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肆意张扬，带着炽热的温度，滋养着道路两旁的花草树木。
汽车驶入澜庭御府别墅区，这里以高端、**性好而闻名，霞城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在这里购有住宅。
安保尽责的要求车辆提供通行证，乔愿在驾驶座上递出证件简单向保安解释了两句。
保安快速翻查证件，确认无误后一边冲他们递回证件一边冲他们点头：“你们来查这件事可严峻啦，小区物业在短短两天内收到了半数业主的投诉，增派了三倍安保人手。哎，这里面住的又都是些惹不起的主，辛苦警官快点将凶手绳之以法吧。”
乔愿礼貌回他：“那是自然，职责所在。”
收回证件的时候他从后视镜看了眼闭目靠在车后座的苏倾词。
从上车后苏倾词就没说过一句话，身体微微蜷缩在一起，似乎不太舒服，一手搭在眼皮上挡住炙烤的阳光，只露出挺翘的鼻尖和苍白的下巴。
乔愿咬了咬唇，只当是师兄有些烦他，姿态也如此紧绷，发动汽车往袁熙的住处开去。
事实上，苏倾词正在尽力适应刺目的阳光，即便还坐在车内并没有直接暴露在阳光下，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眼皮被烫成了绯色。
上一次晒太阳是什么时候呢？他都快要记不清了。
自从两年前从社安局离职回到小岛上呆着，他就过上了昼伏夜出的生活，日光对它来说，确实有些陌生了。
明明在太阳下，那么多植物欣欣向荣，他却只觉得那样灼烫的温度几乎使他枯萎。更何况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在白天进行生产活动，发出噪音，嘈杂的世界总是容易让他出现应激反应。
炫目日光对鬼的影响也很大，宋执已然尽量避开透射进车内的阳光，身体却还是无法控制变得更加透明。
对于鬼而言，躲避阳光是本能，这回跟着苏倾词来出外勤，可是严重违背了他的本能，他已经在心里算计着日后要从苏倾词那讨回多少。
五分钟后，汽车终于停了下来，透过车窗能看见一处被警戒线围着的院门，乔愿扭头对着后座假寐的苏倾词轻声道：“师兄，我们到了。”
苏倾词终于睁开了眼，鼻腔里发出一声“嗯”，淡淡道了声“多谢”，抬手就去拉车门，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对驾驶座的乔愿叮嘱道：“你在车上等我。”
“咔”一声，车门锁上了，苏倾词一下子没拉开。
不待苏倾词主动责问，乔愿就抢先道：“师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我和你一起吧。”
苏倾词没说话，乔愿也就那样盯着他，空气中简直像是有无形的火花在噼里啪啦作响。
一般现场取证的过程中是不能少于两人的，但由于社安局的专员之前已经完成了取证，这次只是苏倾词来验证自己的猜想，越多人牵涉其中就越容易破坏掉他需要的线索，于是他直接拒绝了乔愿，同时双指从风衣口袋里夹出一张临时证件在乔愿眼前晃了晃。
“殷局长早上特批给我，单人进入现场的搜查证。开门，留在这里帮我盯着外面。”
乔愿虽然心有不甘，但既然经过局长的许可，他没权限插手，只好解锁了车门。
苏倾词一言不发地下了车，宋执顺势飘出来与他并肩而立。
“偶尔晒晒太阳补钙的感觉是不是还不错？感觉你闻起来都没有那么苦了。”
“少说废话。”
前面专员撤走时拉起的警戒线还在尽职尽责地发挥作用，不过苏倾词并不放在心上，轻轻跨过警戒线往里走。
淡粉色的藤本月季娉娉袅袅地蜿蜒至整个墙面，在初秋的阳光尽情地伸展自己，争取在寒冷地冬日来临前为自己争取更多绽放地时间。
植物的生命力总是如此旺盛，全然不受前几日屋内死人的影响。
苏倾词双手插在口袋里，抬头看了看那些拼命盛放的花儿，目光里似乎带上了些柔和的东西。
宋执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嘴唇微微勾起：“下辈子能当朵花也不错嘛。”
