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附中的时候时间比预料的晚了点,陈满年从龚老办公室顺了把伞走,龚老眼睁睁看着他拎着两把伞出去,指着他说:“你拿两把伞干什么?”
陈满年回头说:“晚上雨大。”
“所以你要一前一后地打着伞走吗。”
“不是,”陈满年无奈交代:“我要接人。”
哟——
龚老眉毛扬了扬,他这个得意门生可是除了陈落头一次这么上心别人,陈落是小孩,抱在怀里一把伞也够了,何至于他大老远的接人还要再带一把伞?
龚老上了年纪后就总爱牵挂身边人,于是苦口婆心的教他:“你去接人,一把伞还不够?不够的话你们走近点就是了,你这个性格总这样是不行的,当然我不是说不好,但偶尔也要学会主动点……”
陈满年面无表情地听完,转身走出去了。
姑娘家还好说,晚上雨那么大,他和庄弄两个大男人挤在一把伞下,发烧感冒都是轻的,这个主动点,还是放在别的场合吧。
附中门口却是空荡荡的,小雨淅淅沥沥落下,陈满年撑开伞,远远看见夜幕下只有警卫室还亮着小小的灯光,他走到警卫室门口,弯腰敲了敲窗户。
“陈老师?”警卫大叔认得他,打开窗户问,“怎么回来了?忘拿东西了吗?”
陈满年摇头,问他:“学生都走完了吗?”
“早都走了,这都几点了。”大叔友善的笑笑,随后见他面色有异,又说:“还有事吗?”
“有人在这里等过人吗?”陈满年低声说:“我最近在帮一个学生补课,让他放学等我一起的。”
大叔惊讶地说:“是吗?陈老师,这年头像你这么负责的老师可不多了啊,我想想,噢,倒是真有个男生放学不走在这呆了会儿……”
孙杰鸣的烟把儿快要贴到孙语语的脖颈上,庄弄皱着眉挣开身后两个人的桎梏,猛地冲向孙杰鸣,把他往后撞得踉跄了几步。
“妈的!你找死是不是!”孙杰鸣站稳后大喊。
庄弄跟那群人已经打过一阵,准确的说是他把那几个人按着打了一阵,但到底一对四,他很吃亏的被别人按着踹了回来。
被踹过的肚子肌肉紧绷着,庄弄疼的有些直不起腰,他粗喘着气站在孙语语身侧,咬着牙说:“卑鄙!”
孙杰鸣长满痘疮的脸涨红一瞬,但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他缓缓地说:“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找人查我?还真给你查到了!你以为你爹牛逼我就不敢动你是吧!”
查他?
庄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用有些不清醒的大脑艰难的回忆,他的确是花钱找人查他了,但对方防火墙是专业级别的,他根本就没有攻克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此刻这个并不重要,庄弄嗤笑一声:“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孙杰鸣动了动胳膊,往前使劲一拳砸向了他的肚子,庄弄当场被打翻在地上,孙语语一急,连忙蹲下身,“庄弄!”
庄弄翻在地上疼的直抽气,孙语语眼眶通红,抬眸狠狠盯着孙杰鸣:“你够了没?你想这样闹多久!要闹出人命来吗!”
“没够!你他妈当时东西送到学校手上的时候没想到有这岔吗!”孙杰鸣吼完,一脸不屑的踢了踢庄弄的腿,“嘁,娇皮嫩肉的,一个大男人被踹两脚就站不起来了啊!还算不算男人。”
庄弄抱着肚子往后靠在墙边,喘着粗气瞪着他说:“就你干的那下三滥的事情我都不稀得说,你算男人吗?”
“就会耍这些阴本事,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记恨我们很久了吧……好不容易能泄泄气吧?”庄弄咳了两声,强压下喉咙深处翻滚上来的血腥气,声音很哑:“上学期我就想说了,就你那敲得跟屎一样的架子鼓,还想进我们乐队……做梦……”
“我去你的!你他妈是真欠揍是吧?你给我闭嘴!”
