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的人缘看起来很好,从她踏上陆青菏的马车之后,其他坐在马车上的小姐女眷就都探头探脑的。
陆青菏打眼一看,当日在侯府的那几个姑娘全在,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年岁瞧着和朝云差不多大。
小姑娘的表情管理没大人纯熟,投向她们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渴望。
若不是小小的车厢实在装不下那么多人,陆青菏怀疑这些姑娘都想集体挤进来,然后好好同姐妹们聊上几句。
东城门守门的官兵也很吃惊,冬日天寒,除了商贾,极少有如此多车马一起通行,特别是那些精致马车上都悬着各家的身份木牌,粗粗一看,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竟是来了不少。
往日他们守门,虽然称不上颐指气使,但终归算不上好说话,今日却一个个相当客气,查验了过所之后就直接放行了。
不过毕竟车马多,纵使检查迅速,队伍前进的速度仍旧算不上快。
各家管事都在催促自家的家丁动作麻利一些,休要偷懒。其中一个身形圆润的胖管事显然吃不消这么大的运动量,躲在背风的角落呼哧呼哧拉起了风箱。
两个守门小吏对视一眼,凑了过去,其中一个扯下腰间水囊,递给了那胖管事。
胖管事接过水囊朝着两人略微点头,他虽然又累又渴,但还保持着大户管事的庄重,小口小口地喝着。
水囊还剩个底,他不好全部喝完,便双手捧着奉还,很是矜持地谢了对方。
俩小吏忙道不敢。
以往这种同城中高门望族打交道的活计轮不上他俩,因此哪怕对面只是个管事,也想上前结个善缘。
递水的小吏笑着搭话:“今日这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怎地这些大人们都要出城?”
胖管事神神秘秘的:“非也非也,马车上坐着的,可都是各家的小姐姑娘。”
那小吏摸了摸脑袋,十分不解:“好似最近也没听城外兴起了什么庙宇道观呀?”
“瞧你说的,小姐们难不成出门就只会去拜那些个神佛?”胖管事被他逗乐了,也不卖关子,“这不是听闻城郊义庄周遭大火,烧了乞丐窝,还连累不少农户。小姐们心善,筹措了些米粮,预备去施粥呢!”
小吏肃然起敬:“啊,这可是个大善举!”
“可不是么。”胖管事敲着自己酸痛的老腰,“不然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何苦要遭着一趟罪。”
他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的模样,怎么也算不上老胳膊老腿,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忠心。
小吏很上道的奉承了两句,另一个一直沉默的守门吏忽然问了一句:“也不知是哪家女眷起的头,真是令我等钦佩。”
胖管事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不是很确定地道:“应当是镇国公府的小姐提议的,我们家小姐就是昨日收到了镇国公府的书信,才说要去施粥的。”
小吏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眼神闪了闪,仿佛只是随口问问。
*
一行人到了城郊,正值午时过半。
远远望见一片烧的漆黑的断壁残垣,茅屋塌的只剩碳化的梁柱,砖石搭建的义庄也只有半边能看。
不过周围已经搭建起了简易的窝棚,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朝云都快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看了,幸而陆青菏一直盯着她,在马车猛地摇晃时伸手拉了她一把,好险没让她一头栽出去。
小丫头躲过一劫也也没涨教训,还试图去掀帘子,赵熙华干脆将车窗合上,戳了戳朝云的脑袋:“不就几个窝棚吗,有什么好看的?”
朝云侧头躲开她的手指,重新打开车窗,指向最中间的那个窝棚:“你看,他们像不像在施粥?”
