还有想吃的你再跟姨说！”陶阿姨看她细胳膊细腿的，连连感慨：“太瘦了姑娘，学习都这么辛苦了，还是得多吃，不然怎么撑得住啊！”
栗青林看着面前几乎要堆成山的餐盘，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这快赶上她三天的饭量了。
“没事，你先吃。”余樾埋头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肉，嘴巴里鼓鼓囊囊地：“吃不完给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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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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