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靠墙的水箱缝隙里才缓缓露出一个脑袋,庄弄探脑袋看了会儿才走出来。
他表情很不对劲,古怪又复杂,半响憋着一口气说:“什么时候的事啊……”
陈满年挑眉:“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你担心他?”
庄弄抿唇:“是……也不是,但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儿,他以前不这样的,他爸知道吗?李叔叔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同意,他总是太冲动了,哪天把计老师拉下水都不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陈满年忽然垂眸开口:“那你呢?”
“我?我什么……”
庄弄被他提醒,似乎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当即看向他说道:“我跟他当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满年看着他,轻声挑破某根摇摇欲坠的丝线:“是身份不一样,还是性别不一样,还是他们做的事情,我们哪件落下了?”
“都……都没有。”
“在外面租房子是为了谈恋爱。”陈满年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把手轻轻搭在庄弄肩膀上,“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你还有别的恋爱对象?”
“只有你。”庄弄挑起眉梢,因为陈满年的不信任而有些不满:“一开始确实是因为离你近,但是后来你不也知道了么,我参加了火星杯选拔赛,要是现在回家我爸估计会给我上三层铁链,总之不是李放说的那样。”
他认真解释着,似乎真的很担心陈满年会误会他这件事,陈满年每天要思考很多事情,庄弄很有自知之明,他自认陈满年不会把太多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但没关系。
那没有关系的。
只要他很喜欢陈满年就够了,给喜欢的人安全感,就像是骑士上战场需要佩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认真解释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有些许滑稽,因为就像一个轻易掉入自证陷阱的蠢蛋,但陈满年不会这么觉得。
陈满年甚至觉得很稀奇。
他几乎有些微怔地看着庄弄一张一合的嘴唇,脑子已经翻译不出来他在说什么,只有一个强烈而真实的想法在告诉他,我很在意你,我很喜欢你,我很希望你能相信我。
他固步自封十几年的人生,他在那些谩骂嘲讽中从始至终绷直的脊梁,终于被这几句话,几个眼神轻飘飘的打弯了。
如此真挚。
恐怕他父母在世看到这一幕都会惊讶地捂住嘴,心想你陈满年装什么,你不是傲得很倔得很吗,你有这么下贱,有这么渴望一个甚至无法估价的眼神吗?
陈满年就算愣怔起来也依旧是一副安若泰山的模样,反倒是庄弄一抬头看他还是垂眸不语,于是终于抿唇止住话语,皱起眉毛去拉他的手,“你还是不相信?你认真的吗。”
“嗯?”陈满年晃了晃神,拉紧了一些他的手指,“没有不信。”
庄弄干脆放弃自证,牵着他往外走去。
陈满年说:“去哪?”
庄弄嘴唇紧抿,“去找李放,你要不信就去当面问他那句鬼话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
陈满年被牵着走了两三步才停下,在庄弄要走出去时骤然收力,对方于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拉在身前,“没有不相信你。”
“……”
“我说真的。”
“……噢。”三言两语被他哄好,庄弄呆在原地用迟钝的大脑思索片刻,这才反应陈满年一开始那句话可能只是在逗自己。
他又想了想,犹豫着说:“不过,李放说的话倒也不完全错。”
“嗯?”
“我那里……也可以用来谈恋爱。”庄弄说完就合上了嘴巴,仿佛是被自己不要脸的程度震惊到了,这算哪门子事,前脚刚洗清嫌疑,后脚就暗地里邀请人家来做客。
甚至陈满年看向他的目光都夹杂了几分惊讶不解。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就是这么说一嘴。”庄弄有些羞恼,看陈满年迟迟没有答应,硬撑着说:“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那离学校近,我是说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来坐坐,没时间……没时间就算了,你别想歪啊。”
陈满年就那么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像是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闯进自己世界的莽夫。
“你笑什么!”
“嗯,我在笑吗?”
