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半天活，骨头像被拆过重装，他撑着工具杆才没瘫倒。摸向怀里，庆衫给的熟鸡蛋还带着点余温，剥壳咽下去，那点微薄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总算提了些力气。就这么硬撑到中饭就着热粥灌下两碗，紧绷的身体才真正松快下来。
剩余的时间，庆衫没再来找他，他也乐得清静。昨天磨的剑摆在石台上，晨光里能看见刃口的反光，只是凑近了瞧，几道细小的豁口像伤疤似的嵌在上面，除此之外倒还算能用。他试着劈向院角的枯木，“咚” 的一声闷响，木头裂开半道缝，断面粗糙得能扎手。哪是靠锋利分明是凭蛮力硬砸出来的。
一股丧气顺着指尖爬上来，可他翻遍行囊也找不出第二件像样的武器。他没有积蓄买新的，若回头去求庆衫，对方大抵会笑着递钱过来，可他不想。欠人情这回事就像袖子沾了泥，看着不打紧，搓洗起来却总硌得慌。
他们本就隔着层看不见的阶，他是混在底层的普通弟子，庆衫是家世显赫的天之骄子，怎么看都不可能真心做朋友。对方待他热络，大抵是觉得新鲜吧。就像见了没玩过的小玩意儿或是路边少见的野花，新鲜劲过了随手丢开也未必会多看一眼。他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不管庆衫说的话多软和，此刻的态度多真切，他都没心思琢磨。他只想赶紧完成系统派的任务，早一天回自己的世界。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收拾包袱时，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起。许是看他慢悠悠叠着粗布衣裳，指尖捋得平平整整，既不急躁也不发呆反倒透着股反常的平静，才忍不住跳出来探探底。
“担心什么？” 他指尖顿了顿，系统的言外之意他门儿清。这趟讨伐魔道，说穿了就是让他们这些普通弟子当炮灰，跟在精锐小队后面挡刀，运气差些连尸骨都未必能寻回来。
一开始他确实摆过烂，可肚子饿起来的滋味比面对魔道还难熬。眼看冬天要来了，他那间漏风的破屋若不修，身上的单衣若不添，要么冻毙要么饿死，摆烂根本解决不了这些。
“我得先挣钱活下来。” 他把包袱放在桌上，声音轻却笃定。这趟任务，他没想着急着凑到主角跟前。他和那素未谋面的主角既非亲眷也非故友，连半点交集都没有怎么可能凭空生出深厚情谊？想着想着倒莫名想起了庆衫，若是主角也像庆衫这样，对他这种 “异类” 有点莫名的兴趣，说不定任务还能早些完成。
“炮灰就这点用处，我总不能连这点用处都丢了，不然才真的玩完。”
系统在脑子里撇了撇嘴，却没反驳。这话确实没说错。
第二天，顾文天没亮就起了。就着冷井水仔细洗了脸，把头发束得整齐些又把唯一一件没补丁的衣裳套上，瞧着总算像个人样，才揣着干粮出门。
到了山脚下队伍已经排得老长，乌压压的全是普通弟子像一片黑压压的蝼蚁。几个精英弟子穿着亮眼的门派服饰，拿着名册维持秩序，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带着点不自觉的轻蔑。再往旁边看，精英弟子的队伍稀稀拉拉，满打满算也才五十来人却个个身姿挺拔，透着股高人一等的气派。
他站在队伍末尾慢慢挪，山风裹着寒意往衣领里钻，胳膊上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已经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裹在身上了可还是冷得牙齿打颤。怎么偏偏今天这么冷……
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招呼声，他下意识回头，就看见庆衫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对着他眨了眨眼，还故意做了个飞吻的动作。这家伙…… 顾文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转回头把脸埋得更低了些。
讨伐的路比想象中难走。翻山越岭时普通弟子只能靠双脚丈量山路，石子硌得鞋底发疼，累得气喘吁吁时抬头就能看见精英弟子踩着飞剑掠过头顶，衣袂翻飞间连风都比他们脚下的路轻快。不少人停下歇脚时，都忍不住望着空中的身影叹气，眼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北山这地方，这些年被魔道搅得鸡犬不宁，能搜刮的资源早被抢空了。临行前听人说山里还藏着一方没被踏足的福地，若是能找着，再闯过里面的考验，说不定能得些天大的机缘。
不少人就是冲着这机缘来的。顾文听着旁边弟子低声议论，心里却犯了嘀咕。哪有这么好的事？倒更像魔道设下的圈套。可转念一想，这年月资源有多匮乏，他比谁都清楚。修仙门派就算知道有风险也未必能按捺住探寻的心思。
走了两天，领队终于下令安营。普通弟子们三五成群围着火堆，嚼舌根的话题总离不开精英弟子的飞剑，语气里满是艳羡。顾文蹲在火堆旁添柴，目光扫过精英弟子的帐篷区，却没看见主角庄墨的身影。是没来还是另有安排？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往精英弟子的营地走。庆衫正和几个同门站在帐篷前说话，衣摆被风吹得轻轻晃，看见他过来，眼睛先亮了亮。
“你知道庄墨来没来这次任务吗？” 顾文走到他跟前开门见山问道。
“庄墨？” 庆衫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眉梢微微挑起来，“你特意来找我就是为了问他？” 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像被抢了糖的孩子。
“你就说他来没来。” 顾文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来了，就是没跟我们一块儿走，听说领了别的任务。” 庆衫虽有些不爽还是老实答了。
别的任务…… 顾文心里一动，难道真的是去寻那处福地了？
他正琢磨着，庆衫忽然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了些：“顾文，今晚跟我睡吧？我带了双人帐篷，你那边只能睡地上夜里冷。”
“我没事。” 顾文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靠近，“你也少跟我说话免得被人看见误会。” 说完，转身就往回走没再看庆衫一眼。
庆衫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眼底的失落没藏住，可转念一想，顾文这份若即若离的冷淡偏偏比旁人的讨好更让他上心，嘴角又忍不住勾了勾。
顾文走回普通弟子的营地，果然迎上几道异样的目光。有好奇，有鄙夷，还有些藏不住的嫉妒。他早该想到独自去找庆衫难免会引人侧目。夜里若再待在这儿指不定还会有麻烦。
他默默扛起包袱往营地外的溪流边走。溪边的草地还带着潮气，风也比营地里大，远处的说话声却淡了许多，至少清净。他找了棵粗树靠着坐下，望着天上的碎星，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若是能找到那处福地就好了，若是能得些机缘说不定就能离主角更近一步，任务也能快些完成。
风卷着寒意裹上来，他把包袱抱在怀里当枕头，伴着溪水声慢慢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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