进了屋，苏倾词倒是不急着直接去案发现场，看起来还颇有闲情逸致似的在一层到处逛了逛。
女星的住宅**性确实做得好，房子四面都被高大的白墙围挡，过路人甚至很难在外面窥见一丝室内的场景，更别提在不惊扰屋主的情况下进入别墅。
宋执慢吞吞缀在苏倾词身后，从餐厅跟到落地窗边，不时凑近某些新奇的摆件一探究竟，不像苏倾词一样干正事，也能给自己找到很好的乐子。整个一层逛完了他都没感受到任何浓烈的情绪波动。
苏倾词在落地窗边多停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执生前的身份与警局专员八竿子打不着，对查案子什么的更是一窍不通，但不妨碍他擅长见缝插针地跟苏倾词搭话：“想什么呢，又入迷了。”
苏倾词神色严肃，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你要是想闯入一间别人的住宅，你会怎么做？”
“我？”宋执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话，“你昨晚上不是见证到了吗，我啊，直接就穿墙进来了。”
苏倾词抬手捂住了脸，意识到自己不能用问正常人的问题来问一只来去自如的鬼，刚才简直是犯蠢。
他转身迈上二楼，留给宋执一个无语的背影。
宋执笑着跟上。虽然距离他的计划实施还差一点条件，他并不能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真正放松下来，但和苏倾词交流总能让他感到愉悦。
二楼就不像一楼那样岁月静好了，从楼梯口开始就依稀可见拖拽的痕迹。
在女星袁熙的房间里这种迹象最为显眼，就是地缝了也卡着血，似乎有人磨破了指尖。
精致的化妆品被打翻在梳妆台上，地上拖拽的血痕铺上了细小的灰尘颗粒，窗帘也在追赶与躲藏中被拽得歪歪扭扭，长长的拖尾浸在一小摊干涸的血泊里。
和照片里如出一辙，苏倾词光是站在门口就可以想象到凶手当时的狂妄与嚣张，女星跪倒在窗边的惊恐与无助。
苏倾词没有进入这个第一案发现场，怕自己破坏房间里任何微小的蛛丝马迹，而是站在门口用目光检索环境中的所有信息。
片刻后，他的眼神最终锁定在了那摊干涸的血泊上，变得分外锐利。
社安局出的分析报告称凶手是从女星未反锁的正门进来的，证据是前门的石砖上找到了不属于这片住宅区的土样，反倒是来自霞城的很多地方，只能说明凶手确实是在霞城活动。
但苏倾词意外地在现场血泊封层中发现了细腻的浅色粉末，凶手或许曾经抓着跌倒的女星的头发动手，单膝跪在她身边放肆地笑，裤子上沾的浅色粉末不知不觉间留在了原地，被后来覆盖上的血液保存在其中。
宋执见苏倾词表情越发凝重，认真地闭上眼试图感知房间里遗留的情绪，但始终一无所获。
“真是遗憾，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惨烈的现场呢，居然这样也没能有强烈的情绪呀。”宋执无奈道。这下在苏倾词面前再刷一波好感度的计划又失败了。
苏倾词没说话，透过半拉的窗帘望向院子里的藤本月季，这个角度能直接看到白墙顶部，攀缘其上的月季开得更加艳丽，一簇紧紧挨着另一簇，都高高地扬起头争先恐后地沐浴阳光。
恰逢此时，暖风拂过，月季们集体晃动身体向着一侧倾斜，如同为打量她们的观赏者献上一支舞。
苏倾词眼尖地发现有一处异样——有很小一片月季的倾斜幅度与周围不同，就像是被轻轻地压过一样。
换做旁人也许根本发现不了如此细微的差别，但蚂蚁般的小变动都逃不过苏倾词多年办案的敏锐目光，花动的瞬间他的神经就被狠狠扯动。
正确答案呼之欲出，他刚才还在想凶手是如何进入屋内的，现在豁然开朗。
苏倾词快步走下一楼，宋执满头雾水地看着他推开落地窗，站在白墙下招呼他快来。
“飘上去看看，那个花不对劲儿。”
“很荣幸为你效劳。”宋执鬼的灵态身体确实很适合做这件事。
甫一靠近，那股心跳加速的感觉又来了，藤本月季淡雅的花香像兴奋剂一样，心理上的震动传遍四肢百骸。