“在啊。”庄弄嘟嘟囔囔的说着,手指又作妖似的往陈满年嘴角探去,“你笑起来挺不一样的,感觉整个人都变了。”
陈满年闻言收了几分笑意:“……是么。”
“是啊。”庄弄眯了眯眼,又重新把他笑容提上去——他现在胆子越来越大,总之有人惯着就是这样。
“你笑起来也好看,更好看了。”
陈满年听着他这句话,僵硬的嘴角又有了几分回温,顺着他柔软的手指往上抬了抬。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了。他其实不是个总能把笑容挂在脸上的人,少年时期窒息打压的教化,让陈满年成功如父母期盼那样,养成了和他们如出一辙的苦瓜脸,终日臊眉耷眼,像是有几串沉重的水气球耷拉在眼角眉梢唇角,稍稍抬起唇角,就能感受到一股自心底蔓延而上至全身的疲倦感。
但是庄弄一出现,就好像拿着把短剑似的,砰砰砰的把那几个水气球全部扎爆了。他总是这样让陈满年无意识地抬起笑意——自心底蔓延出的星星点点的,毫不费力的,被夸赞的笑意。
总之只要他视线里有庄弄,就总是很容易冰雪消融,像被披上一层暖洋洋的太阳光,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不再那么阴沉锋利,让人退避三舍。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
庄弄说:“好。”
陈满年垂了垂眼皮,“不问我去哪么。”
庄弄于是很快地问:“要去哪里?”
“回学校整理离职需要交接的资料。”
“……”
庄弄皱了皱眉毛,不说话了。
“晚上放学等我一起。”
庄弄愣怔一瞬,“你,你要跟我回家?”
陈满年挑了挑眉,他本意不是这个意思,但庄弄这么问,他一时也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但没等他说话,庄弄却又开口了,他摆摆手:“你下午忙你的就行,谈恋爱的事……可以改天。”
陈满年说:“真的能改天么,我感觉你有点着急。”
“我,”庄弄一下子羞窘的红了脸,瞪着他说:“我急什么?要急也是你先着急才对吧。”
陈满年笑笑,不逗他了,避重就轻道:“今天放学会有点晚,回家不安全。”
“你担心这个?”庄弄挑唇笑笑:“看不起谁呢陈老师,听过附中小霸王的名号吗?”
“你没收到消息吗?”
“什么消息?”
“在女更衣室投放摄像头偷窥的人已经抓到了。”
-
天气预报看来的确不太准,下午原本晴朗的天居然变得阴云密布,没有半点征兆。
孙语语来班里时发丝有点雾蒙蒙的潮湿,手臂上缠着绷带动作有些不方便,她正动作迟缓地翻找着些什么,身后突兀被递上一块干净的方帕。
高晓扶了扶眼镜:“擦擦吧。”
孙语语垂眸接下接下:“谢谢。”
她从进教室到坐下不过短短一分钟,教室已经从第一排开始传来阵阵讨论声,其中夹杂着一些恶意揣测的字眼,孙语语叹气,咽了咽口水抬起头说:“安静!”
教室只安静了一秒,下一秒,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后排放肆地传来,有个男生说:“还把自己当回事儿呢?怎么不退学啊你!”
“……”
孙语语笔尖一顿,回头看他。那男生是分班后考进来的,名叫贺远,平时就喜欢在上课时制造些动静玩笑,还总是在体育课后低声笑着开黄色玩笑,总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你回头去看他,他又会无辜的皱起眉毛说:“你非得较劲儿吗,烦不烦啊。”
孙语语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他,动了动仍缠着绷带的那侧手,开口声音不大不小的说:“我为什么要退学?”
正是下课时间,但班里仍旧有些安静,特别是她这句话一出来,当即再没有半点声音了。
贺远笑着,最初的怔愣之后只剩不屑,声音比她更大地回道:“还需要我帮你回忆?你怎么有脸来上学的啊,重点班的脸都给你丢尽了,照片我这还有呢,你想看,我发……”
“贺远,你别太过分!”高晓回头站在孙语语身前,皱眉扶了扶镜框:“说这种话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管我有没有好处啊!哈哈哈哈,你用得着那么快维护她吗?噢对,我忘了——”
贺远的音调拉长,拉出无限的遐想之意,似乎暗示的不言而喻:“你俩是一个乐队的吧?那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回头是岸啊小班长——”
高晓深吸一口气,被他不要脸的模样彻底惹怒,指了指他:“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贺远蹭一下站起来,似乎下一秒要冲上来,“平时给你几分面子你真把自己当老子了是吧,你逞哪门子的英雄!”
高晓脸色阴沉的往前上了两步,忽然觉得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肩膀上。
孙语语表情平静,看着他说:“坐下吧。”
贺远嗤笑着看着他俩,也慢慢坐回去,似乎很不屑。孙语语却还站着,她环视班级一圈,这个教室没有换,但人换走很多,分班的分科的转进来的新生,似乎已经不再剩下熟悉的面孔,他们脸上均挂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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