孙杰鸣说着就要对着庄弄的脸踹过来,孙语语瞪大眼睛,当即反应很快的弯腰拦在庄弄身前,孙杰鸣踹到一截硬骨头,跳着脚摔倒在地上。
几个人冲上前把他扶起来,孙杰鸣恼羞成怒,当即吼着说:“都给我上去打,好好教训这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贱……我操!”
他忽然捂住后脑勺,生了锈粗粝尖锐的伞骨重重滑落在他的后颈,还沾着冰冷的水珠子顺着往衣领里滚落,给他凉的一激灵。
他回头,就看见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逆光拦着他们的出口,陈满年手里还捏着手机放在耳边,他目光扫过庄弄散落到两米开外正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亮着屏幕的手机,视线顿时更加冷厉阴沉。
孙语语怔怔地喊了一句:“陈老师……你怎么来了……”
人群里有一个人皱着眉不确定的说了一句:“老师?”
“哪来的老师……这么年轻,不会是诈我们的吧,找的帮手?”
“手机都摔烂了,哪找来的帮手。”
庄弄隔着人群对上陈满年的阴晦的目光,陈满年的脸色实在太过恐怖,他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不由喉咙上下滚了滚。
不行……绝对不行……
陈满年怎么找的这里来的他无从得知,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他还是实习教师,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要办理离职了,绝对不能在这种紧要关头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至少不能是现在……如果因为他们这群高中生昏了头断了前途,那庄弄绝对没办法原谅自己。
庄弄顶着斑驳伤迹的脸,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调节气氛:“那个……你听见了啊,手机是他们摔坏的,我这次可没摔手机。”
陈满年深吸一口气,差点把自己手里的手机捏碎了。
最终那四个人一股脑朝陈满年冲了上来,庄弄一急,心里骂了句完蛋了。
他被揍得压根站不起来,更别说上去帮陈满年挡伤了,庄弄甚至已经开始面色沉着的思考起要不要用他爸的关系把这件事压下去,至少要保证陈满年完好无损的办理离职。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是多想了。
陈满年动作迅速流利,一看就是真的练过拳击格斗的,同样的,他也很会把握下手的轻重,和这群只知道伸手挥拳踢腿的二五仔不一样,他三两下借着“正当防卫”的尺度教训了一下这群人,接着就把他们全撂倒了。
庄弄连陈满年出拳的动作都没看清,就看见其中一个男生腰根一软跪在了地上,像是整个人被泄力一般,倒在地上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陈满年解决人的速度很快,完全不拖泥带水,把他们垒在一块后还把地上那只打散了的雨伞捡起来慢慢地码好,才朝庄弄这里看过来。
庄弄摸不准陈满年现在在想什么,人在打架完之后身上的肾上腺素都会急速飙升,总之很难很快进入冷静期,庄弄于是就静静看着陈满年一点一点的把伞面整理好,像是在借此冷静下来,最后才越过他们朝自己走来。
孙语语眼眶有些红,她手里还撑着庄弄的半边身子以免他栽倒,一看见陈满年走过来就绷不住了,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陈老师……”
陈满年沉默着拍拍她的肩:“受重伤了吗?”
“没有……庄弄他……”
“先不用管他。”陈满年下颚绷紧,继续问她:“你的手机也摔坏了?”
孙语语红着眼睛点头,到底没再流泪:“被他们抢走了。”
陈满年蹙眉回头,孙杰鸣触到他的目光,当即浑身一颤,手忙脚乱的把孙语语手机从自己兜里逃出来,给他滑过去。
陈满年把手机捡起来递给她:“给你家里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回家吧。”
“那他们……”
“警察会来处理。”
那群人一听,当即脸色难看地扑腾着要从地上站起来,陈满年回头看他们,目光阴鸷:“我看今天谁能出去。”
他说的不是“要”,而是“能”,言外之意,要出去先把他放倒。
“你们当中有几个人成年了。”陈满年唇线僵直,冷声说:“你们下手有轻重吗?学过医吗?把人打出问题了能负责吗?”
