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以后昏暗的室内模糊了视觉,却使得其余感官更加敏感。
凌宁的鼻腔内被一种类似于高山草地的气味所充斥。
虽然先前在渌水湖庞也曾经被这种味道所围绕,但此情此景之下,这种气味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实在是不得不在意啊!不过,与背后陌生的热量以及腰间锢着的手臂相比,味道的影响好像也不算什么。
睡不着。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此刻,凌宁无比地怀念那张容他一人四处乱滚的大床以及散发着自己味道的温暖被窝。同时很不甘愿地复盘起方才发生的事。
其实说着也没什么,无非是仇蛰跟他说,他的秘密什么都不做数。想要证明两人是朋友,就必须要做些所谓朋友该做的事。
凌宁觉得哪里好像有点问题。
可他脑袋上的雪豹耳还捂在枕头下,秘密暴露的慌乱感使得他无暇顾及那么多,便狼狈地答应下来。
而后仇蛰便信誓旦旦地说,人类中的好朋友都是晚上抱在一起睡觉的。
凌宁觉得更不对了。
他明明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却又着实没能找出反驳对方话语的证据来——毕竟他原身就不是人类、曾经也没有过跟仇蛰这般关系的“好朋友”。
园长向来教育他人类在夜晚就跟动物一样很有领地意识、不希望被其余人闯入巢穴。因而他也从未观摩过,其余人类是不是真的如同仇蛰所说,会与自己的好朋友一道抱着睡觉。
想着想着,凌宁反而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仇蛰是人类而他不是。对于人类的了解程度,他还不至于自作聪明到去跟人类比较。
再者,仇蛰总不至于骗他吧?虽然他一直不知道是何时被发现了妖怪身份,但至少知晓他妖怪身份的仇蛰一直没有对他露出偏见。
人类所在意的钱财、名誉之类他更是没有。欺骗他,仇蛰图什么呢?
犹豫了一会,凌宁便把自己给说服了。尽管意识到夜晚不能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休息让他有些浑身刺挠,可想到那些令人好奇的过往,他也豁出去了!
只不过睡一觉而已!眼睛一闭一睁不就天亮了么。
……怎么眼睛闭上了人却睡不着呢?
到底是哪个程序出了问题。
不论是曾经做雪豹还是后来做人,凌宁从来都没有失眠过。可如今腰间锢着的手臂却好像时时在向他展现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提醒他:身后躺着一个陌生的生命体。
凌宁忽然意识到了跟平时不太一样的一点。
“仇蛰?你睡了吗?”他压低声线发问道。
“嗯?”带着疑问的轻哼使得一股轻微的热气喷吐到脖颈间,痒得凌宁瑟缩了一下。
“能不能让我转过去,”凌宁小声提出自己的请求:“……尾巴没地方放。”
腰间的双手紧了紧,很快便依言松开一些。
凌宁轻快地调转了身子,想起仇蛰“要抱着睡觉”的言论,便顺势向下挪挪,手搭在对方的腰际。
不得不说从被环抱的姿势换成环抱人的姿势,方才被禁锢的压迫感全都消失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凌宁连语气都松快了,有些不熟练地道了句晚安。
待房间内回荡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一双眼在黑暗中亮起。
仇蛰沉默地眨了下眼,脑中回忆起方才所见的情形。
凌宁的睡衣下摆因其并不板正的睡姿而卷至腰腹以上。而一段莹白色的腰线顺着向下逐渐泛起粉红色。
大概凌宁自知暴露,干脆懒得掩饰。
于是在未被低腰睡裤包裹住的脊椎骨点末端,却如凌宁所言,顺出一条毛茸茸的黑白色大尾巴。
按理来说,常人哪会刻意去记一条雪豹尾巴花纹分布的形态呢?可他偏偏连那几块梅花状斑点的具体位置都记得清楚——不仅仅是因为在第一期节目内经手抚摸过,他对这条大尾巴的记忆还要源于更早之前。
而此时,凌宁睡得似乎不甚安稳,窸窣地动了一阵,身子微侧着将原本仇蛰已经看不见的尾巴搭在身上。
雪豹的尾巴几乎与身体等长,而仇蛰却不经意注意过,凌宁的尾巴似乎比他自己动物形态时的身躯还要更长上一点。这样的姿态,不免就使得尾巴多出来一截搭在了仇蛰的身上、也盖住了他虚搭在仇蛰身上的手。
