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前,废弃石油工厂地下。
连通蒸馏车间的阀门被人用力拉开,一个魁梧健壮的身影急行而至,他的额头窄而突出,眉骨高耸如刀削,两道眉毛又粗又黑,斜斜地上挑,像两把倒插的剑。
眼睛不大,却从眼尾开始,有一道绛红色的刀疤,横跨了大半张脸,延伸到耳侧,原本应该长着耳朵的地方,居然是空的!如果有任何社安局的专员在场,都能凭借这一点轻易认出他——代号“一只耳”的S级案件在逃犯,曾在一天之内奸杀了邻居母女三人,被后来赶来的父亲割掉耳朵,而后销声匿迹六个月,社安局一直在找他。
一只耳绕过周围其他人,径直走到捧着电脑的黑袍客身前,粗声汇报道:“岩城分局果然来新人了,人数不多,但看起来都个顶个的厉害,老大,我们接下来怎么安排?”
“我们等的人都齐了?”
“齐了,人数完全对的上。”
还不待黑袍客发出下一步指令,电脑那一端的人率先出声:“带着我们要的‘货物’尽快回来,不要久留,接应的人在老地方等你。”
“玩心别太大,你在霞城搞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这一次务必求稳。”
黑袍客似乎并不在意视频里的人的严词教诲,他甚至有闲心拍了拍在蒸馏车间里四处溜达时被蹭脏了的衣角,在视频里人逐渐狰狞的表情下才平和开口:“老板大人,不是我不想早点干完回去休假,而是我们已经被社安局那帮人盯上了,现在走反而危险,不如等他们自投罗网,再将他们一举歼灭。”
“你以什么和社安局正规部队抗衡?前几次没真的开火动刀动枪只能算你小子运气好!还不知足吗?!不要误了我的‘货物’!快点滚回来!”
黑袍客沉下声:“知道了。”随后中断了视频通话。
一只耳在旁边一字不落地听了自己老大被训的全程,多少有点尴尬,装没听到是虚伪,大大方方承认听得很清楚怕被灭口,沟壑纵横的脸上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老大,那我们接下来准备撤走?”
“撤走?”黑袍客将这个词放在在唇齿间再次滚动一遍,似乎在思考,他很快笑了起来,笑声通过电流传出来很是古怪:“为什么不呢?”
一只耳有些紧张,手心都渗出了汗。
他对黑袍客其实不存在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的臣服,事实上,被黑袍客带到这里的人都是如此。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肮脏的原因冲动脑热犯下弥天大错,社安局下发抓捕任务对他们进行围追堵截,他们走投无路之时,黑袍客奇迹般地出现了。
一只耳到现在都记得自己躲在散发恶臭的铁皮垃圾箱后面喘不上气时,这位神秘的来者突然现身对他说:“需要帮忙吗?跟我走,我保证他们抓不到你。”
尽管语气极尽平和,但电子合成音的音色还是如此冰冷。
一只耳混迹社会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援助,但情况紧急,一只耳顾不上问这位突然出现说要帮自己躲避追捕的神秘人有什么条件,就稀里糊涂上了这艘贼船。
后来,他被带到了一个收留和他一样犯事在逃的人员的秘密基地,粗略来看,这里或许有百余人。黑袍客告诉他们,可以在这里放心活动,社安局找不到这里,不用担心会被抓到。
“那么,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一只耳在黑袍客转身欲要离去的前一秒问。
“不需要,你们什么都不用做。不过要是你们愿意的话,请在你们的脑海里反复播种浇灌那些疯狂的恶念吧。”
*
苏倾词的左手手腕又开始痛了。
看着昔日好友被残忍手段折磨得奄奄一息,苏倾词感同身受一般,整个人如同一头跳进了沸腾后的热汤里。
理智的大厦将要倾倒,灼烫的火焰迅速形成了包围圈,空气陡然变得干而热,每一次呼吸都是刚从熔炉里舀出的赤红钢水在鞭挞他的灵魂。
眼看着苏倾词眼神都不对劲了,宋执急忙贴进他的耳畔:“冷静下来,那个黑袍客说不定还在某个地方看着你呢。”
经他一提醒,苏倾词才终于从极度痛苦自厌的情绪中抽出身来,他失焦的瞳孔先是看了看身旁宋执的脸,在得到鼓励式的浅淡笑容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立刻走到关住滕尘的冷凝塔前以防地面再次变动,随后后撤半步,蹲下通过管道敲了一串消息。
“不先救人?”宋执问。
苏倾词抬头看了眼冷凝塔,目光里埋藏了深深的狠厉,几乎是咬牙切齿:“救不了,冷凝塔被锁上了,我叫他过来。”
管道的振动似乎影响了冷凝塔,被关在里面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身躯动了动。
时至如今,滕尘其实什么知觉也没有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做出了怎样的反应,管线震动的声音对他而言倒更像是来自地底的安魂曲,诱导他陷入更深更甜的梦乡。
这就是人死后的感觉吗,好像也算不上坏,值得庆幸的是他还可以思考,他仍然拥有记忆。
他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搭着另外两位挚友的肩头,问起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会疑惑的问题:“世界上有鬼魂存在吗?”