“一拳一脚的倒是尽兴了撒气了,如果受害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打到哪个器官半身不遂了,你们拿什么赔?拿你们的后半辈子赔?还是你们父母一辈子的积蓄?你们赔得起吗!下手之前用脑子思考一下,有那么难吗!”
几人被他骂得愣在原地,都是一群被“义气”冲昏头脑冲动行事的男生,哪里想过这些。
孙杰鸣被他吓得冷汗直流,他认识这个老师,女更衣室的事情已经被校领导知道了,还不一定要怎么处罚他,他今天带人来只是纯属想教训他们一下撒撒气,哪里想到动起手来就收不住场子了。
失控了……全失控了……
他看向不远处靠在墙边上的庄弄,庄弄脸上挂彩,毕竟是一对四,身上大大小小的都受了些伤,这些都是明晃晃的证据,人证,物证……
他已经高三了,正是高考的关头,他不能被退学,他已经复读过一年了,如果再被退学就一切都完了!
孙杰鸣后知后觉的咽了咽口水,上前跪爬着抓住陈满年的腿,颤声说:“陈老师……陈老师我错了,是我冲动了,我求你别说出去,我不能再复读了……我真的,我家里人不会同意的……”
“我靠,你他妈别拿你那脏手碰他的腿,给我滚开!”庄弄焦急的往前挪了几分,对他喊着。
“脏……噢对,是有点脏。”孙杰鸣把手上的污泥擦在自己衣服上,重新攀上陈满年的腿,终于原形毕露,咸湿的泪水糊满他那张凹凸不平的脸,他像是有十分的恳求和悔恨,止不住的忏悔着。
陈满年侧眸看在地上一脸怒容扭着要过来掀飞孙杰鸣的庄弄,寒声说:“你再动一下试试。”
“……”
庄弄果真呆若木鸡不动了,但表情仍是不太美丽的瞪着孙杰鸣缠在他腿上的手臂,那眼神看上去像是恨不得把他手臂踩碎。
陈满年于是动了动腿,把孙杰鸣缠的死紧的手臂踢开,然后蹲下身,和他平视着。
其实说平视倒也不完全,他毕竟身高腿长的,就算蹲下来也很难做到不俯视孙杰鸣,无视他一脸交错的泪水,陈满年语气缓慢的开口,像是在给他反应的时间:“你是真的昏头了,连欠谁的道歉都忘了,跟我道什么歉。”
孙杰鸣愣了愣,然后不断呜咽的哭泣止住,眼睛一偏,浑浊的视线落到孙语语身上。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头一低猛地给孙语语磕头,嘴里一边喊着“孙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不能再复读了……”一边挪动着身体要朝她爬去。
“你怎么……你别磕了。”孙语语震惊于他的变脸速度,明明陈满年来之前这人还一脸狠厉的要拿烟把子戳自己脸,她皱着眉偏开眼睛,像是看他一眼都嫌脏,沉声说:“而且你也不是真的想跟我道歉。”
“你只是不服输而已,又为了你自己不能复读,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满年说:“听见了吗。”
他伸手架住孙杰鸣的肩膀,阻止他像个不知疲倦的磕头机器一样的动作,等他喘着哭停了才说:“不会让你复读的。”
“……”孙杰鸣抽了抽鼻子,眼里忽然亮了亮,“真、真的?”
“私自购买不法产品,违规投放摄像头,造谣诽谤恶意合成照片,传播□□,侵犯他人肖像权,”陈满年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看着孙杰鸣眼底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补充说:“再加一条校园霸凌。”
“这些事情加在一起留了案底,你觉得哪所大学还会要你。”
“少管所倒是可以考虑,但你已经不是未成年了吧。”陈满年松开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如同没有支撑一般滑落在地上,沉声下了宣判:“在你还没学会做一个成年人之前,还是先不要去祸害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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