赵熙华一顿,沿着她手指的方向,远远望去。
马车越驶越近,窝棚里头的动静也越发明显,朝云指着的那个窝棚底下支了口大锅,有人正拿着大铁勺不断搅拌,周围乞儿和农户都眼巴巴地瞧着,也不敢向前讨要。
赵熙华“哎呦”了一声:“竟然有人比我们还早,难不成他们筹集米粮都不需要时间的吗?。”
朝云摸着下巴思考:“不应该呀,昨日我联合姐妹们收了不少米粮,大大小小的米粮铺子里只剩了些日常小宗买卖的,个个信誓旦旦同我说,只有等下月其他州府的米粮送上来,才能有大桩的生意可做。”
她面上带着点探究,指挥在角落中当透明人的贴身丫鬟:“墨团,你去问问,在那边施粥的是哪家,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米粮。”
她一副等知道是哪个商铺老板撒谎,自己就要去兴师问罪的表情,弄的小丫鬟在原地很是踌躇,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墨团拿不定主意,便看向了陆青菏,她也是觉出味儿来了,在这三个主子中,将军府这个少夫人才是真正主事的那个。
陆青菏朝她微微点头,又让双瑞在旁陪同:“你们只管打听情况,旁的事情不与你们相关。”
两人对视一眼,放下心来,各自行礼后就往那几个窝棚走去。
*
陆青菏选中的施粥地点离义庄非常近。
倒不是她刻意想创造机会进去探查,只是前头的施粥队伍先占据了靠近农户的位置,同她们一道来的那些小姐们则宁可靠着为乞丐搭建的茅屋施粥,也不愿在义庄前面的空地上久待。
壮实的将军府家丁有条不紊地将一袋袋高粱米从板车上卸下。临安侯府的下人们在忙活着支铁锅。朝云带来的人最多,正用拉来的木头搭建窝棚。
没办法,城郊空旷,寒风肆虐,若是不搭建这些能勉强抵挡北风的窝棚,熬粥的柴禾必然是不够的。
现在还不到春桃这些小丫鬟忙碌的时候,她捧着陆青菏的暖手炉,站在义庄大门前,看着各府下人对这边避之不及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些人,当真好生胆小呀。”
春雨从马车上抱下一捆麻布,当做窝棚的围帘,她路过春桃时听见这轻狂的话,曲指弹了小丫头一个脑瓜崩:“这会儿不是你害怕的时候了?还不把手炉还给少夫人,快些做事去?”
春桃瘪嘴,却不敢反驳春雨的训话,垂头丧气地将手炉还给了陆青菏,就要往那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扎去。
陆青菏却叫住了她:“先不急,等双瑞回来再说。”
她正说着,就见墨团和双瑞小跑着回来了。
朝云打断二人屈膝的动作,“直接说事,别磨磨唧唧的。”
墨团和双瑞对视一眼,面上带着些许无奈。
毕竟是自家主子起的头,墨团率先开口:“我们去打听了一下,正在施粥的,是兵部尚书家中的女眷。”
她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更轻了些:“说领头的是宋大人的二女儿。”
赵熙华的丫鬟翠微有点不解:“怎地现在京中流行女眷施粥救济吗?”
这丫头说话不过大脑,虽然是实话,却几乎将在场的姑娘小姐都内涵了遍。得亏这地方眼下只有她们几个,要是让那些跟着朝云来凑热闹的小姐们听见,友谊的小船估摸是要翻。
赵熙华作势敲她:“光打春桃没打你是吧?”
陆青菏由着这对活宝打闹,反正自从春桃跟了她之后,她时常就会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现在看起来赵熙华也有同样的烦恼,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她问:“宋府或者这宋二姑娘往年也会接济百姓吗?”
这个朝云知道,她同那宋二姑娘在在各种宴会上见过几面,算是熟悉的陌生人:“我知道她,人还挺好的,温柔知理极擅书画。不过不爱出门,我最早是在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上碰见的她,后面想着邀她来府中玩耍,结果连着拒了我三次……”
她说这话时还有点遗憾的样子,陆青菏算是看出来了,朝云真的很吃温柔大姐姐的人设,每次见了都走不动道。
但她本人又偏生吸引鸟雀似的小姑娘,因此所交的好友全是和她一个性格的。
陆青菏现在没心思探究朝云那些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她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按照这位宋二姑娘以往的性子,应该不会主动来施粥救济的?”
朝云想了想,果断点头:“是了,不光是她,宋大人平日也低调的紧,不会弄出这些大张旗鼓的动静。”
陆青菏看向墨团二人,二人俱是摇头,显然没有多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双瑞垂着头有点懊恼,他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却没做出什么成绩,感觉自己甚是无用。
陆青菏想了想,道:“春桃得了我的命令要去寻人,可她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我愿陪春桃姑娘走着一遭!”双瑞果断抓住新的机会,眼睛都比之前亮了三分。
“等这边窝棚搭好,粥水煮上了你们就回来。”陆青菏给他们规定了时间,“外头不比家里,寻人问话时客气一些,莫要于人产生冲突。”
陆青菏给春桃留了点面子,没有刻意强调让她谨言慎行。
其实强调了多半也没什么用,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希望春桃被教训时记得护住头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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