宋执闭上眼，这股强烈情绪带着主人眼前的画面便向他席卷而来。
在团团藤本月季的掩映里，二楼窗户里还未死去的女星一边挽着头发一边踱步到窗前，拉上了外层轻薄的纱帘。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扫过屋外的藤本月季，欣赏它们热烈地绽放，但终究什么都没有发现，只余下自以为和那双眼睛对视过的凶手扒着墙兴奋难当。
从短暂的景象里脱出，宋执却在墙头有了新的发现：“嗯？写了字的花瓣？谁乱扔垃圾啊。‘好漂亮的眼睛，但是好可惜，像她不像你’。”
宋执回到苏倾词身边，邀功似的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发现，把情感描述得格外细腻，场景栩栩如生，花瓣上的文字极尽浮夸，却没注意到苏倾词脸上的血色在一寸一寸地褪去，在听完字条上的留言后，脸色更是堪比白墙。
“不白来啊不白来。”宋执瞟了眼苏倾词的脸色感叹到。
“花瓣得带走，这凶手是冲我来的。”苏倾词声音细小，低着头看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右手用力握住了左手手腕。
他机械性地搬来了院子里的伸缩梯，关节似乎僵化了一样，爬上去的过程一步一顿，终于到了白墙的高度，指尖夹走了藏在层层叠叠月季之下的花瓣。
留花瓣的人似乎笃定花瓣会被发现，而且一定是苏倾词会来找到它。熟悉的语调一如两年前，连叹惋都丝毫未变。
被人时刻监视的感觉又一次涌上苏倾词心头，身边人同样会被惦记、杀害，他颤抖着手将伸缩梯放回原处，快步走出屋外寻找乔愿的车。
宋执挑眉看着苏倾词仓皇的动作，每每触及这件事的时候他都会格外紧张焦虑。
想也知道，从小阖家幸福的小孩一夜之内失去了全部至亲，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还在不断给他制造威胁，他该会感到多么大的压力。
好可怜哦。
宋执最后看了一眼头顶的藤本月季，也跟了上去。
苏倾词正俯身敲乔愿驾驶座的车窗，车窗缓缓降下，乔愿的声音一如之前那般清越无害，似乎苏倾词进屋检查和他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重新调整好了状态：“师兄，你回来啦！有什么新的收获吗？”
苏倾词看见他还是那么生龙活虎的样子不动声响地松了口气，问道：“你有看见过什么可疑的人路过吗？”
“怎么了师兄？小区的住户好像都挺忌讳这里刚死了人，我没看到任何人。”乔愿语气笃定。
“你下车了？”
“车里闷，我下来透了透气。”
苏倾词摆摆手，拉开车门坐进后排：“我没事，就是有点困，回去吧。”
乔愿面色犹豫，但还是启动了发动机。
宋执灵活地穿过车门，也坐在后排位置上，和苏倾词之间不远不近地隔了一个人的距离，这样方便他观察苏倾词的一举一动。
苏倾词阖眼靠在车门上，似乎一定要贴着点什么才让他觉得安全，右手手掌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左手手腕。
宋执已经摸清了他下意识的动作，一般这种表现就是他在想当年的事。
安抚苏倾词说点开解他的话和实现宋执的目标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却在这个藤本月季下坐在车内的时刻，莫名想伸出手摸摸身边人的脸。
（8.18一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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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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