他两位睿智的挚友纷纷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其中一位沉吟片刻后轻轻提点他:“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另一位则花了更多时间思考,最后淡然道:“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鬼魂’。如果你说的是某种装神弄鬼吓唬人的东西,那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这只可能是存了坏心思的活人;但如果你是指一种更为长久的思念或者承载死者生前事的感情,那么它必然存在。”
当时的他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也没有有力的证据,但他现在有了。
他好想回去告诉他们,你们的回答从一开始就错了,鬼魂真的存在。
*
最新一次管道密码,苏倾词告知其他人自己找到了人质,希望听到的人赶过去支援。
黑袍客很快地敲了一串“收到”,原地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重新启动了冷凝塔的开关,准备在自己撤走之前和他的小猫咪说声再见,顺便检查一下冷凝塔的烹饪效果怎么样。
其余的“货物”他也已经安置好了,和一些低温冷凝水放在了一起,集装封箱,通过提前准备好的密道被运出了石油厂,再过一会儿就能送到接头人手里。
他关闭蒸馏车间里用来分散人员不停变幻的地面控制开关,确认好苏倾词的位置,抬腿迈向隔断阀门。
地下基地连通蒸馏车间的阀门打开的瞬间,暗处的黑色中控显示屏上骤然亮起猩红的数字,蒸馏车间、储油区、检修区、控制室内早已埋藏好的数十个炸弹同时启动,滴答声盖过了废弃石油厂这只匍匐巨兽沉重的心跳,即将为这场还算不赖的追赶游戏献上最终的谢幕。
趁着还没来人,苏倾词凑近冷凝塔,自从他给黑袍客敲去管道密码后,这里的蒸馏装置就又被重新启动,似乎就是要让他活生生看着自己的好友受苦。
他轻轻敲了敲钢化玻璃,试图叫醒自己的好友,他真怕他就这样睡过去,从此长眠不醒。
滕尘抵着玻璃的头微微侧了侧,他浑身的皮肤都已经呈现出极端不正常的烂红,这点动作除了能给苏倾词提供一点他还活着的安慰外,只能反映出滕尘的状况很不好。
苏倾词呼出一口气,背靠着冷凝塔,后脑勺狠狠在上面磕撞了两下,突然被一只手一垫住。
这是宋执的无言的安抚,他确实在某些时候扮演了很重要的安定剂角色,苏倾词索性就着送上门的软枕头,尽可能平复自己的呼吸,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已经准备好的计划。
他负责吸引黑袍客的注意,宋执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钥匙偷出来。
关于销毁索拉汀神经抑制素的任务,他只能寄希望于其他的队友,希望他们能成功找到存放地点并且顺利销毁,如果真的让这么大一批限制性药剂在市面上流通或者用于其他不法渠道,只会给这本就乱成一锅坏粥的世界带来更加沉重的打击。
有脚步声在靠近。苏倾词耳尖微动,条件反射般找好掩体,从后腰的枪带里抽出枪。
宋执则无须顾忌其他,直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飘去。
黑袍客利落地爬上一处冷凝塔,居高临下地环视了一圈,朝着囚禁了滕尘的冷凝塔道:“小猫咪是想再和我玩玩躲猫猫吗?”
在他的视角里,苏倾词并不知道那些通过管道密码传递的消息是出自他手,还会在原地傻傻地等着队友前来支援,然而此刻,他却连个小猫咪的尾巴都看不到。
疑惑刚在他眉峰打了个转,耳后骤然撕裂空气的锐啸就让他汗毛倒竖——子弹擦着脸颊的黑布掠过时,布料被滚烫的弹头犁开道破口,带起的劲风几乎要掀掉他半张脸。若非本能让他在刹那间偏过寸许,此刻脑浆早该溅在身后的冷凝塔上。
火药的焦糊味顺着破口灌进鼻腔,像根火柴捅进了油罐。
沉寂的杀意“轰”地炸开,他脚尖在塔沿猛一蹬,整个人如鹰隼般坠下,后背重重贴住冰凉的金属壁时,脊椎骨都在震颤。视线像毒蛇般四下窜动,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本能地捕捉着弹道轨迹,估算着与苏倾词之间的距离。
还没等他锁定对面哪座冷凝塔后藏着枪口,太阳穴旁又是一阵“嗖嗖”的子弹啸声!他猛地勾颈缩肩,子弹擦着耳廓飞过,滚烫的气浪燎得皮肤发麻。
黑袍下的嘴角咧开个狰狞的弧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混着子弹上膛的“咔哒”脆响,声音像淬了毒的冰碴:“小猫咪乱玩危险玩具,可是要被打穿脑袋的哦——”
哎,感觉自己还要多磨砺一下写这种动态场景的技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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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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