平心而论,雪豹的毛发并不那么柔软,有点微喇。但却足够厚实,像是盖了条小小的毛毯一样,还挺暖和。
仇蛰盯着那墨色蒲公英一般盛开的尾巴尖儿,沉默了一阵便移开目光。见许久凌宁都再没过大动作,便极轻地将手搭在了凌宁的肩背处。
房间于是重新陷入寂静之中。
——
睁开眼的瞬间,凌宁第一个感觉是大事不妙。
并不寻常的视角提示着他状况的不对劲。他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自己睡着睡着好像又变回了原型。
况且眼前放大的人脸更是令他警铃大作、全身毛都要奓开了。但冷静一敲——噢,仇蛰啊,那没有关系了。
回忆起昨日睡前发生的那些对他小心脏并不友好的事,凌宁心里有点复杂。它原本想爬起来、或者先恢复原型再说。但如今的姿势,他几乎整只豹都被圈在仇蛰怀中。想要做些多余的动作实在困难。
凌宁垂首看了眼自己的脚掌,小心翼翼将利爪收回爪鞘,用肉垫触了触仇蛰的脸颊。
仇蛰几乎是在瞬间就睁了眼,冷厉的目光唬得凌宁险些又要奓毛,它甚至感到自己脊背后的手也紧了紧——好在下一刻就放松了下去,而仇蛰的目光也在看清是它之后就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大早上的一惊一乍,真是折煞豹了!凌宁很委屈,思来想去都怪这个仇蛰。
但他也不敢造作,只是收着力气稍微用力压了下仇蛰的脸。
自然是不疼的,脸颊还传来雪豹掌心暖乎乎的热量。
仇蛰并不恼,从善如流地将手松开,看着雪豹跟个弹簧似得从床上一跃而起,落地又变回人形,却满脸写着不忿。
“你昨天答应我的!”好奇心当真是要害死猫,凌宁实在是忍不了,着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人类的?”
“……节目开始之前。”
在确定一些事情之前,仇蛰还并不想那么早暴露身份。
可他同样不想欺骗凌宁,于是给出了自己先前斟酌过的一个模糊说法。
“……不是吧。”凌宁一双眼又瞪圆了:“那么早?”
所以,仇蛰早就知道他就是雪豹凌霜降?
怪不得当时从来不怀疑也过问他在节目莫名消失、以及凌霜降的场地问题。原来他压根就知道!
……不行,明明这也算是知道了些仇蛰过去的事了,怎么他心里更不对等了?
一个问号于是接连又引出好几个问号——仇蛰到底怎么知道的?仇蛰知道多少?还有那老生常谈的、仇蛰到底过去是什么身份!
回忆起凌宁睁眼那一瞬的眼神,凌宁后怕之余还产生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可一旦细想,灵感又反而成了抓不住的线,迅捷地溜走了。
越想越不甘心。凌宁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恨不得再从仇蛰嘴里挖出些什么来。
可是他也清楚仇蛰是势必不会多说的。昨晚睡前他们便约法三章过,睡一夜,仇蛰便告诉他一件事。
显然他今日的额度已经用完了。
昨天凌宁实在好奇得心痒,便一口答应下来。可今日细想了才觉着不对劲——休息时间即将结束,后边两个点位由于距离城镇等实在太远,停留太久会有种种不便,节目组便规划一期拍完。而整个节目拍摄期间都是分房睡,这不就说明接下来他压根就得不到什么信息么!
……算了算了,办法总比困难多。分房睡虽然是节目组要求,但住宿区域又没有安装监控。他找机会避开节目组的耳目不就成了?
思及至此,凌宁也便释怀了。
等着吧,不论用什么手段,他都一定会把仇蛰的老底都掀出来!
短短十几秒内,凌宁的表情之变幻实在灵动,让对面的仇蛰有些忍俊不禁。
…莫名有点心痒。
“我去收拾行李了。”凌宁跳下床,还没忘了自己的小笔记本,哒哒哒抱着迅捷地走掉,倒是一点儿眷恋也瞧不出来。
仇蛰盯着那扇被顺手带上的门又瞧了许久,才翕动了下鼻尖。
很难形容具体是什么味道,要是用人类的意向来形容,大概类似草甸、冰雪还是湖泊?
不管怎么说,它们混杂着组合在一起,就让仇蛰联想到高原。
初次见面时就是这样。
在看不见蓝天的方盒子里、在玻璃那一端人类的注视之下,门打开了。
这次走进来一个陌生的饲养员,眼神很圆很清澈。与那些动作老练的救护员对比起来显得青涩又惶恐。
但霜降却默默地角落里直起身来。
在一切都还陌生的救护站,只有他的身上传来了兔狲霜降熟悉的、高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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